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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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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下一刻,那道倩丽的身影已堪堪同他们擦身而过,直奔后方而去。

    紧接着,一个丫鬟模样的人跟了上来,边笑口中边道:“小姐,那老鼠早就被你吓得没影儿了!快别跑了,仔细摔着!”

    说着快步上前,替自家小姐理了理鬓发。二人不知说了些什么,很快转惊为喜,相携着上了马车。

    而那乞儿也被车夫搀扶着,一并带了回去。

    马车渐渐驶入夜色中。

    方才那惊鸿一瞥,便好似一场如烟如幻的梦境,转瞬间便了无痕迹。

    前一刻还在气势汹汹教训鲍老三的女子,下一刻竟被一只老鼠吓得失了态,此情此景,仿佛观音像被注入神魂一般,让本就惊艳绝伦的娇颜顿时生出无数的灵动与鲜活来。

    薛玉珩目光追随着那道缓缓步入马车的身影,饶有兴味地唏嘘道:“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江家的小娘子……果然是在京城也难得一见的绝色之姿,子初,你说是不是?”

    后面半句是对着身侧之人说的。然而话音落下,并未得到回应。

    萧锦元长身玉立于原处,如玉般清冷的面容隐没在夜色中,看不清神情几何。

    “子初?子初?你倒是说两句嘛!”薛玉珩扭过看向他,穷追不舍道,“你在京城,可有见过比她更好看的女子?反正我是不曾见过的!”

    眼中弥漫的雾霭渐渐散开,萧锦元垂下眼,淡声道:“没看清。”

    薛玉珩简直比他还着急,“不是吧?人都到你面前了,你看也不看一眼的吗?子初啊子初,依我看,柳下惠都没你这么无欲无求!”没说几句,发现萧锦元已然走远,赶紧拔腿跟上,“——哎,子初你怎么走了,等等我啊!”

    昀州的夜,一派火树银花,热闹非凡。

    萧锦元和薛玉珩并肩走在不夜的长街。二人气质虽大相径庭,但俱是风姿绝佳的翩翩贵公子,所经之处,自是吸引了目光无数。

    薛玉珩对此十分受用,一路叽叽喳喳,好不嘚瑟。

    萧锦元却浑然不顾。

    只在途径一家成衣铺子时,目光望向门外悬着的纸灯,凝眸片刻。

    其上用朱砂写着一个“江”字。

    这是江家的产业。

    薛玉珩的话隐隐浮现在脑海。

    “早便听说昀州首富江栩有个女儿,名唤江袅,很是不同寻常,如今看来……果然不同寻常。”

    “江袅……”

    薄唇轻启,短短的两个字无声无息地自舌尖滚过。

    ——原来那梦里的女子,唤作江袅。

    江袅回到家中时,便立刻命人替乞儿查看伤势。

    好在乞儿周身伤口虽多,但都是小伤,便连左臂上鲜血淋漓的那条,也并未伤及筋骨,只需包扎处理,恢复数日,便可痊愈。

    江袅这才放下心来,命人将替他梳洗并好好安置后,这才回到自己房中沐浴更衣。

    碧桃素知她的习惯,已早早备好了花瓣牛乳浴。牛乳要当日新挤的,花瓣则来自于姚黄、魏紫、绿玉、粉乔、凤丹、等十八样品种的牡丹。

    如此矜贵讲究,寻常官家尚不能做到,可对于富贵已极的江家而言却颇为寻常。

    浴房内,珠帘摇曳,雾气氤氲。

    江袅微合双目,靠坐在金丝楠木的浴桶中,只露出一段天鹅般修长的脖颈和骨感纤细的锁骨。可倘若再往下几分,便可见拔地而起的,足教女子们都暗暗钦羡的高耸峰峦,只是尽数没入铺洒着花瓣的奶白色牛乳中,不肯泄露半点春光。

    室内温度有些热,将她一身如若凝脂的肌肤蒸腾出了微微的粉色,似那映雪桃花般,带着几分弱不胜衣的娇嫩。

    而此刻的江袅,心绪却有些不宁。

    方才街头发生的一幕幕,杂乱无序地自脑海中闪过。

    那时她教训完鲍老三,正觉狠狠出了口恶气的时候,冷不丁地看见脚下窜过一只老鼠,瞬便慌了神。

    江袅从小到大在昀州几乎无所畏惧,却唯独对老鼠避之不及。猝不及防地见了,想也没想,本能地转身便跑。

    惊吓之中慌不择路,自然也无暇顾及周遭之人。

    可掠过那道立于暗处的颀长身影时,虽根本不曾看清对方面孔,可一股莫名的熟悉之感,却让她介怀到现在。

    不知怎么,江袅总觉得,自己方才似乎是看到了萧锦元……

    不不不,怎么可能?

    自己前世是如此的关注萧锦元一举一动,若对方来过昀州,她不可能不知道。

    他这时候分明应该在京城的府邸中才是。

    江袅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豁然将自己沉入水中。

    一定是自己一念之差出现了幻觉,一定是……

    此日一早,江袅便将那乞儿唤至锦棠苑。

    那乞儿名唤阿融,如今换了身新衣裳,脸上的伤口也敷了药,虽仍有些青肿,但整个人却已齐整了许多。

    浅浅问过几句话后,江袅见他模样生得颇为周正,人也算懂事,便决定将他留在跟前侍候。

    正此时,却见江老爷并着两个哥哥走了进来。

    江老爷进门便朗声笑道:“听说我的姣姣昨天回家路上,干了件不得了事儿?”

