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看书小说 > 其他小说 > 公主,我不想努力了(重生) > 第23章 第23章

第23章 第23章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孟桃说罢,告辞离去。

    望着小姑娘走至门槛处的背影,孟老太爷突然叫住了她。

    “桃儿。”

    孟桃回首,望向孟老太爷。此时这位老人家的神情,让孟桃觉得困惑。

    孟桃知道祖父的往事。

    祖父的父亲,也就是太/祖父,是个宠妾灭妻的糊涂人。所以正妻在英年之上郁郁而终,唯一的嫡子受尽宠妾苛待,家里明明不缺银钱,但嫡子在很多时候甚至求不到一份温饱。这个在父亲小妾手里讨生活的嫡子,便是祖父。

    太/祖父也曾位高权重,官至户部尚书。户部是经手钱财的地方,太/祖父没能抵住诱惑,贪污受贿,却没能逃脱法网恢恢。不过所幸数额不大,虽然全家获罪,但不至于判死或流放。太/祖父最终被贬官到西北的一个小县城芩安,做了县令。

    西北是苦寒之地,芩安自古以来都贫瘠,那受宠的妾室见太/祖父没了指望,便卷了家当带着庶子庶女逃走了。到了最后,陪太/祖父一道吃苦的,只有少年时代吃尽苦头的祖父。

    孟家那些年是孤立无缘的,没有名声,没有钱财,亲戚避之唯恐不及,官场同僚也羞于同孟家来往。是祖父寒窗苦读,凭着满腹才学通过了科举一轮又一轮的考试,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背着曾经苛待他的孟家爬回了中枢,爬到了翰林院,成了翰林院当家人。又凭借为人处世八面玲珑在翰林院掌权二十年不倒,桃李满园,声望煊赫。

    芩安县距离珞城整整两千里。这两千里,祖父是如何去的,又是如何回来的,当中艰难苦恨,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

    他视家族荣誉如同至高青天、痛恨庶出、为达目的刻苦钻营、治家手段狠辣乃至阴厉……凡此种种,皆因他年少时的经历。

    他的面目在孟桃眼里,始终是复杂的,孤高却虚荣,伟岸又卑鄙。所以此刻祖父的神情,竟让她有些恍惚了。

    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看着她的眼神里,居然有了些遗憾和怅惘。

    “桃儿。”孟老太爷又唤她一声,带了叹息:“你若是个男儿,该有多好。”

    孟桃闻言先是愣了愣,继而轻蔑地笑了。她父亲不争气,文不成武不就,孟老太爷便寄希望于孙子辈,可天不遂人愿,孟家只得三个女儿,没有儿子。

    嫡出的长女孟芙资质平平,所以孟老太爷便将毕生的心血花在孟荷身上,希望能通过她的姻缘,将孟家的门楣再抬一个等级。

    可现在,孟老太爷对她这个庶女说,你若是个男儿,该有多好。

    孟桃知道,这恐怕是祖父能想到的最高规格的夸奖了,可这世间的男儿老的老小的小,似乎都不怎么明白,生就男儿身,便能得到一切,这是所有女子最为不平之事。

    “祖父。”孟桃素来是坦白的:“孙女若是男儿,被千宠万疼地长大,说不定就是这珞城里平平无奇的一介纨绔了。孙女之所以有如今这点浅薄的见识,全凭这副女儿身,外加祖父多年调/教,自然万分感激。天色不早,祖父早些歇息,孙女明天再来跟您请安。”

    目送孟桃离开,站在一旁的老管事也不禁感叹:“老爷,外头都说二小姐像您,老奴却觉得,唯有三小姐得您当年风姿。”

    这老管事跟了孟老太爷大半辈子,是实打实的心腹,如今年纪大了,和主人家也萌生出亲情,是真心为着孟老太爷和孟家做打算,见孟老太爷没驳他的话,老管事大着胆子继续说道:“虽是庶出,但这庶出与庶出,性情也不相同,老爷既然喜欢三小姐,何不给她一个机会,让她受您教养呢?”

    孟老太爷眼睛眯了眯,想起三年之前樱桃宴后,因孟桃开罪二公主,他对这丫头动了家法。

    她的手脚被粗壮的老嬷嬷绑在板凳上,正值壮年的小厮打她的板子。一板子又一板子落在她的屁股上,皮开肉绽,鲜血殷湿了衣衫,十二岁的孟桃因为疼痛一口一口倒抽着凉气,冷汗满头,唇无血色。

    但她始终一个字都没有说。

    没有辩驳,没有认错,更没有求饶。

    他那时便知道,这个孙女宁可被他打死,都是不会低头的。

    他铁腕治家三十余年,手上不缺鲜血,若有人存心跑到他跟前求死,他眼睛都懒得眨一下,成全了便是。

    所有人都说是陆姨娘以死相逼,才换得孟桃一条性命。

    可只有孟老太爷心里清楚,她陆姨娘算是什么东西,妾室女婢,安敢坏他孟家的规矩、乱他孟家的尊卑。

    孟桃能活下来,全凭她自己这点气性。

    那次家法在孟老太爷心中,几乎是他和孟桃祖孙之间一场无声的对垒。明明是他掌控全局,可到了最后,他胸中竟因她的无畏而生了些胆怯,这孩子若真被他打死了,是不是……太可惜了。

    做官做人,孟老太爷鲜少认输服软,哪怕迫于形势对谁暂时屈就,将来也要将这口气讨要回来,唯一一次恻隐,便是对孟桃。

    孟老太爷回想往事,又听了管事的提议,苦笑一番:“荷儿有荷儿的好,她有女儿家的智慧,知道在什么时候该攀附谁。桃儿却不同,她太过清高,乃至有些傲慢,这样的人,往往也太易摧折。有些心肠,荷儿能狠下来,桃儿却不行。有些事情,荷儿做得得心应手,桃儿却未必愿意试上一试。”

