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吹不散的沆瀣6
“我是你爸爸，是谁给了你生命？是谁又把你养大的？”
“‘孝’跟‘大义’是两个根本不同的概念，我不要活在罪恶与正义的夹缝里面，我需要堂堂正正的人生。”
父亲不住地点头，“今天这场儿可是天下最大的‘包袱儿’，早知道有今日，那个女人把你血糊流拉地剖下那天我就应该把你掐死。”
“现在你也有权利这么做，我倒不介意。我死了，既省得你揪心巴拉地惦记，又免去被你的敌人惦记。”肓廓耸肩，“如果还有遗憾的就是没能穿上心心念念的那身警服。”
“儿子，我完全可以有手段不让你穿上那身狗皮。”
“随便你，最坏的无非就是一死，看着那些牺牲在你们枪下的英雄，我觉得‘视死如归’还真不说着玩的。”少年收了光屏，“去年的今天，范局就是被穷凶极恶的毒贩打伤，医治无效去世的。可他的儿子依然毫无畏惧地战斗在禁毒的第一线，时刻都有牺牲的危险。一想到那种情境我就热血沸腾，憋憋屈屈活一辈了，不如轰轰烈烈地去战斗。哈哈，老子的哲学，儿子的哲学，我们是与生俱来的天敌。”
越犀的眼光变得越来越黯淡，“想送死还不容易，我可以给你来个心满意足。”
肓廓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突地揪住父亲的胳膊，“别打彭韬韫的主意，你要是动了他，我们之间就什么都结束了。”
“那可说不定，在我‘狗急跳墙’的时候，捞个含金量高的小家伙儿捏在手里，胜算的几率会很高的。”
“你——”
慷慨激昂的誓言发表完了，一时的冲动立马就被泼了一盆冷水，让人手脚发颤。
“你想当威风凛凛的警察我是能理解你的英雄情结的，但我也提前给你打个预防针，只要罂粟□□这些个能制毒的植物还存在，那我们这种毒贩的营生就不会消失殆尽。一切罪恶的根源不是由我而起，更不是我的错，我只是在其中挣扎的小小一卒。何时死，怎么个死法连我都不可预测。我已经没有了悲观，我要是不继续前行，就会变成敌人的刀下鬼，这里面的利害关系想必儿子你也非常明白。”
小孩子必定心软，“你可以投诚。”
“还诸子百家呢，我今天投诚，也许等不到明天就得死。”
“那我也不许可你动小彭的心思，你怎么死，全都是咎由自取。”
他们的心底都是冷的。儿子不能原谅父亲的恶行。父亲想在儿子这里求得一丝安慰。他们的纠结也许会缠绕他们的一生。
越犀悄无声息地走了，就像来的时候那样。
肓廓无助地坐在地上抱住头哭了起来，关于父亲的一切是他刚上高一那年，有匿名人把一些越犀的罪证发到他邮箱里的。当时他就崩溃了，先是质问了姐姐，斯琔只能点头默认，想驳斥也是无用的，弟弟看见的那些，如果他真想求证的话，有的是办法去达到目的。越犀知道以后，让人去查邮件的来源，但没有查到蛛丝马迹。科技是如何发达的不用讲，文件包在发出的同时就已经销毁了一切痕迹。
从事发至今，肓廓就变成了两个人，表面是刚硬犀利的代表，在另一面却是表脆里嫩的童子鸡，他在现实与黑暗中穿梭，摇曳，不知道怎么才能到达彼岸。
但是他身边的每一个正确的人都对他有影响。首先就是綦黯塞，有老师在，就有了他朝着光明前进的方向。尤其是范秉矗局长的牺牲对他的影响是具大的，也更加坚定了他的信心。
摒弃父亲的罪恶。他作为新一代的年轻人，他要用生命去战胜罪恶，即便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彭韬韫在这个大雨夜也是无眠。
由于受肓廓a的影响，让发情期提前了，而他的家人更是如临大敌，对他的行为严格控制，惟恐他被居心不良的人给占了便宜。也许是出于愧疚吧，肓廓对他的照顾日益公开化，仿佛向世人宣布“他就是我的”一样。
小彭同学在心里甜滋滋的同时，也不太爽快。真爱是一回事，但他不要用这种方式获得怜悯。
由于晚餐没吃好，凌晨时分，他大眼儿瞪天花板还给累饿了，刚下楼溜进厨房，就被从外面归家的爸爸给逮个正着。
彭局脱下警服，去餐厅旁边的浴室换洗衣服，“你给我过来！”
“爸，”乖儿子一手举着冰奶茶，一手举着一份加热过的春饼加烤肉，磨磨蹭蹭到了彭御身边，“我妈妈今天晚饭没吃，中午只喝点了米粥，你要不要把她叫起来关心一下？”
“操，你小子倒着说话！”
彭局被妻子陶沄筠耳提面命，对儿子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切忌动粗，尤其言谈举止要慈祥温和，要有父亲大人的标准模样。
刚刚还在一群粗糙的大老爷们儿中间发飙完，这一下要在小辈面前“低声下气”简直比要了他的命还难。至于他这颗项上人头在毒贩那里价值多少刀就不必赘述了。听儿子说沄筠身体不舒服，心里直起急，恨不得赶紧打扫完个人卫生好回到卧室问安。
