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高瑾
因为是去找孩子，齐安宸在南宅里找了一个性格温和的姑娘同去。南宅里只要一个姑娘比较温和，说话细声细气的——最近跟着咸熙来到蜀州城的燕儿。
她是一个农户家的孩子。她的母亲生了重病，遇上咸熙才得以痊愈。这孩子懂得感恩，知道咸熙忙前忙后，她非要跟着来照顾她的生活起居。
咸熙推脱不掉，因为咸熙不答应，燕儿就哭。咸熙就只好带着她进了城，负责许家南宅里厨房里的活。
齐安宸、燕儿、了空师父三人出了城东门。
骑马走了一段乡间小路后，他们在雪中翻过了两座山。
积雪数尺深，天空阴沉，北风萧萧。翻山越岭的，走了一程，马就用不上了。几人只能步行。
齐安宸和了空，神情体壮的男人，倒没什么。
燕儿一个乡下小姑娘，干起活来能干利索，不过这大雪天翻山越岭的，肯定是困难了。走了一段，她就不行了。
齐安宸提出背她，燕儿不好意思：“宸公子，我还走得动。”
“别逞强啊，我看这路还远着呢。隆冬烈风的，路也不好走……”
“这地儿是比咱们盘溪岭还偏僻呢，确实难走……”
齐安宸蹲下身来，再次请求到：“听说咸熙可心疼你了，这大冬天的我带着你出门受苦，让她知道了，我往后日子恐怕不好过哦。”
燕儿只能由着齐安宸的话，让他背着走一程，然后自己走一程，如此轮换。
等过了两座山，又到了一座山的山麓之下。了空说：“大概是在这座山里了吧。”
燕儿仰头看着天，说：“还要爬山啊？”
“难怪高瑜这么多年都找不到她。”
山上的路积雪除了有野兽的脚印之外，没有人的痕迹。这山里，寂静无声，看不到村庄，看不到人家。
到了半山腰之后，陆陆续续看见几缕炊烟，散落着几户人家，齐安宸寻找着那些没有炊烟的农家小屋。偶有一处，便去敲门问询。
一路走，一路找，一路往山上爬。一个多时辰，大雪掩埋了很多东西，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要不是炊烟，狗吠，哪里看得清大山里的人家。
没一会儿功夫，了空师父和燕儿必须停下来歇息，他们于是生了火，便准备休息会儿。
好在齐安宸是习武之人，经得起这般折腾。在他们两人歇息的时候，他围着附近地区寻找了一圈。依然没有找到。
齐安宸回到燕儿他们歇息的地方，三人只能继续往山上走。
天色都快要黑下来了，他们去一处农户家里喝水歇脚。
正巧，见到了那个孩子。那真是一眼就能认出来的孩子，四岁上下的年纪，眉眼之间和萧泊长得一模一样。
齐安宸和了空直直地看着那个孩子，农家见此，赶紧把孩子带进了另一间屋子。
齐安宸和农家的夫妇说明了来意，详细给他们描述了高瑾和萧泊的长相。他们才相信这三人是孩子父母的熟人亲朋。
这夫妇说，他们也不知道高瑾是什么人，只当是苦命人，可能是逃难来的。
只是最近见到了萧泊，因为那孩子长得和萧泊十分相似。而萧泊那种世家子弟还是个书生的气质，自然会给见过他的农家人留下深刻印象。他不属于这种地方。
人家就想，可能是书生科考中了，数年不归，今日才回到妻孩身边。又或者是什么不得已的爱情悲剧。世间总有痴情种，总有苦命鸳鸯嘛。
齐安宸和他们说，孩子的父母出了意外，暂时不能来了。只能委托朋友来把孩子接回去。了空又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他们才肯让孩子出来见齐安宸三人。
他们没有意识到高瑾不是寻常女子。齐安宸想，高瑾想来掩饰得很好了。
白天一路是累了。齐安宸打算过了晚上，第二天才回程。
高瑾的住处离这户农家并不远。
齐安宸拜托他们带自己去了高瑾的农家小院。
这间小屋和其他的农舍没有任何区别。里面的摆设也是如此。屋里都是些农家寻常之物，十分干净，东西摆放整齐。衣物用品等都是粗麻棉线之物。
难怪那户农家只当高瑾是和他们一样的人家。这屋里屋外没有任何不属于这个地方的东西。
齐安宸在竹林见到的高瑾，气质出挑，完全和眼前的景象无法融合在一起。
但是她曾经几年里确实又和这里的农妇没有什么区别，真正地和这里一切融在了一起，完全看不到一丝，闻不见一点，他们在竹林见到的高瑾身上的气息。
假若高瑜征下蜀州城，四处布告寻找高瑾，恐怕也是找不到的。地方偏僻不说，人也如同换了一个面孔似的。
不过，高瑜最终还是找到了她并且永远失去了她。
西陵。
高瑜守在高瑾的身边，一刻也不肯离开。他静静地这着这个一直陪伴他的姑娘，从流落街头到武功初成，从他步入西陵军队成为一个小卒，到他成为西陵军的主帅。
一个明明爱着他的人却选择离开了他。他不能理解，她也不能理解。
