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自赏花大会那场风波,已经过了半月有余,子规的伤势好了差不多,海棠居那边的三丫头也没什么要紧了,沈氏终于有了时间,问一问自己儿子的心意。毕竟让他去赏花大会,有一层寻终身的意思。
那赏花大会,白氏举荐的孟家是在席上的,除却孟家,珞城闺秀也去了不少,不知有没有哪位女眷能得了儿子青眼。
而此时厅中除了沈氏,李倾海和子规画眉姐妹也在场,鸿鹄是家中唯一的男丁,将来是要继承将军府的,择妻是大事。
“可有合意的?”沈氏笑着问,见儿子听了这话后有些羞赧的神情,笑容更深了些。
沈氏是中书令家的女儿,文臣之家往往对武将有些偏见,觉得武将或粗野无礼,或笨嘴拙舌,总是不够贴心的。当年母亲因此也曾反对过自己同李倾海来往,若不是父亲慧眼独具,看到了李家的前程,自己也不会有如今这般冠绝京城女眷的荣耀。
沈氏与李倾海少时相识,一路相伴,直到嫁入将军府后至今,她最是知道,武将有武将的好,文臣书读得多了,往往生就一副九曲心肠,倒不如武将一根肠子通到底,满心满眼都装一个人来得让人踏实。
看儿子这般情貌,沈氏就像见到了少时的李倾海,也像见到了年轻时的自己,不免会心一笑。
李鸿鹄确实有些不好意思,而这不好意思,是因为他确实有个一眼就看中的人。
她容貌妍丽,端庄大方,识礼也有分寸,而且同自家妹子交好,她若入将军府,会是很好的一件事。
李鸿鹄并不掩饰自己的想法:“儿子觉得,翰林院掌院家的三小姐孟桃不错。”
鸿鹄这话说完,却没有收到父母的回应。
他抬头望向母亲,发现母亲的笑容淡了一些。
自白氏推荐过孟家,沈氏也托母家之人打听过孟家的情况。自然知道孟桃是个庶女,也知道她同玄乙有来往。
沈氏从本心上,是不认可鸿鹄这一选择的。
论身份,孟家老太爷虽是翰林院掌院,在朝中颇受尊重,但说到底,也只是个三品官,他家的嫡女想入将军府,已属勉强,若是庶女,同将军府实在不太般配。
另外,嫁给鸿鹄,就意味着她将来会是这偌大将军府的女主人,若她与自家妾室的女儿交好,恐怕将来这后宅里,会生出许多麻烦。
但沈氏是个慈母,知道自己儿子的心性。旁人家的公子到了鸿鹄这般年龄,哪怕未成婚,妾室通房也都应有尽有了。可鸿鹄在这方面像他父亲,十分克制,十三四岁通了人事之后,沈氏本想给他两个丫头,他却拒绝了,只让教养嬷嬷指点了他男女之事。
如今他二十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好不容易看上一个女子,若就这么让自己否了,心中怕是要难受一番。
所以沈氏稍作思忖,便退了一步:“孟桃啊……你若真是喜欢,倒是可以让她做个妾。”
鸿鹄闻言,看了母亲一眼,他心中有些别扭,可也理解母亲的想法。
将军府握有兵权,又是皇后的母族,他作为家中唯一的儿子,他的婚事不仅仅是男女相思这般简单,珞城多少双眼睛盯着将军府看,他的婚事稍有不甚,就会成为珞城的谈资甚至是其他权贵的把柄。
孟桃……她是庶女,若做他的正妻,确实有些不合适,恐怕……要委屈她了。
鸿鹄刚想应下母亲的话,只见一个小人儿走进来。
“玄乙给父亲、母亲请安。”玄乙走到厅中,乖乖下跪行了大礼:“前些日子一直病着,也没能来看望母亲,是玄乙的错,还请母亲不要怪罪。”
沈氏笑容慈爱:“你这丫头,身子骨还没全好,不必这般行礼,快快起来坐下。”
“多谢母亲。”玄乙起来,冲沈氏一笑,便坐到了画眉旁边。
就这一笑,让沈氏脸上的笑容僵了一僵,玄乙怎的瘦了这么多……
这一瘦……那眉眼和李倾海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小丫头,当真是……貌美……
沈氏心头微微刺痛,但面上的笑容还维系着,旁人看不出什么。
“哥哥方才想说什么?”玄乙坐定后故作天真,憨态可掬:“可是有了心仪的女子,想让母亲掌眼?”
沈氏将话接过去,也想试试这小丫头对孟桃的态度,若她俩真的那般交好,日后真当提防:“你哥哥有些属意孟家你孟桃姐姐,若让她入府,玄乙可高兴?”
