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狭路
皇帝究竟是什么心思, 秦洵摸不准,但他能确定,多少存了些试探的心思, 皇帝也会好奇退隐朝堂多年的襄王一家, 现如今是否有重回长安的打算,而出生就长在襄州封地的襄王世孙,年纪尚轻, 又是否经受得住京城荣华的诱惑。
秦洵方才也有私心的试探意思在。
齐淼此刻回话的认真, 秦洵是相信的, 齐淼不像爱说漂亮话的人, 但他对齐淼并不足够了解, 齐淼七月入京,要在长安住到入冬冠礼, 近半年的工夫,繁华帝都是否会侵蚀掉年轻子弟的心性, 秦洵没法下定论。
他笑道:“世孙殿下是通透人。”
至少此时此刻,齐淼的确是通透的。
内敛归内敛,齐淼并不傻,秦洵进退打探间也只探到他愿意透露的消息, 初识襄王世孙,秦洵没打算深挖人家的底细惹反感, 见好就收,后头便只闲聊, 频频给人添茶。
谁知是林燮先不乐意了, 说自己先前被糕点噎喉咙,已经喝下肚不少茶水,再喝就要尿裤子了。
言罢, 他起身去了茅房。
没多久,齐淼也起身去了茅房。
一个去一个回,齐淼和林燮在途中迎面碰上,齐淼摸摸小腹,对林燮笑道:“长弋,你表兄好像很好客,一直在给我添茶。”
“有点反常啊,他又不是热络性子,可能跟你投缘吧。”想到秦洵的劣性,林燮倏又紧张,直摇头,“不对不对,太反常了,斐然哥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闹肚子吗?他不会是下巴豆了?”
齐淼一慌:“没、没有不舒服,就是……就是我有点撑,想、想方便,能去吗?”
林燮沉吟半晌:“嗯……能吧,没事就好。”又道,“撑了就别喝嘛,你拒绝他就好了。”
齐淼心想他那么热情,架不住啊,哪好意思拒绝。
此刻独自留在房里的秦洵掂了掂已然倒空的茶壶,对自己满意得不行,还好没忘这位世孙殿下名讳为“淼”,命中缺水,多给世孙殿下补补水算是尽了他秦某人的微薄之力。
几日一晃而过,很快,大齐宴西辽外使。
这次秦洵不与齐璟同
坐。
平日他们如何,好歹都是大齐关起门来的家事,皇帝睁只眼闭只眼,也就随他们去了,但两次招待西辽外使,秦洵都是规规矩矩与父母兄长坐在秦家的位置,以免落人话柄。
宴会还没开始,齐璟把秦洵送回娘家人手里,离去两步不放心,又折回来,当着秦淮的面叮嘱:“今日你自己坐,要乖乖的。”
秦洵点头如捣蒜:“嗯嗯!”
“饭要好好吃,不能挑食。”
“嗯嗯!”
“不想剥皮剥壳的,就让人给你剥,或者叫谁来与我说,我给你剥。”
“嗯嗯!”
“我就坐那儿,你看得见,别着急,宴散了就在这儿等我,我跟人说完话就过来接你。”
“嗯嗯!”
“还有……”
秦淮没忍住:“有完没完?”
齐璟一顿:“也罢,子长见笑了。”
秦洵连连附和:“见笑了见笑了。”
秦淮:“……”
就分开吃一顿饭,不知道的还当是生离死别,现在的年轻人啊。
上了年纪的秦淮摇头直叹。
这次宴会设在殿宇中,与两年前一般无二的铺张庄华,今日西辽公主换下了乔装,作女子打扮来赴宴,纵使中秋朝宴上已有眼尖的宾客辨出其是女儿身,已猜出其西辽公主的身份,但皇帝带头装样子表示意料不到,大家也都随声附和,纷纷闭眼吹真是没想到啊,西辽公主殿下天真灵气得很,如何如何的古灵精怪讨人喜欢。
慕容淑年方十八,生辰在初夏,刚好在母国西辽过完了十八岁生辰,才随太子兄长出使大齐。
公主罗裙曳地,经过秦家桌案前非常明显地顿了步子,明显到与她并行的皇兄都随之止步,似笑非笑地打量了秦洵几眼。
秦洵正襟危坐,回以满脸的无辜。
待到西辽外使皆入座妥当,秦淮才低声问秦洵:“你前两天在繁花庭究竟怎么一回事?什么毛病,还能和齐不殆在青楼跟西辽人闹腾起来?”
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不说还好,一提起那茬,秦洵就一个头两个大。
鬼知道向来对狭邪地不屑一顾的齐不殆那天为什么
会出现在繁花庭。
鬼知道齐不殆是怎么跟人西辽公主呛上的。
鬼知道不对盘了十几年的秦微之和齐不殆,当时是怎么摒弃前嫌在西辽人面前统一战线一唱一和的。
那天在繁花庭,等到前后脚去茅房的林燮和齐淼都回雅间来,秦洵算算时辰,估摸着齐璟该从皇宫回来了,便带着二人向牡丹告辞,牡丹送他们下楼。
大堂里的吵嚷声竟还未停歇,但秦洵粗粗一扫,发现已不是先前那几人,换成了另一波。
看来这种事确实挺常见的,他直摇头。
待他定睛一瞧,却大惊失色。
吵嚷的两拨人,一方是女扮男装的西辽公主,另一方竟是成王齐不殆,都是出身尊贵的皇族子女,脾气惯得娇,谁也受不得气,这样的两个人针尖麦芒地对上,闹得整个大堂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
齐琅逛青楼,给秦洵的惊骇不亚于看到齐璟逛青楼。
但又有不同,齐璟不涉足风月所,是所谓有夫之夫的“洁身自好”、“守身如玉”,齐琅则是喜欢摆个二五八万的架子,认为不是世家出身的寻常女子不配近他成王的身,尤其是低贱的欢场女子,连逢场作戏来寻欢都是折辱了他。
更不必说,让成王殿下在青楼跟人争抢姑娘,且涨红了脸甩出一句:“谁敢动本王的女人!”
