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温存
秦洵被将府车夫一路紧赶慢赶地送到宫门, 宫里不允许车马通行,车夫只得小心翼翼地建议木樨把他一路扶去景阳殿。
可惜小祖宗非常不配合,本就酒意上头, 又被马车晃了一路, 他半是难受半是昏沉,阖眼半躺才缓和一部分不适,这会儿几乎睡了过去, 木樨尝试着轻摇几下唤他, 他陡然眉间一锁, 吓得木樨急忙退身不敢再招惹。
无奈之下, 木樨只得下车去宫门守卫面前, 壮起胆劳烦他们差人去景阳殿通报一声,问问陵王殿下可得空来宫门处将秦三公子接进去, 她想了想,又掏出一锭银子打点守卫。
这是清砚姐姐教她的法子, 有时候需要请人给自己行方便,就得备上财物打点打点,虽然做法很世故,但在皇宫这样的地方, 无疑会好办事许多。
守卫半是不敢怠慢秦三公子,半是收了打点银子心下满意, 差了个腿脚快的去景阳殿,没一会儿就把齐璟给请来宫门了。
齐璟来了事情就好办, 不费力就把小祖宗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秦洵半醉半醒间习惯性搂住他颈,两条长腿往他腰上一盘,整个人在他身上挂住, 瞧得宫门守卫们眼珠子都要瞪出来,毕竟训练有素,仍旧站得笔直,努力憋住不将惊愕外露。
宫门前逡巡半天的守卫长见陵王殿下就这样抱着醉酒的秦三公子进宫,壮起胆上前表示自己代劳,齐璟将人稳稳托在身上,朝守卫长摇摇头示意不必,就这么把人抱进了宫门,乘上辇车回景阳殿去。
自从去年重阳前皇帝给排行靠前的四子封王,便已下令在皇城当中及四王封地内建修亲王府邸,亲王的府邸当然马虎不得,得耗去不少年头,因而当下四位亲王仍是住在皇宫里原先的殿宇。
日头偏西,景阳殿里洒扫宫人还在来来去去,齐璟将偎在自己身上睡了一路的秦洵打横抱下辇车,无甚顾忌地用这样暧昧的姿势在众目睽睽下抱他进殿。
靠在肩上的脑袋轻轻动了动,齐璟感觉到柔软发丝搔在颈间,加上秦洵脸埋在他颈窝,眨眼时浓密睫羽一下一下扫过皮肤的触感鲜明,齐璟莞尔:“这么
大爷?都醒了还不从我身上下来?”
秦洵不说话,眼一闭又往他颈窝里蹭了蹭脸,臂环上他肩,生怕他把自己放下地去。
齐璟好笑:“不扔你下去,保证把你稳稳当当送到床上,好不好?”
秦洵软软“嗯”了一声。
进了内室,齐璟轻着动作把他往床上一放,已经醒来的秦洵坐在床沿,被酒意醺得神情微愣,任齐璟给自己脱了外袍,又看着他蹲下替自己除了鞋袜,而后被齐璟扯过被子裹住。
齐璟揉揉他的头:“怎么这样傻愣愣地看我,喝多了不认得我了?”
秦洵摇摇头,把他的手拉下唇边亲了亲:“好哥哥。”
齐璟忍俊,捏了一把他酡红的脸颊:“回家这阵子是不是长肉了?方才抱着你觉得多了些分量,不过也可能是冬衣占分量些。你长点肉也好,原先过于清减了,抱着你都不敢用劲,明明零嘴吃着不停,就是不长肉。”
“那我以后再多吃点。”秦洵道,“想吃糖,你前几天给我的那种。”
齐璟离了床边,没一会儿抓了一大把油纸包裹的麦芽糖块回来,剥开一颗喂给他:“喝酒可觉得不舒服?”
秦洵摇头,又皱眉“唔”了一声,再点点头。
“可是这一路被我颠的?现在还不舒服?是哪里不舒服,想吐吗?”齐璟着急。
秦洵摇头,扯扯他示意他坐过来,把自己窝进了他怀里:“就是喝多了点,脑子有点不清醒,不是很难受——你不训我喝酒吗?”
“听木樨说了,是陪你父兄喝酒,不训你,不过下回自己注意着分量。”齐璟点了点他鼻尖,又问他,“你前几日生病发热,身子可好了?”
