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醉心
时值六月，阳光明媚。幽蓝的天空连一丝浮絮都没有，偶有蝉鸣高歌在枝头。
工作室的专用休息间内，光线昏暗，窗帘紧闭。
茶几上摆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杂物，正对沙发的玻璃柜门，映着一个身影的轮廓。
“第一次见你偷懒躲在休息间睡觉。”
李恩藜慢慢睁开眼，瞥了一眼门口，只见有人踩着高跟鞋走进来，将休息间的窗帘全部都拉开，刺眼的光线白透的打在她脸上，使她不适应的眯起了眼睛，但依然能看见那人的脸孔。
她坐起来，拍了拍两下脸蛋，说：“昨晚没睡好，要赶行程了？”
其实，收到mixiu邀请函那天起，几乎都没有睡好，一颗心正处于摇摆不定，彻夜都想着如果不知道那件事就好了。
ann姐说：“你睡懵了？刚刚不是叫我把大后天的机票改为今天吗？已经改好了，现在要出发去机场。”
啊。
没想到ann姐动作这么快。
李恩藜点了点头，站起身走到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双手掬了一捧水打湿脸蛋，抬起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挂在脸上的水珠沿着线条滑落，一滴又一滴。
上了车，她单侧肩头靠在车座上，望着车窗外的城市的景致，街道上车水马龙，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外墙挂着巨大电子屏广告播放，以及巨幅广告牌上的明星画像。
红绿灯变换交替，街头行人行色匆匆，节奏快到让人窒息，只为生活奔波。
仿佛看到了自己以前北漂的身影。
车子一路畅通无阻地到达机场门口，李恩藜推了下架在鼻梁上的太阳眼镜，向航站楼走去。
“双藜姐，这次我买了商务舱，可以去vip休息室坐，省得那位难缠的记者又来烦你。”乔乔突然说。
李恩藜眼眸微眨，笑着说：“热度降下去了，我又不是名人明星，他可能没空搭理我。”
“怎么会，就算热度没有了，你也是世界公认的国际超模，靠的是实力出圈，又不是恋情……”乔乔说到一半顿了顿，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小心翼翼地问，“不过没想到你和祁总有一段情，怪不得祁总三改代言费，死磕你担任祁氏集团的代言人，双藜姐，和祁总谈恋爱是什么感觉？”
李恩藜挑眉，唇角一掀：“你很想知道。”
乔乔点头如捣蒜：“想啊，超感兴趣的，祁总人前矜贵沉稳，私下肯定对你宠爱十足，对吧？！”
李恩藜啊了一声，指了指她后面，说：“我晚点再告诉你，现在有人找你。”
乔乔歪头问：“找我？谁？”
而后她顺着李恩藜手指的方向往后看，ann姐双手推着行李箱站在她身后，神色微敛，登时想起了下车时顾着和李恩藜搭话，忘记帮忙拿行李了。
这，这经纪人助理的饭碗是不是保不住了。
乔乔连忙接过ann姐手上的行李箱，便说：“这是个意外，你相信吗。”
ann姐嘴角噙着笑，反问：“哦，我扣你一半的工资，那你相信吗？”
乔乔瞬间皱着脸，一边推着行李箱在ann姐身边，一边说：“相信，我只是一时忘记了，能不能打个折，信用卡的款还没还完……”
李恩藜跟在她们身后，笑了笑，乔乔真是个糊涂蛋，还喜欢惹ann姐生气。
不过，乔乔的问题真的问倒她。
和祁言聿谈恋爱是什么感觉？
有点记得不太清楚了，可是他在她记忆里，温温柔柔，向来有求必应，偶尔有点坏。
而另一边，设计部没能在代言人合同结束之前完成明年秋冬系列的新品成衣，正要被祁言聿训斥了半个小时，整个设计部员工被骂到不敢抬头，只好低着脑袋。
忽地，门外被人敲了两下，池宇洋走出来。
“祁总。”
祁言聿瞥他一眼：“有事？”
池宇洋正要说话，就接收到设计部员工纷纷投来救助的目光，略微一顿，说：“这件事关于李小姐的，很急！”
祁言聿眸光微动，立刻挥手让设计部员工都出去。
不到一秒时间，撤退的速度极快，原本略显拥挤的总裁办公室，一下子变得宽敞起来。
“说吧。”
祁言聿拿起摆在桌面上的烟盒，倒出一根烟，叼入嘴角，还没有点燃烟头，视野里出现一段视频。
标题写着《李恩藜现身机场，首度正面回应与祁氏集团总裁祁言聿的恋情传闻！》
一经发布，播放量稳步上升，已经突破了4亿点击。
“……我和祁总之间从来只有合作关系。”
