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前兆(3)
齐琅一走, 齐珩就唤来管家:“刚收下的那盒参,拿下去看看府里谁喜欢,分了吧。”
“分了?”管家一愣, 继而迟疑, “殿下, 蓉王殿下送来的那盒参,瞧着挺上乘的,这就……拿去给下人们分了?”
齐珩抬眼看他:“不然?”
淡色的睫毛下, 少年亲王浅瞳里一片浮冰碎雪, 嗓音不高的两个字里浸了冷意, 叫管家脊背一寒。
大概是忽然想起还有旁人在场,那丝冷意很快褪去,齐珩唇边复又含起笑来:“是因我素来不吃参, 又不好拂了四哥的心意,但一直在府里闲置着最后定是要坏了,别糟蹋了东西。”
管家不敢再言,连忙称是, 快步而去。
“这盒参应当没什么问题,他大张旗鼓地来登门探望你,不至于在送你的一盒参里动手脚。”齐璟轻笑道。
“我知道,就是不想留着罢了。”齐珩道,“我不要他的东西,见了厌烦。”
秦洵从管家拐过墙后的背影收回目光:“你府上这管家做事, 瞧着还是不够舒心啊。”
换成陵王府的清砚单墨, 亦或是他身边的木樨林甲,深知齐璟和他都是极有主见的主子,做事自有用意, 寻常琐事吩咐一句下去定然就应一声是照办,绝不会试图提出异议。
齐珩淡淡道:“宫里配来的,不是我身边常年伺候惯的人,偶有不舒心也正常,日子久了大概就能改过来了,再不济,过些日子还是不见好,我自己换掉他。”
他们没打算在豫王府蹭饭,齐珩知道,压根没开口客套留饭,秦洵和齐璟从豫王府出来,看看日头还早,出皇城上了趟长安集市,打算碰碰运看能不能刚巧遇到晋阳王,遇上了便一同入戏楼给“牡丹亭”春时刚来的几个新角儿捧捧场,遇不上,二人闲逛消遣消遣也罢。
夏日里马车卷了窗帘,秦洵一路扒着窗往外头看,入了集市人群熙攘,马车行得徐缓,比走路快不了多少,左右他们只为闲逛,不为赶路。
经过繁花庭门前,见这热闹的长安城第一风月场一反常态,日头高挂的大白天里门前三三俩俩聚了些姑娘,好几
个看模样是在伸头伸脑打探斜对门。
他回头对坐在身旁的齐璟笑:“去年岁末就听闻繁花庭斜对门新开了一家风月场,喏,你看,就是那家,招牌叫‘倾城阁’的,口气倒是不小,但挤在繁花庭的地盘里,哪那么容易出头,一直都不温不火。不过最近她们那儿来个了美貌的楼兰舞娘,汉名就给起的叫‘倾城’——据说是很美的,我也没看过,反正听人说长得金发碧眼,颇有前朝乐贵妃的风采什么的。”
齐璟睨他:“你知道得还挺多。”
秦洵无辜:“这不能怪我,我也没想知道,但有时候走哪儿人家津津乐道的听进我耳朵里了,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啊,我又不会那什么关闭五识的本事。”
齐璟上手捏他脸颊:“还有理了?”
“没理没理,我这人最没理了。”秦洵赶紧打哈哈,指着窗外叫齐璟看,“你看那‘倾城阁’,还大白天的,都门庭若市的,听闻是新来的楼兰舞娘一场登台表演有限制人数,得拿号入场,他们都在排队领号呢。啧,这风头,已经直逼繁花庭的牡丹姑娘了。”
正提到牡丹,秦洵一转头就见大红罗裙的牡丹也从繁花庭大门出来,跟聚在门口嗑瓜子看热闹的一个花姑娘打趣了几句什么,那姑娘花枝乱颤地笑起来。
牡丹风情万千的美目朝这边瞥过来,刚好也瞧见秦洵。
秦洵朝她笑笑,想起什么,叫停了马车,掀车帘跳下去。
牡丹见他下车,心知有话要说,袅娜走近。
“牡丹姑娘今日气色真好。”秦洵嘴甜道。
牡丹掩口笑:“秦三公子才是每每一见都容光焕发。”
两句寒暄,秦洵进入正题,他问:“不知我那不省心的表弟,近来叨扰过繁花庭没有?”
“林公子啊,这会儿正在呢。”牡丹朝后头指了指二楼那扇朝大街开的外窗,“襄王世孙也在,跟一众我认得不认得的公子哥儿,那屋里都要过两回酒了。”
“我就知道,这败家子。”秦洵轻哼一声,回头瞧瞧车厢外壁,跟马车里的齐璟要荷包,齐璟从窗户递出来给了他。
秦洵掏出银子,也没数,估摸
着只多不少,递给牡丹:“今日碰巧路过,这账就我们这儿给结了,回头就说是……”他本想说用林燮的名义,话到嘴边心念一动,使坏心思上来,弯起眼睛一笑,“就说是襄王世孙请的。”
牡丹窥破了他的小心思,笑着问:“那世孙殿下跟前呢?”
