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一次认真相对
家岑转身抹泪快步奔上楼，冲进洗澡间，打开花洒，开始痛哭流涕。綦勚虽然跟原配分开了，但对长子丝毫没减少一点关怀，而綦谌备受哥哥黯塞的疼爱，平时有事没事就把哥哥挂在嘴边上。而现在呢，因为机缘巧合，他居然得到了綦谌哥哥全方位的保护，他这不是可耻是什么？他有什么资格“俘获”綦谌才有权得到的东西？
死了两次，都被綦谌哥哥救了回来，他还能再继续自行了断吗？
他不是没有勇气追随綦谌而去，如何摆脱这种人类对关怀的渴望却是个难题。
黯塞在外面拍门，“家岑——家岑——”
家岑一身黏湿地拉开门，“老师，要不我敞开门，你就在门口盯着本尊沐浴我是木有意见的。”
漂亮的栗色头发软溻溻地散落在已经打开领口的白皙肩头。家岑还挑衅地拂了拂自己柔润的耳垂儿。
“明天把头发剪短。”黯塞简单明了地说。“你洗完了轮到我。”
发完命令，綦老师就背转过身，不再理他。
家岑尴尬了，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好，我就剪成你那个发型儿，短到不能再短，却也不擦着头皮，利落又飒气。”
你来我往走了一个过场，黯塞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看见家岑已经歪在长榻上睡着了。他把这孩子抱到主卧的床上，自己接着在沙发上凑合。
过了午夜一点，范舶葳打来电话：“黯塞，你还蹲守在家岑那里吗？”
“哦，不敢离开。”黯塞走到阳台去接电话，“他今天又跳湖刷完了我一波三观，弄得人现在还心惊肉跳呢。”
“这熊孩子，猜不着他心里都想什么呢，连我也吃了瓜落儿。”范舶葳又道，“我妈那会儿打电话跟我说我们家小茱不知跟谁打架了，脸上还挂了彩儿，你施舍点工夫儿给我们家小宝贝，他也是让我揪心巴拉的料。”
“哥，小茱这是性格飙升的表现，你应该感到欣慰才对。”黯塞调侃道，“小男孩要总是乖乖的，也是个危险的情况。要么他逐渐被阴郁所笼罩，要么在进行着性格冲撞的混战。跟同龄人发生冲突也是一种解压的方式。”
“呃，这我就不懂了，他衣食无忧，还有你个恩师全程领道儿，哪来的压力呀？不就是怕考不上好大学么，我常跟他说，差不多行了，在艺术界混不出名堂，在悬壶谋个职位也可以，你别老强加于他严师出高徒那套理念。”
“自己苟得跟上紧了发条的机器人似的，早忘了人类还有感情这道关卡。”
“小茱恋爱了吗？”
“你在青春期没有恋爱的对象？”
“有啊，我的初恋对象不就是你么，”范舶葳仿佛在打哈哈，“你那会儿刚上中学，还没长开的样儿，就跟一朵可怜的小白花样的，整天跟在我屁股后面，连我在警队做实习生也要黏着。我那会儿真怀疑你是omega，好看得不像话，谁知道等你上了高三，个子一下子就窜到一米九。有一次我抓捕毒贩回来，你在局里等我等得太晚了，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我看着你的样子，猛然惊醒梦中人，卧槽，就在那一刻，我的恋爱情结就碎了一地。”
黯塞小声笑，“哥，瞧你说得跟真的似的，我当真的。”
“我去你妹，我还给你写过几封情书呢，结果都被我妈发现没收了。”
“你别告诉我你之所以现在还不搞对象，原因出在我身上。”
“那可不是么，你小子善于伪装，骗得我好苦啊！”
“罪过罪过，系铃还须解铃人，自己酿的苦酒自己喝。”黯塞忽然放缓了语气，“哥，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是你帮我度过了难关。”
两人都知道这话里的机关，舶葳的“初恋故事”发生的时期正是黯塞的爸妈离婚以后，而他爸爸綦勚再婚，又有了小孩子的时候。他妈妈裴扆隽用忙于工作来忘却感情上的缺失，而那个初成长的大男孩以为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只剩下年长的舶葳给了他一个最安全的堡垒。
但后来事情并没有往坏的方面去发展，綦勚修整完新家庭的建立，就跟前妻商量，把长子时常接到自己那边，也好让二儿子綦谌有个伴儿。綦谌一见大哥哥就黏人黏得不行，行动坐卧都离不开呢。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就是打日常的磨合中一天天累积起来的。
“黯塞，”舶葳叫了他一声，“那件事你别太在意了，跟你没有关系，如果不是那一晚我爸爸他……裴姨完全被我们忽略掉了，唉，我是个大糙人，不会说劝人儿的话，如果你想倾诉，尽管朝我来——”
黯塞眼眶湿润着望向遥远的夜空，声音嘶哑地说：“范叔叔的忌日又快到了——”
正当他还要继续感慨的时候，忽听身后有声音，一回头，只见家岑打赤脚拉开了隔断，“老师，你要是有急事的话就去吧。”
“哥，先挂了。”黯塞笑道，“我跟你范大哥在煲电话粥。”
家岑一咧嘴，“我对他就一时鬼迷心窍，你们别当成话题。”
黯塞拎起他放在阳台的一张软榻上，“对着银色的月光，你可以跟我坦诚自己让人迷惑不解的行为了吧？”
“你是指自杀还是墓地？”
“你想剖析哪块都可以。”
“我精神分裂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黯塞盘腿坐在家岑的下面，稍微仰头凝视，“我相信你的精神没问题，只是有被我忽略掉的角落。”
“老师，你清楚我过去很讨厌你吧？”
“你是一个好苗子，我不会因为你的逆反行为就对你放手，那不是我身为老师应该具备的职责所在。”
“你看到了，我没有你幸运，你有好爸爸，有好妈妈，有好朋友，有好弟弟，可我一无所有。除了我自己属于我之外，我一无是处。大家只看到了我阴暗的一面，有谁注意到我也需要关怀，需要灿烂的阳光普照？”
“死亡不是解决矛盾的最好办法。”黯塞停顿了一下，“想消失的人解除了仅属于自己的苦楚，可活着的人还会把对亡者的思痛继续。”
“我死了就死了，没有人替我落泪！”家岑在笑。
他说的是实话，那个叫翦秾的男孩离开了这个世界，果真是没有人为他伤心难过，除了立在爸妈墓碑旁变成冰冷的石头一块，不会让任何人为他而感到惋惜。他跟綦谌完全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黯塞捉住他抖动的手腕，“可我们大家一直在挽救你。”
“如果我不是拉上了茱落做垫背，你们还有谁会在意我的死活？”
这话不假，如果这次的纵火事件没牵扯上茱落，如果家岑真想死的话，即使他跟纳凉别墅一起化成灰烬，应该也没有人知道。
“事实是像你臆造的那样吗？”
家岑拉着茱落搞事，黯塞和范舶葳及时出现火场救人不假，但后来事态的发展已经没和茱落再有什么关系了。他的恩师一如既往地守护着他，并一再挽救他的生命。
家岑低下头，“我知道错了。”
“千万不要再拿小命做试验品，不但是对自己不负责任，也会让我们的良心受到谴责。”
“我当初从家里搬出来的时候，已经跟他们在口头上决裂了，到死都不会回去的。”家岑犹豫了片刻，“可你看我爸不知什么原因，非叫我回去给奶奶做寿，我很不情愿的。再说，他为老不尊，又出口伤人，我对我的家人心存芥蒂。”
“血缘这种根深蒂固的东西你否认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