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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弱冠(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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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言道‘棍棒底下出孝子’, 我瞧这事真不能一概而论,有的苗歪了,你拍拍打打能给正过来, 有的苗本来其实是正的, 你一拍打,反倒给拍歪了。”痛心过“大齐危矣吾辈嗟叹”后,秦淮继续感叹他家的小混账, “但是像我们家这个, 他属于软藤子, 想正就正想歪就歪, 全凭他大爷的心情, 你还不能动他,惹毛了他干脆打个结给你看, 非得气死你才罢休。”

    齐璟笑而不语。

    “早前那些年他下江南,让他历练一番也好, 见识过江湖民间的众生百态,他就不再是舒适窝里不懂事的小毛孩子了。要是一直任他横行霸道地长在皇城里,现在还不知道他得废成什么样。”

    这次齐璟与他意见相左:“不会的,阿洵自小聪颖, 一直长在皇城也会是正苗子,况且不是还有你我管教他吗。”

    “你确定你是管教他, 不是护犊子?”秦淮没好气。

    还好意思说,那小兔崽子横行霸道, 十次有八次是被这人给惯的, 惯得他有恃无恐,有人撑腰他气都要喘得比别人大声,有时候连亲哥都治不住他。

    “说我什么坏话呢?”接完赏赐的秦洵回来了。

    秦淮:“说你今日收生辰贺礼收得一夜暴富家财万贯。”

    秦洵哼了声:“这些算什么, 什么时候皇帝陛下肯颁个旨把他宝贝儿子赐给我,那我才真高兴,保管给他三跪九叩谢主隆恩。”

    他凑过来讨嫌,身子一晃撞了撞秦淮:“大哥,你有没有发现,你今日格外慈祥。”

    秦淮不理他,他不识相地继续讨嫌:“不知燕少傅有没有见过你这副模样,你们隔了一个辈分,平日应该是燕少傅比较慈祥吧?”

    秦淮就知道这崽子多少听到了他们说的“坏话”,在拿他跟燕宁远的辈分问题噎回来。

    秦淮冷笑,指指某个方向:“燕回的大侄子过段时日要与她定亲。”

    那方向是户部尚书郭文志的独生女郭薇,是秦洵回京后最早交到的一批朋友之一。郭千金挑挑拣拣好些年,终于挑中了左相的长孙做如意郎君。

    秦洵就懂这意思了,他大

    哥在燕少傅家里那一头,一贯是与燕少傅平起平坐,长了燕少傅那群侄子侄女们一辈,郭薇与燕少傅的侄子算平辈,他秦洵与郭薇又算平辈,要是从友人这儿延申过去,他不得不向秦淮低头一个辈分。

    秦子长果然还是见不得被他占便宜。

    秦洵牙根痒痒,被忍着笑的齐璟往身旁一牵,附耳边说了几句话,让他去晋阳王叔那儿敬两杯酒。

    “你不一起去?”

    “我与子长再说些话,你先过去。”

    秦洵的弱冠生辰,来上将军府做表面工夫的远不止曲家,于不少人而言,应酬交际是真,贺生反倒成了顺便。

    好比说已经笑容可掬地给敬了一圈酒的吏部尚书严斌业,那姿态,若非知晓,还当他是热情好客的寿星家里人。

    敬酒告一段落的严斌业左看右看,瞄中了工部侍郎韩淳身旁的空位,挨着人家坐下了。

    韩淳是皇后曲折芳的表弟。他是工部尚书韩耀德的老来子,在长兄因病过世后更是成了韩老尚书的独子,年纪不大,比曲家灵均还小一岁,御书馆念书的韩盛便是他的儿子。

    此番八成是韩耀德学曲伯庸,也打发晚辈来替自己应酬,韩淳才出现在秦洵的生辰宴上,比之曲灵均,他心里大概不那么乐意,送完生辰贺礼便一直留在席上饮酒,谁也不打算搭理的样子。

    不主动搭理,却也来者不拒,严斌业凑过来搭讪,他也放下酒杯笑着回应。

    “长安城可是盯着这位爷好几年了,可算给他盯到及冠,这之后,恐怕长安城明里暗里的动静少不了啊。”严斌业道。

    谁都知道秦微之是给惯着长大的,胆大心思多,行事做派不如他兄弟那么中规中矩滴水不漏,如今成了人就等于他正式拥有掺和朝堂的资格,以他的性子,指不定会闹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大动静,偏偏他是林秦两家的心头肉,真出了事,林秦弃谁都一定会保他,这就说明了,从今往后,秦微之的态度和立场,绝对有资格代表整个林秦的态度和立场。