“真的?”玄乙佯装惊喜:“孟桃姐姐若能做我嫂嫂,我当然高兴,她人很好的,肯定会对哥哥好。只是……”
“只是什么?”一直沉默的李倾海开口问道。
玄乙的神情有些为难:“赏花大会上,我瞧着孟家另外两位姐姐也十分喜欢哥哥。听说孟老大人非常喜欢那两位姐姐,尤其是孟荷姐姐,若是孟桃姐姐嫁过来,会不会惹得孟爷爷和孟荷姐姐不高兴啊……”
玄乙这话一出,沈氏脑子里的弦立马紧张起来。
玄乙这孩子虽说童言无忌,但有句话正说到了正经处。孟桃在家中是不得宠的,若孟荷对鸿鹄真有了情谊,他们越过孟荷,讨了孟桃入将军府,会不会让孟老爷子心生不快。
他虽职级不高,但是翰林院当家人,执掌朝中文试,门生遍地。孟荷是他从小带大的,对孟荷的教养倾注了他毕生心血,掌上明珠不过如此,若真因为一场婚事就让这老爷子心中生了跟将军府的龃龉,怕是大大的不划算。
沈氏和李倾海都沉默下来,李鸿鹄已经隐隐猜到父母的意思,他虽然理解,但还是有些不甘心,想再为自己和孟桃争取一下。
“母亲,儿子是真心属意孟桃。”
李鸿鹄的这句话,让李玄乙不由看向她这位大哥,她不禁觉得后背一阵阵的发凉。
人活两世,她十分清楚李鸿鹄是个心地良善之人,可到了男女情爱上,李鸿鹄真是拎不清楚。
他说他真心喜欢孟桃,可这份喜欢也不过至多就能许孟桃一个妾室之位,这份喜欢,当真轻贱。
沉默半晌,李倾海最终开了口:“我自南境归来,咱们府上还未开门宴客,许久未见京城的老友。过几日,等子规和玄乙彻底好了,咱们办一场酒水,让这些老友和家眷来咱们府上聚一聚,也给孟家下一张请帖,到时候让鸿鹄再相看相看。若实在没有比孟桃更得你心意的,为父去和孟老爷子开口。不过你母亲说得对,孟桃是庶女,给你做正妻的确不妥。咱们家的颜面,也是皇后娘娘的颜面,这些年将军府承恩深重,不能在这等儿女婚嫁的小事上让陛下和皇后为难。鸿鹄,你可明白?”
李鸿鹄脸上顿时有了笑意,赶忙起身对李倾海行礼:“儿子明白!多谢父亲!”
玄乙放在膝盖上的小手恨不能掐出血来。
当真是权贵一句话,便能葬送女子的一生。
他们这些三妻四妾的男儿,可曾明白什么是庶女,什么又是妾。一个女人的尊严乃至性命,甚至都没有他们的脸面来得重要。
玄乙默然愤懑着,只听身边的画眉开了口:“父亲母亲怎么只问哥哥有没有心上人,也不问问我们?”
沈氏见画眉眉飞色舞,俏皮非常,便顺着她的话问了一句:“怎么?你这猴儿也有心上人了?”
画眉冲母亲眨眨眼:“我可没有,不过姐姐嘛,就说不定了。”
“你!你别瞎说!”子规满脸通红,伸手掐画眉的胳膊。
“哦?谁啊。”沈氏有些意外,子规和画眉虽是双生子,性子却大不相同,画眉活泼,子规内敛,没想到竟是子规先动了心思。
子规听了母亲询问,面颊飞霞,含着笑意,羞涩地低下了头。
画眉继续说道:“还能有谁,宰相家的公子呗?那日子规落水,陈公子英雄救美,事后还来探望,还给姐姐买了奶酒糖。啧啧,我都羡慕了。”
旁边玄乙听了这话,看了子规一眼,心下了然,原来这奶酒糖是陈天忌往来将军府的人情啊,见者有份。不过该不该提醒子规,陈天忌野心勃勃,不是良人……可转念一想,陈天忌前世厌她恨她,是因为她得了公主的册封,耽误了他的仕途。子规又不是公主,这桩婚事是不是就没什么要紧了……况且子规容貌好,性子温柔内秀,和自己是完全不同的人,陈天忌出手救她,后来又来探望她,说不定真有情分呢……玄乙又看一眼嫡母,沈氏的脸上也是高兴的,想必陈天忌也合她心意,自己便不要多嘴扫众人之兴了吧……
玄乙自顾自打量嫡母和长姐,做着思忖,殊不知自己的父亲也在看着她。
陈天忌那日来探望子规的时候,李倾海是陪着的,确实先去的子规处,但当时陈天忌面色疏离,话也没说几句,送糖的时候,也是让那小厮递上来的,而且不是递给子规,而是递给了子规房里管事的丫头,只说是聊表心意,祝大小姐早日康复,端的是一副客套守礼。
可去玄乙处却大不相同,陈天忌一路上的关心多了许多。
直到到了海棠居,他听玄乙说药苦,开口就道“不是给你买糖了吗?”
“给你”,不是“给你们”。
玄乙固然还是个孩子,但也只比陈天忌小了四岁。陈天忌拿她当孩子也罢,不当也罢,对她总归比对子规热络。
这陈天忌,对子规,恐怕并不是画眉所说那般。
“那陈公子,倒是一表人才。”沈氏点了点头:“而且为人仗义豪迈,是个……”
“一桩一桩来吧。”李倾海打断了沈氏:“子规,先把你哥哥的婚事说定,再说你的,可好”
子规看了父母一眼,母亲对陈公子似是满意,父亲也没有明确反对,心中很高兴,便点头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