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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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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庄狄几日前曾派人给江老爷送信,约好今日继续商谈海运事宜。然而等江老爷如期赴约时,却坐等右等不见人来,差人去对方下榻的客栈一问,才得知,今天天还未亮,便有一群官差气势汹汹地前来,不由分说将他带走了。

    江老爷自知那庄狄虽然品级不高,但到底是市舶司登记在册的朝廷命官,只当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赶忙又着人去衙门探听消息。

    然而得到的消息,却越发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那庄狄,竟是因偷窃被带走的。

    去衙门状告他的正是云湘,理由是他窃走了楼内一只“瑞兽貔貅”的摆件。这摆件乃是和田玉所制,莹润剔透,没有半点瑕疵,摆在大堂进门的显眼处,原是招财之用。

    云湘表示,自己昨日曾多次看到庄狄鬼鬼祟祟地在那只貔貅周遭打转,故而一口咬定是他所为。

    而衙门清晨前去搜查,果真在庄狄的房中发现了赃物。

    于是,当即便将人五花大绑带了回去。

    因着庄狄对此没有半句辩驳,便老老实实地认了罪,这桩小小的案子只用了半日功夫,便顺利结案。

    革职查办自是少不了,只是因着这貔貅的价值一时间难以估量,后续会如何判罚,还有待商定。

    “不料庄先生身为朝廷命官,竟也会贪图小利,酿成如此大祸,”江老爷惋惜道,“只是不知那海运生意,日后却当如何……”

    江袅知道父亲心里始终惦记着以自己的方式为朝廷效力,故而劝慰道:“如此利国利民的事情,朝廷早晚会推进,爹爹也不必急在一时嘛,”顿了顿,又添道,“或者爹爹差人去渊州市舶司问问也行。”

    无论如何,总该让父亲知道庄狄是个骗子才是。

    江老爷闻言似也动了念想,叮嘱了几句让江袅好好休息后,便急急离开了,想来是立刻差人去办这件事了。

    待到房中只余下自己一人后,江袅这才松了口气,仰头瘫倒在床上。

    方才父亲的那番话,可谓是信息量巨大。

    可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个栽赃庄狄偷窃的局,设得实在是有些意思。

    若说有多精妙,倒也并未见得,可偏偏让被算计之人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可谓是难受至极。

    毕竟,若庄狄不肯认下此事,便须得交代自己昨夜离开云香楼之后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

    一边是偷窃财务,一边是拐卖女子,哪一项罪责更重,无需多言。

    故而明知是被冤枉的,他也只能打碎银牙往肚里咽。

    而这般阴损的局是何人所设,也不难猜测。

    只是,若说萧锦元替她遮掩身份,是为了保自己全身而退,可他又为何要费心思把庄狄也给收拾了?

    前者可说是江袅顺势沾了点光,而后者,却让她无端欠下一个人情。

    江袅素来不爱欠别人的人情。

    尤其是萧锦元还因了自己受了伤。

    思忖片刻后,她坐起身,唤来了阿融,道:“替我打听打听,城中有一位萧锦元萧世子,现下住在哪家客栈。”

    “天哪,昨夜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你竟然不带上我?子初,你根本就是不拿我当朋友!除非……除非你把细节再展开来说说!”

    荣归客栈天字房内,薛玉珩正极为愤慨地提出抗议。

    昨天深夜,他和狐朋狗友们在云香楼喝酒喝到不知天南地北,回到客栈倒头便睡,一夜人事不省。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自己竟然错过了这么多。

    即便萧锦元素来惜字如金,对于发生的事情不过略略提了几句。可不论是美人遭绑,美人落水,抑或是美人得救,怎么听都觉得是一场活色生香的大戏。

    尤其是,那个美人还是那位江家小姐。

    桌边,萧锦元衣衫半退,正由茗宣给自己手臂上的伤口换药。对于主子这位经常撒泼打滚、颇为闹腾的朋友,茗宣早已见怪不怪,故而只当自己是个透明人,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做着手上的事。

    萧锦元被他吵得脑仁疼,伸手按了按眉心,懒得说话。

    而薛玉珩的思绪却已天马行空般,自行跳到了下一个话题。

    “不过说起来,原本我笃定,连翘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多半是因为脸上有伤痕或者胎记什么的,还准备了一番真情剖白,告诉她本从来公子不看脸,根本不在乎这个!”他没个正形儿地趴在桌边,一手支着下颌,一手把玩着扇子,“哎,没想到啊没想到,这‘昀州第一绝’竟然就是我们的江袅妹妹。”

    听到“不看脸”那里时,萧锦元已觉无语至极,待到最末四个字时,终是忍不住微蹙了眉。

    “江袅……妹妹?”

    “可不是吗?”薛玉珩大言不惭地道,“人家年纪比我小,叫声妹妹有何不可?”