    倘若秦微之想做什么都能顺风顺水,那可就不得了了。

    严斌业这些从未明确站队的朝官们,或

    多或少都抱有坐看好戏的唯恐天下不乱心态。

    韩淳听出了他话里这丝煽风点火的意思,心下略生不快,却也没直白地表现出来,只是再次端起了酒杯:“秦三公子与陵王穿一条裤子长大,一直都是陵王的人,这没什么悬念,倒也不必认为他及冠了便有所不同。”

    严斌业笑笑,目光一扫,扫过了正抱着齐琛与林初闲谈的白贵妃:“白妃可真是个人物啊,在长安没个本家倚仗,却一路安稳地爬到了今日这个位置。”

    余光瞄着韩淳不为所动,他又道:“那几位资格老的娘娘们,在后宫少说也有十几年了,爬得高些的自有眼睛盯着揪错处,被揪到小过小错的不在少数,连咱们皇后都吃过罚,可曾见白妃出过岔子?也是奇事啊。”

    夹在挑事话里的一句“咱们皇后”,意外地取悦了韩淳,他眼里隐约浮起的不耐淡退下去。

    “都说白贵妃良善娴淑,得陛下格外恩宠,呵。”韩淳冷笑一声,“小门小户出身的见识太少,都当皇宫是什么好过活的地方,哪来这么多所谓的善茬,陛下又哪是——”哪是什么重情重义的好丈夫。

    韩淳后话将将到嘴边,猛然意识到方才被身旁这人一句有意无意的套近乎忽悠得松了戒心,差点真当对方是己族类,口无遮拦。

    他不动声色地改了口:“陛下又哪是会为儿女情长绊住脚的君主,陛下心里,素来是以江山社稷为重。”

    言罢,他高深莫测地轻叹两句:“不可说,不可说啊。”

    严斌业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失望。

    韩老尚书几年前痛失最有出息的长子,剩下幺子成了如今唯一的儿子,韩淳的脑筋其实没有他已故的兄长那么机灵,很多时候他都是事后才能回过味来,为此韩耀德没少为他操心。

    严斌业本是抱着逗逗他的意思找他搭话,不曾想韩淳其人迟钝归迟钝,并不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轻重他还是有数的,这让严斌业产生了几分没能得逞的无趣感。

    好在严斌业没有放上明面下套,一点小捉弄也说不上有多过分,韩淳这会儿回过味来,便也没有放上明面与他为难。

    恰

    好田书彦过来敬酒:“尚书与韩侍郎在说什么趣事,田某可否也来凑个热闹?”

    这小子总有点不会看人脸色,且总爱殷勤地与每一个官高于他的朝堂同僚套近乎,目的和野心简直写在了脸上,严斌业平日对他颇有微词,却也不否认,有些时候他还是有些用处的,比如此刻正好缓了他和韩淳之间的尴尬氛围。

    严斌业和韩淳心照不宣地岔了话,跟田书彦聊起了别的闲话。

    “他现在瞧着倒挺吃得开的。”正与秦洵对饮的晋阳王远远望见田书彦,对秦洵笑道。

    “有时候还是改不掉一些小毛病。”秦洵淡淡道,“论才华确是真才实学,但长安城看不上他的也挺多,兴许是门第之见,也兴许是文人相轻吧。”

    世上吊诡之事不在少数,譬如一个人只要功成名就,就很少再有人会在明面上计较他的发家手段上不上得了台面,私下里却难免还是压不下不服与轻蔑。当然,田书彦发家倒也不算上不得台面,如今自然也还不算功成名就,过去个人品行有劣却会成为他一生的旧污点,不管他现在是真改正了还是暂时敛住了,不会轻易再将这些言行举止现于人前,但总有看不惯他的人揪出这些陈芝麻烂谷子大做文章,给他找不痛快,而无奈又致命的是,这些陈芝麻烂谷子还都是确确实实存在过的,容不得他狡辩。

    难怪常言会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常言之所以为常言,自然是百代千代老祖宗们的人生智慧和惨痛教训。

    田书彦与秦洵有过不深不浅的私交,这不是什么秘密,否则田书彦入京至今不至于走得这么顺畅,但田书彦的人际交往毫无顾忌与避嫌,秦洵也睁只眼闭只眼随他去,谁都知道二人的交情并不亲厚,不论是外人还是双方自己看来,都看得出他们不是什么生死与共的同袍,秦洵没有对田书彦寄予厚望,田书彦也没有把身家性命压在秦洵身上,二人不过各谋其利,合作而防备,几乎每个人都预料着,一旦情况有变,这二人都会毫不犹豫地拿对方当弃子。

    平心而论,秦洵倒并不讨厌田书彦那副把野

    心赤/裸裸搁在脸上的模样。

    明知长安是虎狼之地,对长安趋之若鹜的求仕者、经商者却从不见少,因为虎狼之地也是繁华之都,可以把原本灰扑扑的人镀上耀眼的万丈光芒。无数人都向往那样的光芒,都想在长安拥有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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