    “您是怕,三小姐不听您的话?”管事给孟老太爷倒了杯茶。

    老太爷摇摇头:“我要她那么听话做什么?我只怕她的心太大,一个孟家填不满它。”

    管家没明白老太爷的话,只道一句:“老奴觉着,三小姐不是个贪心的人。”

    老太爷笑了笑:“其实贪心才好,有所贪便如知道饿的猫狗,可以驯养,可以驱使。但若有人将自己所贪认作追求,那贪心便不再是贪心,而成了信仰甚至野望。有朝一日,虎兕出柙,便再也不会回到笼中。这三丫头,是生了獠牙的。”

    管事总算听明白了猫狗和虎兕的比喻,老太爷这番话,是说二小姐孟荷是猫狗,三小姐孟桃是虎兕。看家护院的事,还是要猫狗来做最为得当。

    “但三丫头这样也好。”孟老太爷叹了一句:“为孟家出风头挣名声的事,荷儿喜欢做,也做得不错,由她便是。可他日孟家若真的遭了难,能扶大厦之将倾的恐怕是这倔脾气的三丫头。我这老骨头还能活几年啊,这阖府上下未必没有指望她的时候,她那父亲嫡母个顶个的睁眼瞎,我这当祖父的且护她几年周全吧。”

    管事笑眯了眼:“嗨,说一千道一万,您这心里还是喜欢三小姐,想着办法疼她呢。”

    孟老太爷脸上也噙了淡淡的笑意,只是没过多久,笑容又淡了下来,他吩咐道:“回头你去荷儿院子里一趟,让她选些经文,每半月誊抄一份,送去天机观焚烧,为芙儿祈福。芙儿能有今日,她出力不少,到底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打断骨头连着筋。抄些经文也算全了姐妹的情分。”

    管事想了想二小姐平日里的脾气,这声吩咐下去,怕是要纠缠一番,问上许多不该问的问题。

    管事只挑了他做不得主的一个问题请示了老太爷:“那……二小姐须得抄到何时算完呢?”

    孟老太爷喝一口茶:“不必太久,到我这老骨头闭眼那天吧。”

    管事心领神会,答了句“是”,便下去办事了。

    孟老太爷将手中的信笺递到烛火之上,火苗很快将纸张咬住,一点一点吞噬殆尽,老太爷随手将它扔进旁边的盥手盆中。

    他又轻笑了一声,近来有意思的事实在是多,让他枯燥乏味的晚年添了不少乐趣。他望着盆中已经尽皆化作灰烬的信笺,心中暗道,这李家的三小姐啊,也是个人精,和桃儿倒是实实在在的一路人。

    ……

    此时长策将军府海棠居的李玄乙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孟老太爷这个老人精认证成了小人精,她正盯着她腿上淤青了一大块的皮肤骂街。

    当时为了帮鸿鹄从孟家那两个姐姐手里脱身,她让杨柳堤拧她大腿一下,谁知道这杨柳堤竟然来真的。

    忍冬边吹着气,边给玄乙上药。

    “嘶……”玄乙则一边疼得抽气一边评价道:“杨柳堤这个小丫头真是好毒的一双手,好狠的一颗心。”

    白木樨进来的时候刚巧听见女儿的“疯言疯语”:“知道的是杨小姐是你新交的朋友,不知道的以为是你刚结的仇人呢。”

    见娘亲走进来,玄乙高兴极了,她正巧有事要问。

    白木樨接过忍冬手上的药膏,坐在榻上,自己给玄乙上起药来,看着那腿上骇人的淤紫,也一时哑然:“这杨小姐,是有些手劲儿啊……”

    玄乙没接这一茬,直奔主题:“娘亲,我今天见到了杨怀州叔叔,他说他认识你,而且还给我买了礼物,不过那礼物有些贵重,我让小堤替我还回去了。您同他很熟吗?”

    听了“杨怀州”这三个字,白木樨的手顿了顿,继而答道:“点头之交。”

    玄乙纳罕,点头之交?出手送礼就是能买两个将军府的点头之交?

    可还没等玄乙多说什么,白木樨反倒问了她一句:“你在哪里见的杨怀州?是杨小姐带你出府引荐的?”

    玄乙摇头:“杨叔叔就在席上,今日和杨爷爷和小堤一同来的。”

    白木樨彻底停了手上的动作,蹙着眉,杨怀州竟会来今日的宴会上……夫人这心里怕要煎熬一阵子了……

    她有些担忧地望着玄乙:“你同杨小姐交好,这没有什么,杨爷爷对你有救命之恩,你同他家的晚辈亲厚,对他家的晚辈好,是理所应当之事。但是玄乙,莫要同你这位杨叔叔走得太近,能避则避吧。”

    “杨叔叔……他是坏人吗?”

    玄乙有些不甘心,杨怀州可是大衡首富啊,她认定的发财天师,现存最完整的活体财神爷,她可是心心念念要拜师他门下的。

    白木樨否定了女儿的猜测:“你杨叔叔是个很好的人,只是咱们同他走动多了,怕是要给他惹麻烦。净是些陈年往事埋下的祸患,恩怨难断,多说无益,你记下便好。”

    白木樨三缄其口,玄乙知道追问下去也未必有什么结果,便只是点了点头。这事儿,恐怕要改日问一问那位杨叔叔了。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