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坟场1
綦黯塞睡得很晚,在陌生的领域对付一宿可不是好受的。
晨曦的光线刺痛了他未得到充分休息眼睛,纠结了一阵儿,才睁开就看到家岑正蹲在旁边凝望着自己。
他坐了起来,对着家岑熬红的眼睛吃惊地问:“你没睡吗?”
“老师你回家换换衣服去上课吧。”他又道,“医院那边有人把配好的早餐送来了。”
綦黯塞昨天确实有请教有关的营养专家,让医生给家岑安排了伤口愈合期的合理食谱。
如今是联考前的关键时刻,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缺席的。
家岑把老师送到门外,綦黯塞指着停在那里的车子说:“你有什么需要尽管招呼他们。”
家岑心虚地问:“范大哥一定要立案是吗?”
“我没有报警,也没有通知你家里人,我会把毁损的建筑物帮你修补好。”
家岑给他深深鞠了一躬,“谢谢老师,修缮我不懂,花多少钱我付账就是。”
綦黯塞沉稳地说:“把你手中有关我大哥的数据全部清除,而且我也会把纳凉别墅里相关的物证销毁。”
“好,我听从老师安排。”
干参看见自家少爷出来,忙拉开车门。
綦黯塞进了驾驶室,“干大哥,纳凉别墅那边你要亲自过问。”
“是,少爷。”
目送綦黯塞离开,家岑直接就走到干参近前,“你好!”
“你好!”
“带我去墓地。”
干参把家岑让进后座,让副手留下做看守。
途中路过花店的时候,干参主动开口问他,“要去买一些花束吗?”
“好。”
家岑神思恍惚,一天又一夜的光景他才适应了在两个身份之间的来回切换。
壳子是霸凌吨位表弟家岑的。瓤子却是荣辱不惊的翦秾。这个秘密要是他自己不说永远都没有泄露天机的可能,讲出来谁又会相信呢?
问题来了:“扮演”只比自己小两个月,又一直是同班同学的家岑,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难度而言,但是他根本不想这么做。
綦谌已经与他阴阳两地。而他像寄居蟹一样萎缩在“宿敌”的壳子里算什么?綦谌可以为了他舍生忘死,而他即便活着除了悲恸就毫无意义。
翦秾的妈妈家缘和家岑的爸爸家煦是同父异母两姐弟,他们的父亲家缋,也就是茯芎第一代掌权者在女儿很小的时候,勾搭上了一个在本公司财务部上班的女孩邯辛茹。被性格纯良的妻子邹阿绣撞见以后,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公开化。
邹阿绣与家缋hui是由青梅竹马的恋人关系发展成为举案齐眉的模范夫妻的,男方在家族事业刚有起色,而她又生下宝贝女儿以后,他居然出轨了。这对仍处在对丈夫一片深情的阿绣来说简直就是一个晴天霹雳。
这个傻女人一时没想开,见怎么也不能让丈夫收心,就狠心抛下亲生骨肉溺水而亡了。原配夫人闹出自杀事件肯定不是光彩,家缋只得对外宣称妻子是患疾病香消玉损的。
家缋娶了邯辛茹以后,很快就生下了儿子家煦。母凭子贵,麻雀变凤凰。
从偷情走到正大光明,激情逐渐淡化以后,家缋反倒清醒起来。说实话,追求一时的刺激是一回事,但男人的骨子里还是会对神圣的某些东西极为渴求而珍惜的。
家缋自然疼儿子,但面对女儿也是有很大愧疚感的。因此,他就把局面放在正大光明处,邯辛茹不得干预“朝政”,只做好家庭主妇的份内之事就万事大吉。
在儿女们成长的道路上,父亲给儿子扮演的是慈父的角色,让家煦一直就被笼罩在伟大父爱的光环之下。而他对女儿却是情真意切地掏心掏肺,不但给孩子承认了自己当年所犯下的不可饶恕的罪过,而且还把自己那套生意经都掏给了闺女。
家缘从一成年开始就帮助父亲打理生意上的事,几年下来,在业内简直有口皆碑。
后来呢,家缘找到了一个如意郎君翦谂shěn,女婿为了守护爱情自愿入赘老泰山家里,这让家缋更是乐不可支。
至于儿子家煦,就是一个五好先生,念了大五车有关中医药的书,早变成了一个书虫子,脑子里根本就没有什么生意经的理念。
家缋已故老友聂彬棣di的女儿聂霙就看中了家煦的痴呆模样,上赶着追过来,没走几个过场,这对男女就如胶似漆了,没等到结婚,女方就诞下了儿子家岑。
就在家缋自觉功德圆满之时,祸事突然降临在他的头上,某天深夜女儿女婿从外地的原生药材基地巡查完毕,归家的途中,夜雨倾盆,又遇上了山体滑坡,夫妻二人双双罹难。
老人接受不了这等残酷命运的捶打,差点儿撒手人寰,但为了大外孙翦秾,他又不得不一天天地苦挨,承担起抚养教育隔辈人的全部责任。
宿命是什么?
