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病症
鹿眠指尖在屏幕上悬空了许久, 终究还是落下, 给丁云云发去消息:【你帮我一个忙】
丁云云:【什么忙呀】
鹿眠:【我想要林涧的档案,你是她主治医生的助理,应该可以拿到吧?】
丁云云:【啊?为什么啊?】
鹿眠:【我有需要,我想了解她的过去】
丁云云:【如果是这样的话姐, 你直接问她不就好了么?她不愿意告诉你么?】
鹿眠:【问不到的, 这也许会伤害到她和我们之间的关系】
丁云云那边好久才回复,显然这并不是一件好办的事, 不论是行动上,还是道德这一关。
【姐,她都是你未婚妻了, 要不你还是问问她?说不定她会和你说的呢?】
显然丁云云不了解内情, 才会认为事情这样简单,如果真的能亲口从林涧口中得知
鹿眠此刻迫切希望能如此。
如果林涧会亲口告诉她,如果林涧真的什么也没隐瞒。
可如果她真的隐瞒了什么,一切都是谎言的话, 她只会编织出更多谎言, 让她们之间
鹿眠不愿意去想。
【我有东西需要查证, 这关乎到我们之间很重要的事, 云云,可以帮这个忙吗?】
丁云云那边又沉默了好久, 头顶上的对方正在输入断断续续。
【是很重要的事情吗?】
鹿眠:【很重要】
鹿眠知道这违背了职业道德, 并不想为难她:【如果你实在不行我也很理解,我可以自己再想办法。】
不用丁云云也可以, 她有其他的手段, 总之, 她就是要拿到林涧的那份档案。
丁云云还是很犹豫, 毕竟这关乎到患者的隐私,但鹿眠是都是她的未婚妻了,她们是彼此最亲密的人啊。
重要的事情重要的事情要是真的被她耽误了怎么办?说不定会影响到感情呢
丁云云:【你什么时候还回来?会让嫂子知道吗?】
鹿眠:【我会让她知道的】无论结果如何,她都会主动把这件事告诉林涧,如果什么也没有,她会加倍补偿林涧。
既然会让林涧知道那就没关系吧?最终,丁云云还是应下了,【好吧,表姐,我帮你这个忙。】
鹿眠:【好,谢谢了。】
丁云云:【不用客气啦,姐,你打算什么时候和嫂子结婚啊?】
鹿眠心颤了一下。
什么时候结婚吗?这几天她和林涧在冰岛一直有讨论这个事情。
林涧说,她随时都想和她绑定这层关系。
但这么重要的人生大事,仪式感也很重要,她们先应该和父母商量,她们需要挑一个有意义的日子,一起去民政局,在最漂亮最浪漫的地方举办婚礼。
林涧说喜欢春天,所以鹿眠想,最迟也要在明年春天结束之前吧?她自己也很等不及。
陷入美好的幻想,鹿眠自动屏蔽掉那些糟糕的事情,她说:【明年春天吧】
丁云云:【到时候一定要请我去喝喜酒啊!】
鹿眠:【嗯。】
和丁云云结束聊天,鹿眠仰着头,有些恍惚,微信又弹出一条消息,她这才想起来,林涧还被她晾着。
聊天框里孤零零的,林涧问她是不是突然有事,还是不想和她打视频睡觉呀?
就只是这一句话而已,鹿眠脑海中浮现出林涧委屈又不直说的可怜模样,好像有点心疼。她回复了一个不是,马上给她打去了一个视频电话。
视频电话下一秒就被接听了,林涧穿着白色的吊带裙靠坐在床上,橘黄色的灯光让她看
起来很有感觉,她嘴角微勾,怀里有一个橘白色的小玩意,被她轻轻抚摸着。
“眠眠刚才在忙什么?”
鹿眠随便找了个借口:“爸出了一点状况。”
林涧表情担忧:“叔叔怎么了?”
“犯了老毛病,现在已经没事了。”
“眠眠一定操了不少心吧?”林涧心疼的望着她,用手指轻轻抚摸屏幕中鹿眠的脸颊,“你现在看起来脸色不是很好,都这么晚了还不睡觉。”
“你怎么也不睡觉,不是让你好好休息?”
“在等眠眠回复啊,眠眠不知道吗?如果你突然不理我了,我心里会有多紧张。”林涧摸了摸怀里直勾勾看着屏幕的小猫的脑袋,“阿橘也在找你。”
是啊,林涧在等她回复,她们的猫也在等她回家。
这样温馨的画面让鹿眠感到幸福,她笑了笑,林涧把怀里的猫小猫从身上抱下来,带去客厅,放回它的猫窝,鹿眠隐隐约约可以听到林涧的声音:“见到了妈妈就该乖乖睡觉啦,现在是妈妈和妈妈的私人时间。”
私人时间,很暧昧的四个字。
很快,林涧就回到了屏幕前,捧着手机躺回了床上,“眠眠照顾叔叔肯定很累了,好心疼啊”
心疼吗?鹿眠却因为她这句话负罪感涌上心头,她骗了她的未婚妻,她没有在照顾父亲,而是在背着她调查她。
她在调查她,调查自己最亲密最信任的爱人。
“林涧”鹿眠忽然唤了她一声,却不知后续要说些什么。
林涧轻笑,“嗯?我在啊眠眠,你是不是想我啦?”