    江袅自知那样那张旗鼓的闹过,此事必定已是满城风雨——这也正是她所想要的结果。既已放出替人惩治鲍老三的狠话,自是传得越远越好,如此以来,且看他日后如何还敢在城中造次?

    于是便将前因后果同他们分说了。

    江老爷听故事一般地听完,当即大笑起来,“好一出锄强扶弱,惩奸除恶的戏码,当真是大快人心!姣姣干的漂亮!”

    一旁的江崇闻言抗议道:“过去和我二弟在书院揍欺负人的同窗时,爹爹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就是就是,爹爹当时分明说的是,咱们商户之家讲究和气生财,不得轻易和人发生冲突,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云云,”江瑞也拖长了嗓音笑着附和,“为此还打了咱们一人三下手板心呢。”

    江老爷瞪向他们,“你们都多大的人了,还跟自家妹妹争风吃醋?有空在这里闲聊,今日铺子里没活儿是吧,还不赶紧去干正经事!”

    说罢作势要揍他们。

    江崇江瑞笑嘻嘻地作鸟兽散。

    江老爷又花式夸奖了江袅几句,刚打算离开,却又被她唤住。

    “爹爹,”她咬了咬唇,迟疑片刻还是道,“庄先生那件事……你当真考虑好了?”

    “姣姣大了,知道关心家中生意了,关心爹爹了,爹爹很高兴。”江老爷笑着抚了抚她的发顶,“但此事轻重缓急爹爹自有分寸,袅袅不必担心。”

    话已至此,江袅知道,此事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待将老爷离去后,她缓缓坐下身子,半晌不语。

    脑中浮现出的,却是自己幼时的一件小事。

    那时候自己不过八九岁模样,有一次拉着两个哥哥偷偷溜出去玩耍,一时忘了形,直到天黑才回。

    回家时,江家几乎人仰马翻。小江袅被这阵仗吓到,自知理亏,嘴一瘪,便嘤嘤哭起来。

    快要急疯的江老爷见状立刻慌了神,忙将她搂过来在怀里抱了,一边拿糖葫芦哄,一边指着跪在地上的两个儿子吹胡子瞪眼睛,“你们两个!多大了人了?自己出去浪,还拖着姣姣作甚?”

    江袅那时年纪虽小,却颇重义气,闻言一边抽搭一边哼唧道:“爹爹……是我缠着哥哥们带我出去的……”

    江老爷面色一滞,继续怒视地上两个儿子,“你们两个!多大的人了?陪姣姣出去玩都不知道看着时辰的吗?指定是自己浪的没了边,把妹妹给忘了!”

    江崇:“……”

    江瑞:“……”

    最后还是看在小江袅的面子上,只罚了二人闭门思过半日。

    从很小的时候起,父亲待她,便是如此“双标”。

    整个昀州都无人不知,江老爷将自己这个小女儿视为掌上明珠,最是偏宠,简直到了百依百顺,全无底线的程度。

    回忆历历在目,恍然如昨。

    江袅嘴角情不自禁添了笑,可很快便又淡去,被满腹愁思取代。

    这样好的父亲,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让整个江家重蹈前世覆辙。

    一定要想法子将这件事破坏掉。

    可是……究竟要怎么办才好呢?

    冷不丁地,只听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在耳畔:“小姐方才同老爷话里提及的庄先生,可是来自渊州的那位?”

    江袅循声抬起眼,这才意识到,阿融还在堂内一角站着。

    “你是如何知道的?”她惊奇之余,很快示意对方上前说话。

    根据阿融所言,原来这昀州乞儿也是有拉帮结派的,他们散布在街头各处,耳闻目见之下,所掌握的消息也是格外灵通。必要时,便是通过这些消息换取银钱。

    阿融最初流落街头时,曾加入过他们,却因不愿行偷鸡摸狗之事而分道扬镳。

    也正因为没有本地丐帮“罩着”,鲍老三才会捡软柿子捏,独独欺负他一个人。

    而那庄先生,阿融曾在丐帮的吩咐下短暂留意过,此人来昀州已有小半个月,但不论白天去往何处,夜里都是一定要去一趟云香楼的。

    只是他行事谨慎,挑好了姑娘并不在楼中行事,而是用车马带走,日次再悄无声息的送回。

    若非刻意留心,还真不容易发现。

    “云香楼……”江袅闻言,水润的眸子里隐隐闪出些光华来。

    云香楼乃是本地最大的青楼,里面纸醉金迷,夜夜笙歌自是不必多说。只是没想到这庄先生来这里一趟,银子也诓了,窑子也逛了,还当真是一石二鸟,好不亏待自己。

    只是,当今新帝深恶狎妓奢靡之风,前一阵儿刚颁布了“官员不得赴妓乐”的律令。官员狎妓者,一经发现,一律按革职论处。若有情节严重者,革职之余,还要被处以杖刑流放。

    他这么做,简直是视天家法令于无物。

    这也正是江袅的机会。

    一旦这庄先生因狎妓被革职查办,甚至流放千里,江家这场灾祸岂不是就能迎刃而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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