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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周侍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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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瑜珠望着周渡,见他迟迟不肯说话,心已经从一开始的涌热渐渐坠入到了谷底。

    “你当真觉得,是我非要攀附你,是我不惜用尽手段,丧尽名声,也非要嫁进你们周家,是吗?”

    她不顾鞋袜尚未完整,抽噎着从榻上下地,含泪的目光在周渡的眼神中,一寸一寸变得绝望。

    “你冷静一点。”

    周渡终于出声,并且起身依旧想要拥住她。

    但瑜珠只是再一次拍开了他的手。

    “你们周家是什么顶好的福地洞天,值得我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挤进来!”她无望地吼道,“你是觉得,我稀罕你那个永远只会恃强凌弱的妹妹,还是稀罕你那个永远只知道瞧不起我的慈爱母亲?就因为那件事,就因为发生了那件事,我的云袅差点被你们给活活打死,我却连想知道个真相都不允许!”

    “你是侍郎,你是刑部的侍郎,你在外头风光无限,四处处理狱讼的疑难杂案,对着一个线索就值得分析半天,回到家里来,却可以不分青红皂白,就觉得我是坏人,我是做尽一切坏事的狐狸精!”

    周渡蹙眉:“我没有说你是狐狸精。”

    “怎么没有!”

    瑜珠不想再看见他,她早该清醒的,周渡永远是周家人,他跟温氏还有周韶珠才是一伙的,他们全家都觉得那些腌臜事是她做的,他们全家,从来都是这么觉得的。

    她蓦地又想起那日周老夫人院前的周渡,冷漠的脸上连一丝丝的犹豫都没有,满满尽是烦躁与不耐。

    只因为周老夫人叫他娶她,只因为他笃定了,她就是那个将他算计上榻的幕后主使。

    她光着脚想要逃离这里,越看见周渡板正硬朗的脸庞,她就越觉得讽刺。

    可她不过转了个身的功夫,周渡便追了上去,将她强硬地打横抱起,扔回到榻上。

    “我说过信你,就是信你,你今日的这些出言不逊,但凡出了这个房门,便是要被罚跪到祠堂的!”他两道浓厚的剑眉挤在一起,薄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直线,“瑜珠,我不知道你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对着我说出这番话,但你想清楚,你如今的衣食住行,呼奴喝婢,全都是周家给的,你在这里指着我的鼻子骂周家,骂我的母亲,骂我的妹妹,落到旁人的耳朵里,就是不忠不义,不孝不慈,他们是可以直接抓住这个把柄,叫我休了你的。”

    瑜珠死死地瞪着他,被泪珠模糊的视线早已将他的模样虚化成一道糊影,“休”这个词出现在她耳边的时候,她显然浑身打了个寒颤。

    周渡脸色稍微缓和了些,粗糙的指腹碾过她的眼角,替她慢慢地拨云见雾。

    “今日这些话,我只当没听过,你日后也不许再说。我知道,你在外头受了不少委屈,有些事越传越广,渐渐就会变得面目全非,但在周家,我绝不会允许有人拿这件事情说你。”

    瑜珠讽刺道:“你是觉得人的眼睛不会说话,是吗?”

    “瑜珠!”周渡语气加重了些,“我说过,我知道你的委屈,但如今你既然已经嫁给了我,就得朝前看,流言蜚语支撑不了多久,只要我们夫妻琴瑟和鸣,时间会证明一切,到时所有的谣言都会不攻自破……”

    “琴瑟和鸣?”

    瑜珠觉得这个词用在她和周渡身上,当真是可悲又可笑。

    “我是为什么才嫁给你,你是为什么才娶我,你我都是再清楚不过的。”她深深地望着周渡,干涸的泪水凝固在满脸,“一个甚至都不愿为自己声名狼藉的妻子洗清冤屈的人,居然妄想夫妻之间能琴瑟和鸣,周侍郎,你是不是想的太美好了些?”

    周渡眉间的山峦叠的更起:“瑜珠!”

    “可惜你母亲今日将我禁足在了家中,说我日后的每一步出门,都需得向她禀报。”她自嘲般地笑了笑,“对不住啊周侍郎,我恐怕连陪你在外头装一装的机会都没有了。”

    “你为何被母亲禁足?”

    周渡一问出这句话,便自己反应了过来。

    定是和那件事有关,不然瑜珠反应也不会这么大。

    “我会去找母亲问清楚。”他道,“在此之前,你先好好地待在院子里……”

    他压着瑜珠,话尚未说完,便听见屋外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赵嬷嬷在外头急促道:“不好了,大少爷,少夫人,老夫人在慈安堂摔了一跤,现如今晕了过去!”