“嗯,很想你。”
林涧问:“那明天可以回家吗?”
“明天”明天可以吗?帝都离江城不算太远,飞机两个小时就可以到达,丁云云答应她,拿到档案之后派专人第一时间送到她手上。
假如
鹿眠没有继续想下去,说:“明天晚上吧,白天我再陪陪父母。”
“那眠眠回来之后要加倍补偿我。”
“嗯。”鹿眠眉眼柔和,“加倍补偿你。”
两人隔着屏幕调情一番,林涧心疼她处理了一晚上的事情肯定会很累,怕她现在还心烦意乱,要哄她入眠。
让鹿眠戴好耳机侧躺在床上,让她抱着她之前来时枕过的枕头,说就像在抱着她一样。
“闭上眼睛,现在不可以想太多哦,心里只能想着我,想着我就在你身边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林涧的声音又软又轻,柔和得不惊动一花一草,让人不自觉的放松心神,被困意席卷。
林涧的爱意和体贴会让鹿眠安心,心中的天平超越理智偏向她那一边,觉得这只不过是父母的多疑。
同样的,她心中的负罪感愈发膨胀,愈发的愧疚,她不应该怀疑自己的爱人。
可林涧在她面前几乎没有隐私,并非她强求,而是她自己送不遮不掩的全部送上来,她任由她监控,她的手机所有密码都是她的生日,她对她的控制表现得很喜欢很享受,如果那份档案里没什么,她要看的话,林涧又有什么理由拒绝。
林涧不会拒绝的。
为了让自己心中好受一些,鹿眠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鹿眠在林涧的轻柔的声音中渐渐睡去,她不知道,这也许这是她之后很久很久,睡得最安慰的一觉了。
翌日,鹿眠醒来就收到了丁云云的微信,说档案已经交到了专送的人手上,预计她下午就可以收到。
一整天鹿眠都处在一种很紧张的状态,林涧以为她是在忙父亲的事,很体贴的没有过多打扰。
只是问
她今晚晚上想吃什么,她要提前准备。
鹿眠希望时间能走快一些,早点结束她的煎熬,可脑中又不断重复霍婉的声音,霍婉问她真的可以承受住林涧的欺骗吗?她不知道,她无法想象。
矛盾混乱的心情持续到了下午三点,专送将那份档案送到了她手上。
档案很厚,拿在手里分外沉重,鹿眠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小心翼翼的,一点点拆开林涧这七年的一切。
里面的纸有新有旧,看样子确实是在不同的时间段放进去的,鹿眠翻看了一会资料,上面记载的是林涧的基本信息,病症等等
医生的初步判定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病时的状态也和林涧亲口描述的差不多,会失眠焦虑,会抑郁,会恐惧分别,会出现幻听幻觉。
资料里的信息和她带林涧去检查出的结果几乎一模一样。
她找到了一沓手写的纸,一眼就认出这是林涧的亲手笔记,最开始的那一张日期是二零一七年十月十三日,大概六年前。
这是林涧的自述。
鹿眠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从头读下去。
2017年十月十三日。
我发觉到自己生病已经一年多了。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生病了,可能是因为她的离开吧,她真正放弃我的那一天,我彻夜未免,我已经记不清我当时在想些什么了。
这一年多里我很痛苦,我频繁的做着噩梦,总是出现幻听和幻觉,怎么回事啊,一切都是关于她的。
我努力认真生活,可还是开心不起来。
也许正如医生所说,她的离开给我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她说她很喜欢我,想一直陪着我,这种像童话一般幼稚的话,其实我从一开始就不相信。
她对我很好,我总是想,她能对我再更好一些吗?她的喜欢,可以支撑她做到哪一步呢?