    萧锦元:“……”

    正此时,茗宣已然替他包扎好了伤口,推门而出。萧锦元抬手将衣襟理好,又略略活动了一下伤处,正要起身,门外忽地响起叩门声。

    茗宣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主子,有位姓江的姑娘来访。”

    “这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薛玉珩闻言,不由得瞪大双眼。

    而萧锦元只是正了正衣袍,起身道:“请进。”

    很快,门被打开,女子俏丽而窈窕的身影,携者一名丫头亭亭立于几步开外。

    江袅今日一身石榴红苏绣月华雪缎裙,依旧是最明丽逼人的颜色,与唇上一点朱砂交相辉映,仿佛生来便该是群芳中最艳丽的一枝,从来不知何为低调,何为谦逊。

    目光扫过屋内,她蕴着柔波一般的杏眼中缓缓添了笑,似清晨破开层云的一抹朝霞,明媚而不失温柔。

    “奴家昨夜遇险承蒙萧世子相救,今日是特来道谢的。”

    朱唇轻启,甚至略去了自我介绍的部分,仿佛身在昀州之人,若有不认识她的,倒需要自己反省一下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视线抬起,最终直视了面前的男子。

    四目相对间,萧锦元只觉忽地一阵恍惚。

    朦朦胧胧的,耳畔响起一道清脆却带着几分怯懦的声音:“奴家江袅,见过萧世子。”

    一个素衣淡袍,未施粉黛的女子立于身前,正微微仰头看着自己。

    那目光,谨小慎微,却又满怀着掩藏不住的爱意。

    是江袅,是梦里的江袅。

    萧锦元稍稍一惊,蓦地回了神。

    再看眼前的女子,分明是同样的面容,可望向自己的目光里,却只剩了疏离的淡漠。

    便如同昨天夜里那般。

    萧锦元垂下眼,掩去眸心里暗涌的波澜,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见他反应如此冷淡,薛玉珩只得自行出来打圆场,赶忙上前虚扶了一把,道:“沈妹……哦不,沈姑娘,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不必如此客气,不必如此客气!”

    江袅微微颔首,依旧是笑,却稍稍侧过头,朝着身后的丫头投去一个眼神。

    碧桃会意走上前来,将两个红封叠放在了桌上。

    “这是……”薛玉珩一时没明白这是哪一出,不觉怔了怔。

    江袅轻叹一声,眉间似有些哀愁,“昨夜之事虽有惊无险,但倘若让人知道奴家曾险些为人所掳,于名声定会有损。多亏了萧世子的善后之举,才能将此事处理得这般妥帖。”顿了顿,将红封往前面推了推,道,“听闻萧世子受了伤,奴家无以为谢……就当略尽绵力,替公子买些医治伤势的草药吧。”

    方才她在走廊撞见茗宣时,一眼看见对方手中带血的纱布和药渣,便知道对方这伤,虽不致命,却也是实实在在见了血的。

    这场景,让她恍然想起前世,二人还是夫妻时,萧锦元也曾受过伤。

    那是一个再寻常不过深夜,她明知萧锦元未必会回来,却照旧为她在房中点起了孤灯,静静地等候到深夜。

    满心满意想着的,只是盼着他回家时,能看得到有人在等他。

    那夜萧锦元果然回来了。

    可江袅却一眼看出,他唇色惨败,面上全无血色,脚步更是有些虚浮。

    “世子……这是受伤了?”她低声惊呼。

    萧锦元在她的搀扶下踉跄着进了门,他低低地喘着气,摇头道:“无事,莫要告诉旁人。”

    当夜萧锦元留在了她的桐花院。

    江袅连碧桃也不敢告诉,眼见他昏昏沉沉,不知是梦是醒,急得只想落泪。

    他因何受伤?又是受了什么伤?

    她心思百转千回,却也知道,萧锦元的事情,是绝不能过问的。这条规则在二人之间早已心照不宣,若是贸然开口,只会惹他生厌。

    身为他的世子妃,她能做的,只得亲自侍候在床边,替他擦去额前的汗水。

    江袅便这般熬了一夜,直到天色微明,才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只是醒来时,自己虽已躺在了床榻上,被褥盖得齐整。

    可到底已是人去屋空。

    原以为分享了秘密,彼此总算能亲近几分。可事后她因此染上风寒,病了数日,萧锦元也并来看过一次。

    多日后再次相见,对方也仿如什么也不曾发生一般,眉眼依旧疏淡得拒人于千里之外。

    仿佛那一夜,只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至亲至疏夫妻,不过如此。

    想到这里,江袅不觉自嘲地笑了笑。

    往事如烟,不值一提。

    此番萧锦元既是为自己受了伤,未免再有牵扯,还是早早将人情还清了便是。

    于是她思忖片刻,又补充道:“啊对了,这荣归客栈我家是有股份的,二位这几日的房钱我已结清,之后的也不必再付,只需记在江家账上即可。”

    说罢欠身一礼,便带着碧桃告辞而去,如一阵如烟的梦境般,来无影,去无踪。

    正事办完后,竟是一刻也不愿再多做停留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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