祁言聿怔愣片刻，嘴角却扬起了一丝苦笑，一言一语像把锋利的刀，割开他的心口，呼呼的灌进去。
仿佛在说这段时间的陪伴都不是一回事。
然而，视频底下的评论都是一大波的吃瓜群众，却夹杂着不同站位的粉丝。
【呜呜呜……我不相信，我磕的鲤鱼cp不但没有复合，还迈进了be，不是吧不是吧，快来人告诉我，这是假的！！！】
【哈哈哈哈哈哈，姐姐独美！！！】
【不过……说实话……我很好奇他们之前分手的原因，祁总这张脸不差的，如果可以的话，我要高声大喊，我可以！！！】
【可以个啥，姐妹，有颜有钱的渣男多得去，我不排除祁总也是，大概，可能是他们分手原因】
【金钱换不了真心，祁总果然在做亏本生意，好惨啊，怎么可能是渣男，分明是李恩藜知道祁总还爱她，钱赚够了，索性跑回国外去！！】
【哎哎，有点道理，说不定玩弄感情那个是李恩藜，祁总实惨~！！！】
……
祁言聿眸色微微一沉，诋毁李恩藜的id用户名被他记住了，甚至叫池宇洋把那些号都举报，顿时浑身上下散发阴郁的气息，没法冷静。
他低头点燃烟，一阵缥缈烟雾散开，重重抽了口烟。
烟草过肺也平息不了内心的烦躁感，“啪”的一声，把平板电脑扔进了垃圾桶，那个视频纯属捏造，她明明说过不会回应的。
祁言聿眉眼冷躁，说：“怎么还在？”
“祁总，”池宇洋略一停顿，看得出祁总身上的戾气正在攀升，可是想起了刚才收到的消息，迟疑了一下，说，“代言人合同今天到期了，李小姐把大后天的机票改为了今天，中午3点的航班飞往欧洲——”
话音未落。
咻的一下，只见到一个人影从眼前掠过，冲了出去。
未燃烧的香烟搁在烟灰缸上，拖着一截长长烟灰，飘出淡淡的烟灰灼烧味。
池宇洋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转身走出总裁办公室，就看到祁言聿大步流星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最上层的一个抽屉，拿起一个粉红色的小盒子，揣进兜里。
接着，又转身朝门口走去。
祁言聿经过池宇洋身侧，蓦然一顿，侧目瞥了他一眼，沉声说：“跟上。”
池宇洋有点茫然，知道李小姐有他的号码后，祁总只要去找李小姐，都不会让他跟着，这次怎么把他也喊上了。
不过老板的命令哪敢不从，忙不迭加快脚步跟上去。
道路宽阔，上千万的跑车马达轰鸣，在路上飞速地奔驰，蓝色跑车的影一闪而过，似乎才刚刚开始从行人的视网膜上散去。
池宇洋坐在副驾驶，双手紧抓着扶手，速度快到灵魂都出窍了，他说：“祁总，你能不能慢点，我晕车。”
祁言聿充耳不闻，油门一踩，一路飙到首都国际机场门口，猛地急刹车，而后推开车门，大步流星走进了航站楼。
副驾驶门被推开，池宇洋脸色发白，吓得双脚无力，慢慢地从座位上爬出来，踉踉跄跄走到路边垃圾箱旁，一个劲的呕吐。
要死了！差点命都没有了！
椭圆形的航站楼内，人来人往，步伐匆匆。
李恩藜站在候机大厅一个角落，和几位粉丝合照，接着，冲她们笑着挥手，便往安检方向走过去。
“李恩藜！”
没走几步，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怒吼。
她停下脚步，回头。
祁言聿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大步走到她面前，却说：“我允许你走了吗？”
李恩藜红唇一勾：“祁总，合同到期了，我走不走都不需要经过你的允许。”
祁言聿舔下薄唇，倏地笑了声，勾唇：“你回应恋情的视频我看了，很有意思，冷处理就是背着我澄清，这样做就以为我不会缠着你。”
李恩藜笑意浮上眉眼，问他：“你会吗？”
祁言聿眼眸深沉，忽然说：“就现在告诉我，还爱吗？”
李恩藜愣了下，猝不及防的问题让她略微一顿，似乎有种奇妙的电流在心头酥酥流过，她眼眸微颤，很快恢复如常，答道：“不爱了。”
这个回答对他来说，好像是意料之中，他脸上捕捉不到半点的情绪变化。
因为那一声，不少热衷于吃瓜的路人纷纷停下脚步，有的甚至走近了些，围成了一个圈，几乎忘了自己要赶飞机这回事。
呕吐完加停车的池宇洋后面匆匆赶过来，只见登机口的安检处围满了人，他钻进去站在最前排，哎，是老板……还有李小姐。
“是吗？”
祁言聿低头轻笑了声，不知是嘲讽自己还是李恩藜，淡声说：“你爱不爱都不影响我做这件事。”
他垂在脚边的手指动了下，伸进兜里掏出一个粉色的方形盒子，缓缓的单膝下跪，双手打开盒子，一朵纸玫瑰顺势展开来，花蕊挂着一枚钻石戒指。