明明只差一点点我就可以相信她,她还是退缩了,看吧,她对我的喜欢也不过如此。
我并不伤心难过,正如她没有那么喜欢我,我也并不喜欢她,我只是有点不甘心吧?毕竟第一次有一个人这样被我掌握在手中,差一点被我接纳,她猝不及防的走掉了,会让我有很大的落差感。
这对我来说是一种打击,我一直执着于此,就像猎人不能接受已经到手的猎物忽然逃离一样,这成了执念,所以我生病了。
之前没有钱来看心理医生,我无法对自己进行疏导,所以病了这么久,现在有医生在,我想,我很快就会好的。
2018年二月七日。
听佳佳说,她似乎放下我了?我不太相信,毕竟她离开我时哭得好伤心啊。
我总是梦到那一幕,醒来的时候总是心有不甘,想着如果那时候抓住她
也许抓住她了,我便不会像现在这样。
不过我也在好转,在医生的帮助下,我发病的时间渐渐少了,想起她的时刻也在一点一点变少,只是还是会忍不住窥探她。
佳佳说我也该尝试着放下她,尝试着不再去关注她的一切。
走出困境,靠的只是时间罢了。
再深的执念也会被抹平。
2018年八月十日。
前几天,我的状态很糟糕,我觉得我要疯了。
我已经坚持了三个月没有去关注她的一切,却偶然听说,她谈恋爱了。
一切坚持瞬间瓦解,我讨厌这种感觉,我讨厌我刚稳定的情绪被她所控制,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再次窥探她的一切,我回到了江城。
我亲眼看见她牵着另一个女孩的手走出校园,她称呼她为“女朋友”。
鹿眠释怀了吗?以前唯一能
让我觉得好受的时刻就是回味她离开我之前痛哭流涕的模样,让我觉得她和我一样,备受折磨。
唯一一点能让我愉悦的消息就是听别人说她如何如何放不下我,看着我的照片怀念我。
现在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受,东西被人抢走了,我一直为她所困,整日折磨,她却转眼就忘了一切,和别人卿卿我我。
我双眼通红,看啊,她的爱怎么这么廉价,随便给谁都可以,忘记了她曾经许诺过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回了帝都之后,我的情绪还是没能稳定下来,医生对我用了国外最新的电疗技术,我现在才觉得自己没那么疯癫。
也许多做几次,我就能彻底忘了她吧。
她的爱这么随便,不值得我觉得可惜。
2019年二月二十五日,我创立了自己的产业,我给它取名叫“white rose”,她之前经常送我白玫瑰,说我很像白玫瑰,那是因为她只看到了我的表面吧,觉得我纯白美好,和其他人一样。
呵,我知道那不是我的,她送的白玫瑰插在水里我这么精心养护还是不到一个星期就会枯萎。只有自己创造,才能真正属于自己。
我进入了更高层的世界,这里人非富即贵,可为什么呢?我的病似乎没有好转,好像比以前要更严重了,为什么连入睡都是一种奢望呢,就连安眠药也似乎失去了作用。
医生让我转移注意力,让我放下她,让我去看看别人,看,我身边的人多么优秀。
追求我的人并不少,更有甚者能为了更常见到我与我与我签下高价合约,为了博我欢心,随随便便就投资千万。
我尝试过把目光放在别人身上,似乎轻而易举的就能掌控他们的一切,像条狗一样为我所用,可他是真的喜欢我吗?不光是喜欢我皮囊,我的柔情和魅力
我居然对这个问题不太感兴趣,对他们也提不起兴趣,哪怕多回一句消息,都觉得是负担。
我的目光还是离不开鹿眠,因为她是特殊的。
鹿眠长得很漂亮,她很温柔体贴,她给我过很不一样的感觉,她犹如星辰般美好。
她是曾经差一点属于我又逃离我的人,我对她有不一样的执念和胜负欲,所以她是特殊的,别人无法比拟。
如果出现了比她更有趣的人,我将不再会为“捕猎失败”这件事而耿耿于怀了。
医生说的对,我应该去探索,现在的我,什么也不缺。
2020年十月一日。
她和她的女朋友分手了,她又谈了一个新的女朋友,她们能在一起多久呢?
她们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也说过类似于“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之类的话?就像她当初对我说那些时一样。
明明她的爱那么不珍贵,为什么我依旧会感到无比痛苦,就算我已经什么都不缺,就算我已经摆脱了童年的困境。
时隔四年,我还是会耿耿于怀,我的阴影还未散去,尽管吃了两三年的药,尽管用遍了各种医疗手段。
我甚至感觉到我越来越严重了,被“放弃”的噩梦在我脑海中不断重现,我感受不到这个世界的快乐,我还是被名为“鹿眠”的执念困住,永远也走不出来么?
2021年二月十八日。
医生说,我是她治疗过最久的病患了。
我还能好起来吗?医生劝我,要不然回去找她吧,有些事,解铃还须系铃人。
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主意,尽管她现在有女朋友。
她知道吗?她的女朋友知道么?我书房的墙上贴满了她的照片,她的行程、她常去的地方、她的人际关系、她现在女友的家庭背景,全都被我调查得一清二楚,我对她的一切了如指掌。
我会让她们分手的,我会回到她身边。
差一点拥有却被“放弃”这件事给我留下了阴影,得不到的才能成为执念,这份执念无法经过时间来化解,那我就必须要得到。
得到她的注视,得到她的爱,得到她无与伦比坚定的选择,占据她心中最重要最特殊的一部分。
让她爱上我,比当时更加爱我,比她爱她那些前女友们更加爱我。
等到她离不开我,我不会因为任何事情放开我,我的内心才会得到满足,我的心里才会平衡。
我有的是手段让她爱上我。
那时候,我就不比为她而困,我会痊愈的。
到那时候,我或许也会觉得无趣吧,不过如此。
花了半个小时读完这十几张纸,鹿眠这才了解到林涧的这七年。
这才知晓,她回来找自己的真正原因。
握着纸张的手在颤抖,只觉得自己被抛弃到了世界之外的极寒之地,全身冰凉到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