“我没有放饵，要不我去喊我妈妈起来，求证我的说辞。”
见儿子在装逼，彭御又被气笑了，“是不是你给你妈气得吃不下饭，又考糊了吧？”
“没有，你不是要求我綦老师每次把成绩都向你如实汇报么，这回我的色彩有点败走麦城，只有六十六分，但这个数字太吉利了，我那个素描过了七十大关，速写居然进了前三，我妈妈还送了我一个大礼包呢。”
“那你是不是在暗示我也得给你送点嘛？”父亲扒拉了儿子毛茸茸的小脑袋一下，“我不拍扁你就念弥陀佛吧，想保住小命儿就夹起尾巴做人。”
“你太强势了，下班了也把工作日常带进生活里面来，身为你儿子，忍忍也属无奈，可是作为你的妻子就太难了。看见你这雷神样儿连‘啪啦啪啦’都没有兴趣，我就是想要个小弟弟完成我的‘弟控’欲咋就这么难呐！”小彭同学这回是拿出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大灰狼”的架势，继续爆料，“我妈妈在跟你结婚之前，可是享誉全球的电影明星，拿各类国际大奖捧到手软，如果不是被a国的那个大毒犯叫什么越犀的盯上，绑架了她想拿她做压寨夫人，而你又偏偏救了她，她是完全出于英雄崇拜的心理才会对你产生爱情的。我不说我妈妈大人的性格有多么温柔可人，但你也忒那个那个吧，老摆着一张臭脸，千年不冷却的爱情都被你给消磨殆尽了。”
听完儿子的长篇大论，我们拥有伟大英雄人格的彭局，立刻就矮了三分，“你的意思是我配不上你妈呗！”
“爱上一个人有理由，但若想要小心行驶‘万年船’就真得费点心思，女人的心就是幽深的海洋，比对付你些穷凶极恶的犯人要拿出多一千万亿倍的耐心才行。当然了，大前提得是你爱她，如果只是为了繁衍后代那就是另外一说了。像我妈妈那样的大美女，还不是被你给霍霍了，不然她早就星途一片大好，光辉照人，别忘了她曾经是多少男人的梦中情人——”
“行了——”彭局不愧是大江大浪闯过来的办案高手，“给我‘切题’，你的心理诉求是什么？”
“我前面都说了呀！”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不直接表达的话，就没有‘然后’了。”
小彭同学‘秒怂’，支支吾吾着，“我想报考公大。”
“大点声儿。”
少年冲父亲一扬脖子，“我想成为跟你一样的人！”
彭局愣住了，刚毅英俊的脸上有了惊诧之色，断然拒绝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当初你穿上警服的时候，发誓要报效国家和人民。我爷爷奶奶就你这一个独生子，他们可没有打压你。你在外面威风凛凛，却要我夹起尾巴做人，我不干。”
父亲缓和了缓和自己的情绪，低下头，给儿子解释，“你爷爷奶奶为了我的事业成天担惊受怕的，那些你是看不见的，你不能再给他们的‘脆弱’雪上加霜。”
“我范伯伯走了，可是我范大哥还在继续老一辈未完的事业，他们怕了吗？难道就你知道保护自己的儿子？”
“你外公外婆就你一个外孙，如果有了意外，你不是要了他们的命么，再说我当初跟你妈妈求婚的誓言就是向她保证绝不让自己的后代再穿上这身警服。”
“你跟她求婚为什么还拿‘我’（未出生的我）来当砝码？”
“你妈妈曾经有一个在海外执行‘维和’的哥哥，就在她出事的当口，你舅舅也在一次救援撤侨任务的时候牺牲了。这对你外公外婆的打击很大，你妈妈是孝顺的女儿，她答应跟我结婚，同时也跟他们保证绝不让自己的孩子再当警察。”
“范大哥家也就一个，茱落又不是亲生的，防阿姨的《岿然独存》把我跟爷爷奶奶还有妈妈都看得热泪奔流。里面那个英雄的局长你不是在全国开表彰大会的时候认识么，他牺牲了，他的独子又冲到了禁毒的最前线，结果也——”
父亲一把捂住了儿子的嘴巴，言语之外带来的忌讳几乎让他暴怒，前面血的教训让无数个英雄的家庭饱受破碎的沉重打击。现在国家有了内部硬核政策，上一辈牺牲的警察，不论官职大小，会给他们的下一代更好的待遇，以便免于再次被破坏完整的英雄信心。关于内部文件，彭局当然不会跟儿子摆明了，那会折煞他的骄傲的。
“小祖宗，你就当你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留存的一支血脉成不成？”
“你是一个虚伪的英雄！”
小彭同学咬了父亲的掌心一下，就挤出这么一句惊天动地来。
“卧槽，今儿你还上头了。”
彭局再想继续教育，儿子一脱手溜掉了。
小彭一路逃到客厅，被突然出现的妈妈给吓愣了，不禁失口叫道：“妈妈，你都听见了？”
陶沄筠什么也没说就往地上倒了下去。
“爸——爸——我妈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