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似梦
包厢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起来，在场的人面面相觑，随后又齐刷刷地看向摁住李恩藜酒杯的男人。
李恩藜敛下眼睫，男人还没松开手，手指骨干修长，青筋微显，西装袖釦泛着轻奢哑光质感，手腕处却露出一条红色的边缘。
那是……
红绳吗？
她心头猛地一热，抬眸看过去，明亮的灯光下，是祁言聿的侧脸的轮廓，脸部线条被光线勾勒得极为清晰可见，颀长的身躯站在她的身侧，无疑是给人一种替她撑腰的压迫感。
“祁总，居然在这儿遇到你。”品牌方说，“上次有个项目我们还没谈完，择日不如撞日，我们继续聊聊。”
祁言聿垂眸，把酒杯从李恩藜手里夺出来，放在一旁，说：“你可不是逆来顺受的人，怎么不继续拒绝？”
李恩藜不看他，淡道：“你少管我。”
祁言聿唇线绷紧，冷冷地扫了一眼品牌方，刚刚那番话完全置之不理，略带威胁的口吻：“谈合作不是一味灌人喝酒的，有的项目也可以不谈。”
这话却像是一语双关。
品牌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意味着那个项目面临告吹，额头都冒出了虚汗，张了张嘴，想挽回这个项目。
祁言聿没把品牌方当回事，拽起李恩藜往门外走去。
品牌方站起身子，说：“祁总，你这是……”
祁言聿勾唇，冷声道：“我找我的代言人聊几句，需要跟你报备吗？”
“谁要跟你聊？”李恩藜拼命拍打着拽住她手腕的大手，没反应便换成扒开他的手指，结果力气悬殊，效果不见效，“祁言聿，快给我放手。”
李恩藜的声音延至门后，直到包厢门关上。
坐在包厢里面的人，几乎倒吸一口凉气，祁言聿的行事风格都有所耳闻，哪有人敢不给他面子，但亲眼目睹有人对他拳打脚踢，属实大跌眼镜。
走廊里空荡荡的一片，唯独有两人的身影。
“带我出来干嘛，我要回去。”李恩藜甩开祁言聿的手。
祁言聿垂下眼眸，皱紧眉头，说：“回去？呵，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李恩藜看着他，答道：“回去和品牌方吃饭。”
祁言聿被她气笑了，语气冷冽：“那你知不知道，你口中那位品牌方惯用的手段就是逼人喝酒，然后带到酒店睡一觉？”
刚结束一场饭局，他离开时，经过某个包厢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便多看了一眼，就发现了李恩藜在里面，正面临以合作为由逼迫喝酒，那个人，出了名常常用祝贺合作愉快的说辞，带着合作的模特或女明星去吃饭，然后一步又一步骗去酒店。
明明她可以继续拒绝的，却突然犹豫不决，他不敢想象如果他没有撞见这一幕，她喝下这杯酒，会受到怎样的伤害。
“我在救你。”祁言聿说。
李恩藜倏地笑了，目光沉沉，说：“那个时候你怎么不救我？同样的场景，你不是选择冷眼旁观吗？”
那群纨绔子弟清楚祁言聿对她的态度，顿时促狭心起，打算合伙灌醉她，这才会一杯又一杯的给她敬酒。当时有一度，她向他求救过，殊不知，他不动声色竟在一旁看热闹，甚至指尖点了一支烟，雪白烟雾间的火星，若隐若现。
现在，却说他在救她。
过于讽刺了吧。
祁言聿怔了一下，用干涩的嘴唇极力否认时，李恩藜说：“算了，说这个已经没意义了。”
她转过身，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像是认输般叹了口气：“小……李恩藜，你真的要回去？那我陪你。”
“乔乔还在里面。”李恩藜再次推开他的手。
包厢门被推开，李恩藜走了进来，祁言聿跟在她身后。
品牌方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徘徊着，她无视落在身上的视线，直奔乔乔，说：“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乔乔摇摇头，“吓死我了，我以为双藜姐你不回来了。”
李恩藜笑了笑，说：“走吧。”
乔乔啊了声，问：“那合作……”
李恩藜转头和品牌方说：“我们的合作是共同签订合同的，我也有认真履行上面的条款，做好拍摄工作，如果你想以我在饭局不喝酒停止合作，我不介意和你打官司。”
品牌方听完后，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明显是□□裸用官司来压他，打算开口大骂时，猛地有一道森冷的视线落在身上，如同毒一般让人心惊胆颤。他瞥了一眼，正是祁言聿，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话锋一转，“李小姐，刚刚只是开玩笑，你别当真。”