秦洵脚下一个没踩实,差点摔下楼梯。
这什么死亡台词……难怪从小到大根本没哪个姑娘家喜欢跟齐不殆玩,令人窒息。
那时秦洵不想节外生枝,着急离开是非之地,想让牡丹带他们一行三人从后门绕出去,偏偏那天出门没翻黄历,运气极差,还没来得及掩进人群,也不知齐琅为何非得在那一瞬间转过头来,视线碰巧与秦洵对了个正着。
兴许是觉得多一个人多份底气,觉得秦洵再怎么也是大齐人,不至于胳膊肘往外拐,齐琅不愿意轻易放秦洵开溜,片刻的诧异后,他生硬却大声地向秦洵打招呼,几乎是吼停了秦洵的步子:“秦微之!好巧!”
秦洵低声骂了句粗话。
他就是这样被迫加入战局。
齐琅娇纵脾气差,秦洵的
脾气说不上有多好,起码比齐琅知道分寸,拦在齐琅身前止了他再说气话狠话火上浇油,自己接过了烂摊子,给两国不省心皇族子女的这桩荒唐胡闹做和事佬。
他斟酌词句,既没打齐琅的脸,又给足了西辽面子,总算肉眼可见两方人面色都逐渐冷静下来。
而后慕容淑瞥了眼秦洵身后的齐琅,对秦洵道:“还是这位公子说起话来能入得了耳。”
她仍是作男子打扮,便压沉了嗓,语气里的讥讽意味却是满满当当丝毫不减。
秦洵料着齐琅会被这句话激起火气,怕他再生事,毫不客气地反手一巴掌拍在齐琅小臂上作警告,齐琅又怒慕容淑又怒秦洵,却还是硬生生把窜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秦洵噙笑:“公主谬赞。”
秦洵把来龙去脉大概这么一说,秦淮睨他:“人家乔装打扮出去找乐子,多少都要个面子,刚夸完你会说话,你怎就拆台?”
秦洵一撑肘,笑道:“总归不好干看着齐不殆受她气,那输的可就是大齐的阵仗了。”他朝西辽外使的方向掠过一眼,“我那时还说要送她回驿馆,她不肯。”
“她肯就怪了。”
西辽公主女扮男装大剌剌带侍从进大齐的青楼,太子慕容贤事先绝不知情,否则才不会允许妹妹出使别国时这般失体统,秦洵若是送了慕容淑回驿馆,摆明得要顺道找她兄长谈谈心。
西辽的金枝玉叶被当面点破身份还被威胁“找家长”,说没脾气是不可能的,那时她直勾勾盯住秦洵的脸,直盯到一贯自诩“长得好看不怕人看”的秦洵都被盯住了些许不自在,才听到她说:“你跟陵王关系不错,我记得你。”
秦淮听到这里笑了两声,颇有幸灾乐祸的味道:“那之前,八成是看你跟在齐归城身边,记得你,现在,恐怕就是记住你了。”
“罢了,不管那么多,她又不是嫁给我。”秦洵耸耸肩,“倒是齐不殆,我是真不知道他什么毛病,非在这个睦邻友好的节骨眼上跟西辽人较劲。关系不好,后来我也没多问他,我看他都出来逛青楼了,齐璟那儿八成也完事,我赶着回去。我是在想,是不是
那天中午跟他们皇帝老爹一桌吃饭的时候,被联姻婚配这些事刺激到了,毕竟齐不殆他也老大不小,身边连个伴儿都没有,姑娘都不爱搭理他,他受刺激也正常。”
“我现在算是能跟虎哥感同身受了,齐不殆那崽子,真够折腾的,特别事儿。”秦洵啧一声,嫌弃得要命。
秦淮轻哼:“你好意思说人家?”
“也对,我也挺事儿。”秦洵承认,却隔袖戳了两下长兄的臂,“不过有一说一,我可很少劳驾兄长出面。”
谁让他有一位面面俱到的夫君。
他目光找去齐璟的方向,齐璟也在望他,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温柔而专注,殿宇明灿的宫灯映眸,春水一泓。
秦洵从果盘拿了只橘子,当着齐璟的面,在涩香的橘皮上轻轻一印唇。
春水陡然间沉如幽潭。
秦洵弯起眼睛,招了个经过身边的宫女,让她把这只橘子送去陵王的桌子上。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疫情稍微稳定点了,大家还是一样要注意消毒防护呀,愿平安!
最近翻自己歌单,发现有几首很喜欢的关乎“青山”的古风歌,正好跟读者小天使们分享一下,《青山入我怀》《如见青山》《是风动》《未见青山老》,大家有喜欢的歌欢迎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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