“当然得让他知道,我指望他哪天把人情还回来呢。”秦洵强买强卖得理直气壮。
“成,回头我去说,今日的账是陵王殿下和秦三公子的人情。”
“别。”齐璟从窗口探出头,指指秦洵,“只说他。”自己可丢不起这个人。
繁花庭二楼靠窗雅间里,一纨绔出门要酒回来,乐呵呵地笑:“从前看不出来啊,世孙殿下还这么客气呢,哥儿几个今日全仰着你吃喝了。”
齐淼和林燮对脸茫然,没反应过来他这话什么意思,一屋子的纨绔公子哥相继问开了:“什么客气不客气的,说说呗?”
“是啊什么意思啊,斐然兄怎么了?”
那进门的纨绔也没回自己原先的座位,把身旁一哥们往边上挤挤,就势坐下了:“我刚去前头要酒,掌柜的说我随便挑,说咱们世孙殿下一早给足了账,今儿兄弟们放开吃喝都管够。”
纨绔们爱大手大脚地玩,但白吃白喝也没谁会不乐意,当即笑开了。
“这可怎么好意思,这得劳世孙殿下破费了啊!”
“斐然啊,从前你来那一趟还多有拘谨,看来那会儿是跟哥儿几个还不够熟,没想到你骨子里也是个风流浪子、性情中人啊。”
“襄王世孙不愧是襄王世孙,就是阔绰,够意思!”
“本以为太后想把堂家小姐嫁你,你肯定就没法跟兄弟们出来玩了,还惋惜了好一阵——哎不过,你这么闹腾,回头别把太后跟堂小姐气坏了,斐然兄,你回家可怎么交代啊哈哈哈……”
齐淼太阳穴突突直跳,随口敷衍了几句纨绔们的起哄,拉过林燮避到窗边,问他:“长弋,是你结的账吗?”
林燮很冤枉:“怎么可能是我,你又不是没在我家住过,我祖父从来都说节俭节俭,耳提面命的,我平日钱花大了都得跟家里报备。
”
“我家老头子也是啊!”齐淼苦着脸,“完了完了,这下玩脱了,回头给祖父知道我在长安玩得这么‘阔绰’,必定要被打断腿了。”
“等等啊,我总觉得……”林燮沉吟,“这种熟悉的捣蛋套路,这唯恐天下不乱的搅和方式……嘶,似曾相识啊。”
雅间门被敲了两声,正闹得起劲的公子哥们没听见,还是敲门声又响起时被窗边二人听见,林燮去开了门。
门外是大红罗裙的佳人,手里捧着托盘,托盘里是几壶小酒。
“方才要添的酒,给公子们送来了。”
纨绔子们看清佳人容貌,受宠若惊:“哎哟,这不牡丹姑娘,牡丹姑娘亲自送酒来,这酒可得比平日更香几分了!”
牡丹把托盘放在桌上,拢拢头发,笑道:“还不是今日得世孙殿下赏脸,给了繁花庭一大笔银两,说是难得进京一次,请同好的公子们玩得痛快。这都收了殿下那么多银两,牡丹来给诸位公子们送一趟酒,也是应该的。”
她又道:“对了,还叫了姑娘,待会儿姑娘来给公子们唱曲儿献舞,公子们可要多多捧场呀。”
齐淼大惊:“我不是!我没有!”
但没人听他的,雅间里又嘻嘻哈哈笑闹开,牡丹一转身,裙尾荡了个波,轻盈出门。
林燮和齐淼跟着出门追了上去。
林燮问:“牡丹姑娘,到底谁啊这么缺德?”
牡丹看着齐淼抿唇一笑:“秦三公子让我转告世孙殿下,他说‘做戏就要做足全套,玩个大的,不上不下的根本起不到作用,全白费了’。”
林燮:“果然是他!”
齐淼咬牙切齿:“……我谢谢他。”
牡丹又道:“秦三公子还说了,大恩不言谢,让世孙殿下不必客气。”
“……”
刚入秋便得北境又传捷报,皇帝高兴,连带着整个长安城都喜气洋洋的。
不久却逢原大理寺卿染疾多年的身子一直不见好,撑不住要病退了,皇帝一通赏赐准其告老还乡。半个月后,原皇内院首辅张敛调任新大理寺卿,原皇内院中丞楚胜雄晋任首辅。
刚立过秋,天气依旧
炎热,秦洵给齐璟开了盒朱砂推去手边,晃着折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风:“一朝一国,掌权不外乎三,一为法,二为兵,三为财。相较之下,后头二者算是容易的了。”
至少在当今大齐,“法”之一物,被龙椅上那位攥得死死的,从没允许过第二人染指,原大理寺卿就从来不吃外头任谁的人情,现在新调任的张敛,也素来与同僚们往来寥寥,只听命于皇帝。
六个儿子谁想碰一碰这个,怕是得等到谁接过老子的那把龙椅了。
齐璟笑笑:“随他们去,现在不忙这个。”他手里朱砂笔勾批着奏章,看了眼对面的秦洵鼻尖渗出的薄汗,“这个天大概还得热好一阵,我忙过这几日刚好能清闲下来,带你去终南山小住一段时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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