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贻煦
八月底,下过了一场雨,秋意更浓了。
恰逢林家老夫人的过生辰,不是什么大寿,但是家里也要庆祝一下。明瑶和外祖母早前几年隔得远,总是聚不上,如今到了蜀州,祖孙相伴的机会多了。
九儿对许贻煦说明瑶是老夫人最看重最心疼的孙辈,今儿个要陪她去林府一趟。到了林府,大小都在,要他许贻煦好好待着,不许给明瑶丢脸。九儿说完也没等许贻煦答应就离开了,一副仿佛只要你不听话,你就等着好看的气势。
到了林府。
武将之家,大家活动也是在宽敞的后院待着。
林家老夫人的两个儿子都在军营处理事物,两个孙子林子虞林子航在家,和几个年轻将领一起,在比试切磋拳脚功夫。
这边的院子旁边,其他人坐在一起喝茶聊天。
老夫人特意观察了明瑶和许贻煦,两个人站在一起倒也十分和谐的样子。老夫人仿佛石头落地似的,紧了紧林玉贤的手肘。这个生辰,这下半年,她老人家心满意足了。心想仗快点打完就好了。这是不足。但是边境之地怎么可能是安乐处呢。
袁君竹总觉得许贻煦面熟,看着他好一会儿出了神,林珊喊她:“娘……”
袁君竹晃过神来,还好许贻煦没有发觉似的,他正看着宽阔的前坪里,周明渊和林子虞林子航在比划拳脚。
“娘,你看他干什么呢?”林珊不解,压低声音问。
“总觉得我们之前在哪里见过似的。”袁君竹低声回答。
“哎,蜀州城说小也不小,说大也不大……”
“好了,是我多想了。”
林珊看着周明渊那边,说:“哎呀,哥哥要输了。改天等外公来,让他多指点几招。”
林家老夫人看着林珊说:“输给你表哥,也不算输了颜面。明渊自小拜师大内高手,人又勤奋……”
林珊走到林玉贤的身边,说:“姑姑啊,每次说到表哥表姐,祖母啊,都是赞不绝口,从前总是见不着,这会儿见到了,总算是明白什么叫‘闻名不如见面’了。”
“说起夸人啊,想不到你这张嘴也是……”林玉贤笑着说道。
“姑姑,我这也是跟着祖母学的嘛。”
林家老夫人在旁听了,说:“你们啊,大家都要跟着明渊多学学,多学些本事,为家为国就多能尽一份力气。”
说完,林家老夫人看了一眼许贻煦。明瑶主仆顺着祖母的目光,看着许贻煦。九儿还小声地冷哼了一声。明瑶赶紧拉住了她,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随后,明瑶朝着许贻煦笑了一下,笑容里有些歉意,大概是九儿当众给他难堪,她表示抱歉。许贻煦回过来的微笑,使明瑶晃了一下神,她以为自己出现错觉了。一定是这样的特殊日子气氛使她神情错乱了。
明瑶问自己的两个小侄子要不要去园子里走走。
得到两个孩子的同意,明瑶和许贻煦带着孩子走开了。
这些年轻男子比划了好一会儿,虽是深秋的天气,都是一身大汗淋漓,各家的女眷,母亲或妻子,给他们递过手巾擦汗,老夫人吩咐下人准备些热水过来。
明渊称赞子虞:“表哥,你的剑法真是不错。”
子虞笑着说:“因为母亲是昆仑一脉的,外公是昆仑山的道长,得了些指点。”
“昆仑剑法?”明渊以前并不知道这位大舅母还有这样的身世,感慨道,原来如此。便说:“要是明渊有机会见到昆仑山的前辈,定当虚心请教。”
林子虞说道:“改日有机会,大家一定互相认识。我外公很乐于认识大将军这样的年轻人。”
“我也很乐于认识道长这样的前辈。”
听到门外下人称呼:“林帅。”
大家的目光都朝着门口而去,林孟奇盔甲未脱便朝着众人处来。与他同来的还有一位须发尽白的道士。
“外公!”林珊边跑过去边高声招呼道。
“外公说他们过段时候回昆仑山,要是经过蜀州城,一定来看我们的。”林子虞朝周明渊解释道,“想不到今天就来了。”
“父亲,外公,今天这么巧,你们到一起来了啊。”
“哈哈,我们准备来帅府找你们,刚巧在门口碰到林帅回来而已。”
“原来是这样。”
道长和林帅走进来,众人都起身。林孟奇介绍周伯景和昆仑道长认识。
周伯景父子对待这些江湖人士,向来是很恭敬的。
林家老夫人招呼老道长坐下说话。
老道长说自己一行人急着出城门,和其他返回昆仑山的弟子约好了时间在城北门附近见面,来此主要是有些话嘱咐袁君竹。
袁君竹等父亲坐下,便问:“不知道父亲有何嘱咐?”