递到她的眼前，说：“这次换我，走向你。”
李恩藜怔住了，这一举动让她意想不到，说不出话来。
祁言聿喉结上下一滑，心底的紧张和害怕难以掩饰，缓声说：“过去的三年里，因为克制不住对你的渴望，常常几天不眠不休直到天亮，你说的话，我都会有求必应，但你叫我换个人来爱，对不起，我做不到，那个人只能是你。”
“希望你可怜我，能不能请你一直留在我身边，哪也别去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点哽咽，目光深沉又坚定，一字一句的说：“所以，你想要跟我结婚吗？”
李恩藜莫名眼眶发热，还能把情绪掩得滴水不漏。
记得第一次他单膝跪下是扶起差点遗失红绳的她，而这次在众人面前单膝跪地，只求她留下来。
似乎冥冥之中注定了他们的结局。
围观的路人突然见证了一个求婚现场，默契起哄“答应他，答应他”，并逐渐地引来了不少赶飞机的乘客观看。
这时，机场响起了登机广播，顿时散了很多人，但起哄声还是没有停止。
李恩藜嘴角噙着一抹淡笑，并没有答应他，而是做出了一个让祁言聿，以及围观群众都意料不到的举动。
她伸手把花蕊的戒指拿下来，握在手心上，淡淡的抛下一句话：“祁言聿，再会。”
话落，头也不回地走进登机口。
祁言聿愣住片刻，什么意思，答应还是不答应。
而后他反应很快，瞬间就追了上去，结果被两位工作人员拦着，询问有没有登机牌，迫于无奈站在登机口外面，望着那抹俪影消失在视线里，久久不曾收回视线。
煎熬如同藤蔓，在他的血管里疯狂蔓延。
一切的一切成为未知数。
飞机在蓝色翱翔，进入半程，天色渐渐暗下来。
李恩藜低头，望着手心的一抹戒指，时隐时现闪出璀璨的光芒，憋了很久的情绪，即将崩溃决堤。
那天，她接到池宇洋的电话，独自一人去了祁氏集团。
池宇洋推了一份文件在她面前，说：“李小姐，合同你看一下，如果没问题可以在上面签字。”
？
李恩藜眼眸微眨，看了眼文件，又抬头看着池宇洋，疑惑地问：“代言人合同到期也要签名？”
池宇洋笑了声，摇头：“不是，这份是转让合同。”
李恩藜蹙眉：“什么转让合同。”
池宇洋如实回答：“藜光品牌的转让合同。”
李恩藜愣住了，一时没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和她有关系吗？
“李小姐，这是祁总为你筹备三年的品牌。”池宇洋说，“藜光，是属于你的。”
藜光品牌背后的含义有两层，第一层是祁言聿借机用来表白李恩藜的，第二层则是——冲破黑暗，逆流而上，站在镁光灯下的女孩，李恩藜。
寓意梦想与爱情是可以同时兼得。
祁言聿花了三年时间创立藜光品牌，都是为了李恩藜，他深知模特的职业生涯并不长久，长期穿高跟鞋容易导致脚部有不少相关的疾病，也是极为容易更新换代的职业，自然而然陷入后浪推前浪这个循环里，很多人逐渐退休或转行。
而藜光品牌，是李恩藜的后盾。
池宇洋把祁总的原话搬出来：“面对转行的选择有很多，但服装品牌很接近模特行业，就算慢慢淡出了模特圈，藜光会是你个人独立服装品牌。”
先一步替她历经风雨，护她一路顺畅。
李恩藜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
可没想到，祁言聿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创立藜光，一步步帮她铺好后面的路，不忍心让她尝到创业的苦，便搬出成为国际品牌的甜。
“真的没关系？”
李恩藜的思绪被这句话打断了，ann姐坐在她旁边，见她眼眶通红。
她敛下眼睫，半晌不说话。
ann姐无声叹了口气，虽然没有见证两人在一起，可这些年眼睁睁看着她在折磨自己，有时候想着当初是不是不应该拆散他们。
前两天，李恩藜突然决定将工作室重心转移到国内，甚至连同个人合同也是，这一想法，不用猜都知道为了谁。
最终她还是会心软。
李恩藜打开遮光板，望向舷窗之外。
天空像被谁打翻了墨汁，陷入漆黑之中。
她的情绪一点点累积，泪水模糊了眼眶，一大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溢出来，沿着脸颊悄无声息地滑落，啪嗒一声，落到手心上。
戒指沾到泪水，慢慢地融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