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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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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知州能说什么?自然是点头哈腰,客客气气地退下了。

    他只是个小小的地方父母官,可万万惹不起这尊来自京城的大佛。

    萧锦元神情淡淡地目送孔知州离开,旋即瞥了瞥一旁的茗宣,后者会意,立刻d走上前去,将庄狄口中塞着的布团一把掏出,扔在地上。

    庄狄昨夜大事不成反遭了一顿毒打,带着一身的青紫和一肚子闷气回到客栈,还没来得及睡个安稳觉呢,天未亮又被冠上了偷窃的罪名,滴米未进滴水未沾,便被|干脆利落地扔进了大牢。

    好好的乌纱,说丢便丢了。

    庄狄自然是知道,自己这是被人下了套。可被带到衙门时,他面对云湘的指控,不仅不能否认,还得积极主动地将罪名认下,生怕那孔知州不相信自己,又去调查他昨夜的行踪。

    绑了那女子事小,毕竟是未能成行的事情,倘若暗地里斡旋一番,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若是让人顺着藤摸着瓜,将那位大人也连带着牵扯出来,自己可当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道理庄狄都懂,只是此事,实在憋屈得让人五脏六腑都跟着难受。

    仅仅一晚上,他嘴角都上火起了个泡。

    此时被带进门后,庄狄一眼认出面前的高大男子,正是昨夜多管闲事之人,立刻明白过来,自己今日遭遇的一切,多半也是拜他所赐。

    正憋了一肚子火儿呢,也来不及细思孔知州对他的态度,当即便破口大骂道:“小兔崽子,都是你干的好事对不对?闲事敢管到你爷爷头上,活腻歪了是吧!你且洗赶紧脖子等着,等爷爷我出来的那一天,定教你祖宗十八代死无全尸!”

    茗宣闻言,霍然变了脸色。

    正要上前,却被萧锦元轻轻一挡,淡声道:“无妨。”

    他一撩衣摆,已缓缓坐下,神情里不见半点波澜。旋即侧过身子,起桌上的茶盏,低头浅戳了一口。

    姿态从容优雅,不疾不徐。

    可话音落下的瞬间,却手中茶盏却是“啪”地一声崩裂开来,碎成好几瓣。

    碎裂的瓷片连同滚烫的茶水,猝不及防地崩了庄狄一头一脸。他撕心裂肺地惨呼一声,忙伸出衣袖胡乱地擦拭了一通,可一张本就粗粝的脸上依旧被烫的红肿不已。

    好容易缓过劲来,及至抬眼一看,却见那肇事者犹自端然而坐,正从随行的小厮手里接过手帕,低着头,不紧不慢地擦拭着双手。

    而除此之外,方才的四溅的茶水,竟是半点也没沾湿他的衣衫。

    足见其功力之深厚。

    庄狄隐隐变了颜色,回想起方才孔知州离开时那低三下四的模样,这才意识到,对方不简单。

    起初他以为,面前这毛头小子是使了些银子才能进到这昀州大牢里。

    可显然,事情并非如此。

    比起探视者,对方那高高在上,闲庭信步的模样,看起来更像是……审判者。

    而自己,则像是被摆在砧板上的鱼肉。

    这个念头,让他几乎本能地打了个寒战。

    庄狄虽只是个品级不高的地方官,却也到底是浸淫官场多年,深知能在州府大牢里这般反客为主的,其身份之贵重,恐怕远超自己想象。

    正思绪万千之时,却见男子将手帕递还小厮,淡淡开了口。

    “绑了那女子,是要送去何人那里?”

    最波澜不兴的语气,说出的却是最一针见血的话。

    未料自己最隐秘之事,竟被对方如此轻易地点出,庄狄浑身一震,心底顿时有些慌张。

    可面上勉强维持住了镇定的模样。

    他不确信对方究竟知道多少,故而绝不能自己先漏了破绽。

    庄狄向来是能屈能伸之辈,开了口,不仅态度大变,连称呼也乖乖地改了。

    “大人这话是何意思,小人怎么听不懂?小人昨夜多饮了几杯,一时贪图那连翘的美色,冲动之下便将她绑了,打算寻个僻静之处好好享用一番。”说着还装模作样哀叹了几声,“哎,饮酒误事,饮酒误事啊!大人给小人的这个教训,小人认了,绝不敢有半句怨言!”

    若不是正被五花大绑着,他怕是要伸手狠狠打自己几个耳光,以提高表演的可信程度。

    萧锦元面不改色地看着他,闻言只微一挑眉,道:“不说?”

    庄狄隐隐觉出对方语气不善,却还嘴硬道:“大、大人何出此言啊,小人未曾做过,甚至根本不知道的事,却让小人从何说起啊!”

    “当真?”萧锦元轻撩衣摆,从容地起了身,在他面前站定。

    身前笼罩出一片浓重的暗影,庄狄仰头看去,只觉得扑面而来的威慑和魄力,让他开口时声音几乎隐隐地带了颤。

    但事已至此,他已然没有退路,只能梗着脖子道:“当、当然……小人对大人岂敢有半分欺瞒?”