这是传来一个老人家在回廊说话:“哎呀,帅府这么多酒啊,你们给我一坛尝尝如何?”
袁道长起身向林家夫人说:“真是抱歉!这是我的一个师弟,我叫他在府外等候片刻,没想到……”
林孟奇说:“无妨。早前就听君竹说起过,这位师叔富有个性,一直还想见见来着?”
“谁要见我?”那位道长已经走到林帅身边来了,表情十分可爱。
这时候,周明瑶夫妇带着周明渊的两个孩子走了过来。这位道长头一转,看到他们过来,大喊:“哈哈!许贻煦!”接着抱着酒坛子,飞快地跑到许贻煦跟前去了。
众人见了都十分惊讶。
“小贻煦啊,他们还到处找你呢。没想到你也在这儿啊……”
“找我何事?”许贻煦见道长抱着酒坛子而来,便快步几下,离开明瑶身边,朝着前面而去。
“这……这我就不知道了啊。你自己去问他们。”这位道士端起酒坛子,在许贻煦面前晃了晃,“你陪我喝酒?”
许贻煦边走边说:“你自己喝吧。”
袁君竹的父亲看到许贻煦,说:“他怎么在这里?”
“外公,你认识他?”林珊顺着外祖父的目光看过去,知道他话里指的是许贻煦。
“哦,许贻煦,他是我们昆仑弟子。”
众人听到他这么说,都投来惊讶的目光,“昆仑弟子?”
“外公,他也在昆仑学武吗?”
“是的。”
袁道长进许贻煦走到跟前,便说:“贻煦,这位是林帅。”
“见过林帅。”
林孟奇震惊之余,只说了一句“免礼”。
抱着酒坛子的道长追了上来,把酒坛子放下,对着许贻煦说:“你等着,我去给你也拿一坛。”
许贻煦皱起鼻子,问袁道长:“你们找我?”
“大师兄想问你近日可否回一趟昆仑山?”袁道长回答。
“不是说好了吗?”许贻煦不解,两手一摊,“你们想说话不算数?”
“大师兄想万一你想回昆仑呢?”
“不想。”许贻煦干脆地说道,“我们说好了,我明年三月才上山呢。”
“好,依你。”
准备去搬酒的道长听到这里,马上调转过来,问:“小贻煦,你不回昆仑山吗?”
“不回。”
这位道长看着袁道长,说:“小贻煦不回,那我也不回。”他转头笑嘻嘻地看着许贻煦,“小贻煦,我们把蜀州城的酒全部喝完,怎么样?我这就去拿酒……”说完,他就快速走开去拿酒了。
“哈!现在他是谁的麻烦了?”许贻煦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
袁道长看着许贻煦笑着说:“你的。他要是不回昆仑,定是天天住在你家。”
许贻煦对着袁道长翻了个白眼,接着说:“你放心,下下策就是我把他弄晕,也要让你们扛着他上山。”
“话说,你为何在此?”