他们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
曾经他们的童年时代，几天吃不上饭，街头乞讨，挨冻挨饿。他们路过大户朱门，高瑾说：“小瑜哥哥，我们将来也能吃上满桌鱼肉，穿上暖和的皮裘。”
往昔他们跟着师父练舞时，高瑾的天赋也不比高瑜差，高瑾说：“我不需要比小瑜哥哥厉害，因为他会永远地保护我。”
高瑜遭到师父严厉的批评责打，高瑾会挡在他的身前，以至于两个人一起受罚。
高瑜受了伤，高瑾会整夜照顾她，一刻也不曾合眼。反过来，他也如此。
……
可是后来，她说高瑜身边的每一丝空气里都带着血腥味，只想永远离开。
过了两天，高瑜才开始处理高瑾的身后事。高瑾最喜欢靛蓝色的衣裳，蓝色，总会使她更加明艳，将她脸上的忧郁消淡下来。高瑜给她换了衣裳，把她带到生前最喜欢的那处山谷，让她长眠。
在山谷里，高瑜终于想起，他和高瑾站在此处，看到几个孩子嬉戏在此，他们的父母跟在他们身后，叮嘱他们不要摔倒。
高瑾满脸幸福地说：“我们的孩子，一定会这么幸福的。”
“会的。”他把她用到怀里，“你以后一定是最幸福的母亲，我们的孩子一定是最快乐的孩子。”
高瑜站在高瑾的坟前，久久不愿离开。高瑾的离开，这个世上就没有能懂他内心的人，尽管高瑾后来也不能懂他。
高瑜的手下，一部分是他和高瑾在一个杀手组织解救出来的训练有素的杀手。所谓的解救，就是给他们解了身上的毒，摆脱了杀手组织的控制。高瑜并不控制他们，他们却对高瑜一腔忠心。还有一部分是江湖游散人员，他们被名门正派歧视，被江湖所谓的君子之流所不耻，他们也在追寻某种归宿，那么，高瑜，无疑是很好的选择。
他们看得到高瑜的痛苦，不管高瑜接下来要做什么，他们必定誓死追随。
因为西蜀之地掩藏了高瑾数年，高瑜决定要让这块土地永无安定。
因为齐安宁，高瑜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使得萧泊痛苦地离开这个世界。高瑜迁怒于她，他发誓要折磨并毁了那个他还不知道名字的姑娘。
因为去救萧泊的人中，高瑜认出多人使用的是昆仑武功，他也要加入让昆仑派消失的行列。
前两个，那些江湖邪佞之人倒无兴趣，不过这后一个，折磨名门正派的事情，别提他们有多感兴趣。
这个冬天的风雪恐怕数不会停了，不管是西陵的雪，还是蜀州的雪，都越下越大。
农户家里。燕儿换了这家人的干的外衣鞋子，农家给他们准备一点简单的饭菜。
孩子的名字，这家人也不清楚，说只听他娘亲叫他“欢欢”，至于大名是哪几个字，他们也不知道，他们也不认识字。
燕儿和这个孩子很快就熟络起来。他们没有欺骗他，只说带他去找父亲萧泊，没有提到母亲高瑾。
第二天，齐安宸这三人才带着孩子回了城。为了避免被人跟踪，他们不再从原来的路回去。好在山上又下了一夜雪，他们清晨离开之时仍然大雪翻飞。想来他们的足迹也已经被覆盖了。
快靠近蜀州城门，为了掩人耳目，了空大师和齐安宸决定分头进成。安宸和燕儿带着孩子装作普通农户一家三口，进城寻大夫看病。
许元学和齐安宸都害怕萧泊，万念俱灰，心无牵挂，就此永远睡去。顺利将孩子带到云何寺，许元学看到这孩子的长相时，心想，萧泊应该会醒过来的。这个世上，他还是有牵挂的人吧。
两日后，陈夫人处理完萧家的事情，借口到云何寺礼佛为自己“死去”的儿子祈愿。陈夫人见到欢欢这个孩子的反应，可以说是让人诧异也不诧异。她不肯多看这个叫欢欢的孩子一眼，哪怕他长得那么像萧泊，的的确确是自己的孙子。
“妖女，要不是她使劲手段勾引我儿子，我儿哪能受今日这般苦……”陈夫人当着孩子的面骂道。
燕儿一听到“妖女”二字，就赶紧给孩子的耳朵捂住，带着他离开了此间禅房。
许元学等人都沉默不语。
陈夫人过了片刻又说道：“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以为往日我的夫君为了一个乡野丫头，罔顾家中的妻儿。有其父有其子，我儿就会为了一个不知来历的女人，不顾生死。是不是？不可能的！这是我养大的孩子，他什么脾气秉性我能不清楚！定是那西陵妖女魅惑我儿……”
没有人反驳她。她认定的东西，好像几十年都不曾会改变。许元学亲眼见证过的。
想当年，许咸熙还是个孩子的时候，陈夫人见到她，就已经是恶言相向了。只是因为她长得像自己的姑姑，也就是许贻煦的母亲。
一直到如今，她还是不改这一点的。她要是来云何寺看望萧濬，许咸熙也在的话，两人不小心遇见了，最终一定会以她大骂着咸熙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