    两人皆是一震,周渡赶紧松开瑜珠,喊她整理好发髻衣裳,自己先一步往慈安堂去。

    瑜珠怔怔地坐在床边,看着房门开了又合,就着迷茫的目光愣了许久,才想起自己也得赶紧去慈安堂。

    老夫人是整个周家唯一对她好的人,她得赶紧去到她的身边。

    她喊云袅进来帮自己洗漱整理,顶着夏末毒辣的烈日急匆匆出门。

    等她到的时候,却是全家都几乎已经到了。

    周韶珠见到她便先嘟哝开了,“真是个没良心的,祖母待人这么好,却是最后一个到的。”

    “韶珠!”周渡恰从身后的里屋出来,听到这话,面色极为严厉地瞪了眼自己的妹妹。

    周韶珠嘟着嘴,默默站去了周池身后。

    周渡走到瑜珠身边,见她的脸上虽然没有了又脏又乱的眼泪鼻涕,但委屈哭过的痕迹犹在,红肿了一圈的眼睛难以立即恢复,在烈日的暴晒下,显得越发突兀。

    他站到了她面前,挡住了其他人看见她的目光,用后背对着瑜珠,与他们道:“祖母是因近几日气候闷热,胃口不佳,是以导致的进食偏少,走路一时头晕眼花,才摔的跤。郎中诊断过了,说这一跤恐怕伤到了骨头,祖母年事已高,稍微的伤筋动骨便是大事,醒来后需仔细休养,好生照料。”

    周池问:“那何时能醒来?需要往祖母屋里再多派几个丫鬟嬷嬷伺候吗?

    周渡答:“慈安堂下人已经够多了,父亲母亲的意思,是我们几个得空便来祖母身边轮流看着。”

    下人的看护和家里人的看护总归是不一样,周家重孝道,在老夫人没醒来的这段日子里,自然得由亲人看着才最稳妥。

    “父亲说了,今日白天他和母亲会在慈安堂照顾,二叔父如今还在外忙着没回来,回来了也是疲累一天,不适合照看,所以夜里需要我们商量一下,如何照看祖母。”

    “我来吧。”他这边话音刚落,后边瑜珠的声音便已经响起。

    周渡回头,见瑜珠也不曾看着他,只是空洞的眼神注视着他衣裳的某个角落,轻声细语道:“我来吧,祖母待我恩重如山,今日夜里就由我来照顾吧。”

    周渡想也不想便道:“不行。”

    他知道瑜珠是在躲着自己,就算她没有躲他,她刚刚也才在屋里狠狠哭过,实在不适合照顾人。

    哪想瑜珠却坚持道:“你在朝堂事务向来繁多,夜里还是好好休息的好,几位弟弟妹妹估计又不曾有过照顾人的经验,我从前是家中独女,母亲生病的时候便常在她床前侍奉,还是交给我,最为稳妥。”

    周韶珠和周玉璇素来是不喜欢理会瑜珠说话的,但她这回说的话却是说到两个人的心坎上了,忙都跟着附和道:“是啊是啊,大哥哥,第一夜就交给嫂嫂吧!”

    周渡抿着唇,面色差到可以冻香梨。

    又恰此时,温氏头疼地从里屋出来,问他们定了夜里的人选没有。周韶珠和周玉璇纷纷指着瑜珠,说是她自愿的。

    温氏看了眼瑜珠,倒是有些刮目相看。

    “也不枉母亲如此疼爱你一场。”她说着半是拈酸,半是唏嘘的话,当真便做主,将夜里的差事安排给了瑜珠。

    这是两人成亲后,瑜珠第一次没有睡在自己身边。

    周渡是夜躺在榻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从前他睡觉一直很安分,甚至一夜都可能不动一下,但自从有了瑜珠之后,夜里不抱着她,不圈紧她,他便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明明也不是很喜欢,他想。

    至少在成亲前,他对瑜珠从来不抱什么夫妻恩爱,夜里睡觉都必须粘在一块儿的想法,只是觉得既然是她,那他便与她做好夫妻该做的一切,尊重、敬爱,他都可以给她,但更多的,几乎是不可能有的。

    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他便习惯了身边躺着她,怀里抱着她,与她同处一室的时候,时不时便会被她娇软的模样撩拨起欲望,甚至连书房都能成为污秽的地方。

    在成亲之前,他从来不是重欲的人,一个月一两次自己解决便是顶天了,可在他新婚休沐的这段日子里,他和瑜珠的次数简直多到数不清。

    如今细想起来,也是荒唐。

    瑜珠。

    他想起那日祖母与自己说的话,陈婳怀了周池孩子的事,远比他和瑜珠的事要严重的多,这种事情一旦捅开闹大,便只能叫周池娶了她。

    可周家怎么能让这样一个机关算尽不择手段的女人进门做正头夫人。陈婳肚子里的孩子将来或许还可以带回来做周家子孙,但陈婳,是绝对不能进周家的门的。

    不若就将他和瑜珠的事顺水推舟下去,总归他是要对瑜珠负责的,便不再调查此事,不论外人说什么,都不予理睬。

    等他和瑜珠成了亲,在外人面前给足她尊重,慢慢的,这些事便会被众人淡忘掉,过个三五年,都将不再是事。

    他那日虽没有明面上同意,但也没有反对。

    那是他人生第一次做这种不干不净的事,为了所谓的全家的将来,默认放弃了瑜珠的名声。

    他从没考虑过,这三五年间的流言蜚语,便足够将瑜珠压垮。

    他忽然很想去看看瑜珠。

    她如今应当还守在祖母床前,尽心尽力。

    他没有叫人掌灯,自己提着一盏不甚明亮的灯笼,一路安静地走到慈安堂。

    他也没有叫外头守夜的人通报,只是站在外屋,看见里头燃着微弱的烛光,坐在矮桌前的瑜珠正一只手支着脑袋,在烛光下缓慢翻看着书页,安静到一点响动都没有,生怕惊扰了人。

    他矗立在黑暗中,许久没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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