    萧锦元道微微颔首,旋即伸出一只手,不疾不徐地搭在庄狄的肩头。

    “我已给过你三次机会。”

    话音落下,只听一声“咔嚓”的响动自肩头传来,动作之快,让庄狄最初甚至都不曾意识到,被捏碎的是自己的骨头。

    庄狄从不知晓,自己的骨头竟也和那茶杯一样,如此脆弱不堪,一捏就碎。等骤然觉出疼痛时,人已本能地惨呼出声。

    他捂着肩,满头大汗地在地上打起了滚。

    茗宣见状上前道:“此事何须主子亲自动手?不如让小的来吧。”

    萧锦元瞥了一眼地上的人,平静无波的眼眸里,隐隐闪过一抹阴翳。

    “不必,”他一字一句道,“这人,我亲自来审。”

    半个时辰后,屋内的哀嚎与逐渐止息。

    萧锦元站起身来,依旧是接过茗宣接来的帕子擦了擦手。

    这一次,帕子上有了血迹。

    看着地上的人,他俯下|身,神情淡淡地望进对方眼中。

    “如今,你可愿意说了?”开了口,态度平静到几乎给人以和善的错觉。

    庄狄如一滩被抽了骨头的肉泥般委顿在地,闻言眼睛亮了亮,竟是燃起一簇希望的火苗。

    “让我……死……”几乎是哀求般,他满怀希望地看向萧锦元,嘶声哀求。

    在经历过何为真正的地狱后,除了解脱,他什么也不想要了。

    他只求一死。

    萧锦元见状有些满意地勾了勾唇角,旋即扭头对茗宣道:“余下的事情,你来。”

    说罢,人已举步离开。

    外屋里,薛玉珩正魂不守舍地喝着手里的茶。

    萦绕在耳畔的,那筋骨碎裂声和喊叫求饶声还未及散去,直教他背脊发凉,身上鸡皮疙瘩一茬接一茬地往外冒。

    方才孔知州逃也似的从里面出来时,二人交换了一个“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目光,本有几分相见恨晚之感。然而当他盛情邀请对方留下和自己“有福同享”一番,对方却一口拒绝,立刻脚底抹油直接开溜,跑得比飞还快。

    事实证明,老奸巨猾之人,果然很懂得什么叫趋利避害。

    薛玉珩不是第一次旁听萧锦元的刑讯了。

    纵然没胆子亲自进去看看,但光听方才的声响,也不难猜出,那庄狄此刻八成已没了人样。

    他知道,萧锦元素来有无数法子,能让不愿开口的人,哭着喊着想要将自己所知道的和盘托出。

    人的心理防线是一道坎,一旦击破,任是再坚韧不拔的心智,也将会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萧锦元的手段,并非激发他们求生的本能,而是在生死不能间,逼得他们一心求死。

    死,对于精神崩溃之人而言,反而是一种有着致命诱惑的极致解脱。

    显然庄狄,已是兵败如山,再无半点招架的余地。

    只是让薛玉珩有些意外的是,今日的刑讯,竟是萧锦元亲力亲为。

    这种情形可不多见。

    倏然想到对方来之前浑身低气压的模样,薛玉珩撇撇嘴,只能暗叹这庄狄早不惹事晚不惹事,偏偏撞上了这时候,只能怪他自己倒霉了。

    只是,好端端的,他为何突然心情不佳呢?

    据薛玉珩的了解,萧锦元虽时常喜怒难辨,却绝非喜怒无常之人。

    这一次,当真有些蹊跷。

    正想着,便见萧锦元从里面走出,步履从容,姿态娴雅,一身黑色锦衣更是纤尘不染,倒像刚从皇家御园赴宴而归。

    薛玉珩生怕他看出自己的心思,赶忙起身给对方倒了杯热茶,道:“子初……事儿办完了?”

    萧锦元接过茶水饮了一口,缓缓点了头。

    薛玉珩见他一副不想说话的模样,也不再做冤大头去触他霉头,便只是老老实实地低头数着杯中的茶叶。

    待将杯中的茶叶翻来覆去数了五次之后,茗宣带着供纸出来了。

    显然,庄狄是被萧锦元收拾得服帖了,怕极了他对于自己所犯的罪责半点隐瞒都不敢有,事无巨细交代得清清楚楚,就差把十岁时欺负邻家小孩的事也尽数招供了。

    也算他识趣,知道手持帝令之人,若要查什么,是没有查不到的。

    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茗宣办事得力,不仅问得具体,记得也格外详细,因而这供纸足有厚厚的一叠。

    萧锦元抬手接过,低眉翻看片刻,不觉嗤笑出声。

    “这庄狄区区一个市舶司的主事,犯下的案子竟是如此五花八门,该说是他胆子太大呢,还是他背后的主子……太神通广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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