信与不信是一回事,但命运的劫数又是另外一回事。
家缘的妈妈没掉的时候,还有疼爱她的父亲在。等到了翦秾这里,小小羸弱的少年,冰冰冷冷的天地间几乎就没有一扇为他打开的门。
翦秾的身世背景就是这么一个大致轮廓。外祖母自杀身亡。爸爸妈妈车祸罹li难。外祖父离世也早。他自己呢?被恋人捧在手心里还没给焐热,二人就“天上人间”了。
他胸中的一口气还在,但与死亡又有什么区别吗?
家岑接过干参手里的花束,“你等在外面。”
他要先去爸妈的墓地拜祭,两夫妻走的时候,他还在襁褓中,不可能对父母有任何记忆,但血缘本天性,他相信爸爸妈妈都在天上好好看着他。
当见到自己的墓碑立在外公外婆和父母旁边的一刹那,家岑不禁潸然泪下地跪倒在地,一家四口竟然以这种方式被安排在一起。
不知是谁,在两块墓碑前面,均有大捧的花束摆放。舅舅家煦是那个家里唯一还算有些良知的人,但他从来就没有这种对逝者纪念的意识。自己的生母雀占鸠巢,姐姐又执掌大权,他就一个透明人。嘴上虽然不说什么,但从后来聂霙的一系列骚操作不难看出,早些年在枕边风的吹拂之下,终究让妻子坐上了总裁的位置,聂霙成为了茯芎真正的事务执行者,眉毛胡子一把抓。
日到中天,家岑又磕了几个头才起身,“外公外婆,爸爸妈妈,我走了。”
怀抱着另外一捧白菊,走了几步又回头,依恋不已地看着爸妈的照片唏嘘。
翦秾跟着綦谌不止一次来綦家的家族墓地来祭拜,轻车熟路地就找到了。在綦谌的爷爷綦帙zhi和他奶奶的墓碑旁边居然是黯塞的妈妈裴扆隽的,再后面才是綦谌的。
同一个溘然长逝日。他自己,黯塞哥的妈妈,还有綦谌。綦谌怀抱着翦秾在静谧的夜晚酣然入梦,两个正在品尝初恋情怀的男孩,被一个患有严重躁郁症的女人夺去了最是魅力无限的韶华。
今天凌晨,趁着黯塞小憩的功夫,翦秾已经在家岑的光屏里查到了那起纵火案的详细记录。不难想象,表弟这么做无非就是猎奇心理,再者,也有了针对老师软肋的资本。
虽然没有证据,也不敢向谁询问,但翦秾可以想象,昨天家岑应该是变成了一个模仿犯。
他暗恋范舶葳大哥,不敢表白,看到茱落蔻跟心上人有亲昵互动,便怒火中烧,再加上黯塞老师对他的“高价”处罚理所当然地演变成了他“犯罪”的引爆点。
沿袭恩师妈妈的作案手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通过家岑跟茱落蔻的对话不能看出,他绝对没有求死之心,纯报复,刷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