李恩藜微笑，“抱歉，我当真了，所以我打算毁约。”
祁言聿附和道：“违约金我可以帮你出。”
“祁总，谢谢你的好意，但是违约金我还是付得起。”李恩藜拉着乔乔往门口走，“乔乔，我们走吧。”
祁言聿叹了口气，再次狠狠地瞪了品牌方一眼，这才自觉地跟上。
外面下着雨，冷风蓄着丝丝寒意，氤氲了这座城市。
李恩藜接到司机电话，车子在半路突然抛锚了，无法过来接她们回家。
这时，祁言聿站在她身旁，说：“上我车，我送你回家。”
李恩藜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冷冷拒绝道：“陌生人的车我不坐，和你说过的。”
祁言聿启唇：“那行，我陪你坐出租车。”
黑色轿车停在他们面前，池宇洋下车，把后座车门打开。
“你叫乔乔是吧？”祁言聿扬了扬下巴，“上车，池宇洋会送你到家门口。”
乔乔眨了下眼睛，摇了摇头，看向李恩藜，示意救救她。
李恩藜睨了他一眼，祁言聿佯装无辜：“你们俩应该不顺路吧，分开走当然要两台车，要么你跟我上车，要么她跟池宇洋走。”
此时此刻，气氛微妙。
池宇洋察言观色了几秒，读懂老板的用意，无意间瞥到路边停了一辆空车，连忙推着乔乔上车，乔乔一脸懵，等她反应过来，已经坐上了车，出租车汇入车流里面。
不愧是金牌助理。
祁言聿眉尾微挑，说：“你助理走了，一个人搭出租车不安全，上车吗？”
李恩藜赫然的嗔了男人一眼，不坐副驾驶，坐进了后排，“嘭”一声重重地关车门。
车子在车流里穿梭，大厦招摇的流光外墙霓虹灯五光十色，路灯格外明亮，透过车窗映进来，半边脸隐入阴影之中。
车内沉默的气氛持续很久，很久……
直到前方十字路口有红灯。
祁言聿瞥了一眼后视镜，李恩藜靠在后座，外面闪烁的尾灯汇聚成一片橘色的火海，照亮她的澄澈的眼眸。他启唇，问她：“违约金，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
李恩藜不紧不慢地说：“我有代言费。”
祁言聿：“……”
难不成是祁氏集团代言人那六亿多代言费吧？
换个说法，相当于违约金还是他帮忙付的，只是钱入了她口袋而已。
车程过半，李恩藜突然发现不对劲，这条路对于她来说，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北京富人区的别墅群出入道路，顶级豪宅悦溪府就坐落于此。
和他在一起的那一年，大部分时间都浪费在这儿。
现在想想，简直是虚度光阴。
李恩藜说：“停车，你带我来这里干嘛，我要回家。”
祁言聿轻描淡写地说：“你没告诉我地址，再说这里也是你家。”
“不是，”李恩藜神色顿时冷了下来，“我告诉你地址，现在调头。”
说话间，四周的景色开始熟悉，车子慢慢地滑入了庭院。
数千平大三进深的中式庭院，花树草木被浓郁的夜色染墨，复古铜路灯发散着昏黄的光晕，原本回归宁静的气氛，瞬间被打破了。
下车后，祁言聿绕过车头帮李恩藜拉开车门，说：“到了。”
李恩藜坐在后排不动，说：“我不下车，你赶紧送我回家。”
祁言聿喉结滚动隐于暗处，语气柔和了三分，哄她：“小恩，从你回国到至今，我们都没有坐下来好好聊过，你就当给我一个机会，说完了，你真的不想待在这里，我再送你回家。”
一个卑微的请求，是她第一次见到高傲的他向她低下了头。
就连纠正称呼，她都忘了，心头突突直跳。
最后，她应了声。
走进屋里，发现了一切陈设没有什么变化，却少了人气，看起来这里有段时间没有住人了，略显冷冷清清。
李恩藜跟女主人似的，下意识绕着屋里走了一个圈子，每个角落满满的回忆，一下子涌现出来。
她立刻停止了脚步，坐到沙发上，尽量平复自己的情绪，淡道：“你想聊什么，别耽误我的时间。”
祁言聿嘴角勾起一丝不易人察觉的弧度，这小女人嘴上对他百般刁难，极力表现跟他划清界限，但回到这儿，还是破绽百出。
她还是喜欢他的。
祁言聿脱下西装外套，衣袖两侧袖子解开，一边手表一边红绳都露了出来，说：“你以前很喜欢去庭院的草坪上，平躺着看蓝天白云，我叫有人修整过了，比以前好躺。”
李恩藜微蹙眉，听不懂没头没尾的话，静静地看着他，随后视线落到红绳上，一如既往地衬得手腕格外的白，渐渐地出了神。
“小恩，回到我身边。”
她猛地抬眸，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静默几秒，她只是淡然地说：“因为爱你，我有幸去过一趟鬼门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