许贻煦摇摇头,说:“你最好别问。等时机到了,我再和你们解释。你们先忙正事吧。”
许贻煦说完正想走,袁道长喊住他:“你先别走,此事与你也有关。”
许贻煦满脸疑惑地看着他,说:“说来听听。”
旁边的人看着许贻煦和袁道长一来一往地问答,明显这一老一少相识相熟很久了。
袁君竹才想起来,自己是在昆仑山上见过许贻煦。只是蜀州城里的这些流言误导了自己,一时没有想起来。
袁道长叫了袁君竹还有林子虞兄妹,说起最近昆仑山的事情来。
前不久开始,蜀州城附近有人针对昆仑弟子下毒手,最近此人更是不知不觉到了昆仑山去攻击昆仑弟子了。昆仑山目前还不知道是何人所为。
袁道长想到袁君竹和她的孩子都是修习昆仑剑法,所以想着来提醒他们,要他们最近多加防备,不要随意暴露自己是昆仑弟子的身份了。
许贻煦知道袁道长找的是林帅府,想来事情与自己关系不大,但是他陷入了沉思之中。
袁君竹听了便说:“我们一定谨记在心,多加小心。”
林子虞说:“到底是什么人啊,竟然敢挑衅昆仑山,好大的胆子啊。”
这时候,看到另外一个道长又拿着两大坛子酒出来,许贻煦看到说:“他看来是真的不打算回去了?哎,旁人可以不上山去,唯独他不行……”
说完,他便走了过去,应该是要去哄劝那位道长了去。
“想不到他竟然也是个昆仑弟子。”林珊的话里有些不屑。
袁君竹看了看许贻煦离开的身影,对父亲说:“父亲放心,许贻煦他,我们平日里也会多加照顾的。”
袁道长笑了笑说:“你照顾好自己和孩子们就行,许贻煦他……他多的是人替他操心。”
“父亲,你这话什么意思?”袁君竹问道。
“许贻煦他虽然没有父母双亲在世,但是他的舅父舅母十分宠爱他,不舍得他受半分委屈的。所以啊,他就用不着我们担心了。”
听起来,这位道长对许贻煦十分了解。
周伯景问:“听起来,道长和许家的关系很好啊?”
“对,贻煦的舅母和我们昆仑有些渊源。”
林珊接话道:“原来是这样。”
周伯景站起身,对着袁道长拱手道:“关于许贻煦这个孩子,周某想向道长了解几句。”
“怎么?侯爷怎么对贻煦感兴趣来了?”
“道长不知?”
“什么?”这下是袁道长不解了。
“许贻煦是我侯府的姑爷,中秋节前已经与小女完婚。”
“什么?什么!”
“但是我们对他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侯爷……”袁道长摆手打断了周伯景的问话,想起刚才许贻煦和一位姑娘走过来的场景,又想起他问许贻煦为何在帅府,许贻煦说“你最好别问。”
“侯爷,你们如何与许家结亲的?”
周伯景大致和他说了赐婚这回事。
“哎呀,他是萧远尚的儿子,但是萧家不是……他们又把他认回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袁道长顿了一下,自言自语道。
袁道长看着周伯景说:“侯爷有什么话可以直接问贻煦这孩子,他是个有话直说之人。当然,侯爷要是想问我,我知无不言。”
“他在你们昆仑山习武?”
袁道长长舒了一口气,说:“既然如此,我就直说了。许贻煦是拜在我师父门下,是师父的关门弟子,算起来是我的小师弟。”
众人听了十分震惊。“啊?”
“许贻煦他天资过人,我师父当年见了他非收他当徒弟。他舅父许大夫本不同意的,我师父多番拜访,许大夫无奈之下和我昆仑派约法几章,才肯让他上我昆仑山习武。许大夫只是个普通大夫,不过很有学识。”
“那许贻煦呢?他学识想来也不差吧?”周明渊问道。
“许大夫倒是个洒脱之人,教育孩子也是不同寻常。他们家的孩子,自小受到许大夫夫妇的呵护,可以说不曾受过半分委屈,所以身上才有这么些孩子气,看着不让人放心。但是,真要遇到事来,却又个个……”袁道长看着周伯景,“贻煦他的学识品行您大可放心,他的舅父舅母是我见过的最善良最有情有义的人了。”
“外公,他看着一点都不像懂武功的人呢。”
“因为他从不提自己和昆仑山的渊源,也不想被人看出来。”
“为什么?”
“因为他啊,不怎么喜欢昆仑山。”
周伯景不知道再问些什么好。不喜欢昆仑山只是个拓词,许贻煦不是张扬的人。这时只看到许贻煦朝这边走来,看着袁道长说:“他同意回去了。”
“哦?你骗他?”
“怎么可能?不过,我还是赔本买卖啊,我把我在昆仑山藏的那些酒全部送给他了。”
袁道长说天色不早了,起身告辞,让所有人都留步。他再没和许贻煦多说些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