秦洵直点头,不老实地在他怀里调整着让自己觉得舒适的姿势,最后拉过他的手臂搂住自己,这才心满意足地安分下来。
躺得舒服了又涌上倦意,然而齐璟得信去宫门接他前,刚吩咐景阳殿宫人去煮碗醒酒汤,这会儿打算让他喝完醒酒汤再睡,他便暂且撑着困倦,阖眼含含糊糊地跟齐璟碎碎念,有时前言不搭后语,倒也能被知他甚笃的齐璟自行拼凑出完整的意思。
大致
是说腊八从宫里回家后没几天,就收到了江南惊鸿山庄的来信,信里大部分内容是陆锋落笔所写,说话风格一如既往的老妈子,从哥几个吃饭喝水练武外出的日常琐事,写到北苍师兄又撒酒疯跟大黄吵架,气得大黄一爪子拍翻饭盆抗议,还说入冬之后山庄添了只新成员,是楚辞捡回来的小猫。
陆锋在信中详细描述了楚辞捡到小猫的始末,说那小猫被捡到时怏怏的,奄奄一息,原本这种事情楚辞肯定首选送去述怀师叔那里求助,毕竟沈述怀年纪轻,又是好说话的姑娘家,他不好意思打扰上了年纪的师祖、师娘,也不想无事叨扰冷淡的小师叔沈翎,谁知不巧述怀师叔那阵子已经回金陵家中等着过年,楚辞在街上捡到猫时,就近送去了惊鸿医馆找小师叔。
小师叔倒也没有坐视不理,虽然是个素来医人的大夫,那回却也勉强充了半个兽医,好在小猫命硬,本就只是年纪幼小又受冻比较虚弱,在惊鸿医馆待了半个月,已经被养得健健康康,后来被楚辞和沈翎带回山庄过年,沈柏舟看了喜欢,他又比楚辞他们这些年纪小的弟子们清闲得多,楚辞便把小猫给沈柏舟养在了身边,沈柏舟给猫起名“小老弟”。
陆锋在来信里花了不短的篇幅,深深嫌弃了一通这个名字,因为“小老弟”是只母猫。
陆锋的信写得絮絮叨叨,秦洵对齐璟念叨起来便也是絮絮叨叨,信中除了有陆锋的啰嗦,还有几个玩得好的同门留写的简短寒暄,大多是说说自己近况,再询问秦洵的近况,又估摸着这封信会在临近年关时送到长安的秦洵手上,他们基本都附上了新春祝福。
其实早在收到这封信前,秦洵也估摸了日子,提前写了几封拜年信寄去江南,师长同门友人一应顾全,想来这阵子信也该送到了。
秦洵含在嘴里的一颗糖块化尽的时候,清砚端来了煮好的醒酒汤,寒冬时节,滚烫的醒酒汤从厨房一路送到主殿内室已经被吹凉不少,齐璟又端在手上搅了搅勺,先舀一勺自己抿抿,确认不会烫口才喂给秦洵。
边喝醒酒汤,秦洵边把今日被“扫地出门”的缘由给齐璟大致说了
一遍,齐璟忍着笑听完,告诉他木樨当时得了秦淮的吩咐要陪他进宫,随手给他收了几件冬衣带来,他这一进宫想来又是长住了,带来的几件衣裳不一定够穿,得等过几日秦淮有空再给他把家当打个包,好在景阳殿还不至于连备存的秦洵衣裳都没有,大不了让绣院现裁几件新衣,就是真没的穿,穿齐璟的也不妨事。
刚喝下一碗醒酒汤,怕立马躺下汤水会往喉咙口漫,秦洵仍是靠坐在齐璟怀里,又提了一嘴和父亲吵架时,父亲非说他婴儿时期一抱就尿的糗事。
齐璟波澜不惊:“你尿不尿伯父身上我是不知,但你都长到五六岁念书年纪了,白日里要是玩得太兴奋,晚上睡觉还会尿床,你不记得了?”
秦洵不认账:“我哪有?”
齐璟不给面子:“没有吗?你和我一起睡不是也尿过?尿在我床上,要是晚上睡觉黏我太紧,连我衣裳都会被你尿湿,我还得照顾你的面子忍着不笑,不然你得跟我赌气,也不让我提你尿床的事,我叫人换洗床褥都得说是没端稳杯子洒了水上去,还要提前让他们都配合些,千万不能笑你,之后再带你去洗澡换衣——”
秦洵捂住他的嘴,两颊的飞红也不知是酒意还是害羞,一个劲赖皮:“我没有,我不尿床,肯定是你尿的!”
齐璟扒下他的手放掌心里握了握,纵容道:“是是是,你没有,是我尿床。好了,要不要再睡会儿?”
秦洵低头嗅嗅自己身上:“酒气重不重?我要不要洗个澡再睡?”
“无妨,困了就先这样睡吧,这会儿刚近黄昏,我估摸着你晚上得醒,再不济我晚上睡前给你擦擦身。”
“我怕我一身酒气在你床上睡觉,你嫌弃我啊。”
“不嫌弃,睡吧。”
尿我的床我都没嫌弃过你,哪会为点酒气嫌弃。怕秦洵再跟自己撒泼耍赖,齐璟忍住笑没将这话说出口,把他塞进被窝里掖了掖被角。
“睡吧。”
秦洵闭上眼,还没沉入睡梦,扯住齐璟的衣袖不让他走,齐璟也没打算走,倚坐在床头陪他,听着他意识渐微的呢喃,耐心应着话。
“哥哥,元晟
十一年了……”
“嗯。”
“我回京……什么时候?”
“中秋前,八月初到家的吧。”
“八月初……八月初,日子真快……”
“嗯。”是很快,眨眼都入新岁了。
“回来最热闹就是……望秋山,好多人,以后还能玩吗?”
“能的。”反正都是自己人,总能再聚齐的。
秦洵手上忽然使劲扯齐璟衣袖,困乏的眼皮也掀了掀,软声唤他:“哥哥,你低头,你靠过来,我跟你说句悄悄话。”
齐璟俯身将耳朵凑近他,少年鼻息轻柔,低声道:“新年快乐。”
齐璟莞尔,也低着声:“新年快乐,睡吧,我在这。”
元晟十一年的正月初五,秦洵再度住进皇宫,日子也着实赶巧,辞旧迎新时小试即止的冬雪在初六这日再度临世,这一场持续多日,天气复寒,积雪不融,秦洵也很应景地再次病倒了。
许是刚刚小恙过的身子埋了祸根未清,这一场病来势汹汹,上吐下泻,齐璟阴沉的脸色吓得整个景阳殿的宫人个个面上惶惶,没事不敢近他身。
秦洵侧卧在床上撑起身,他刚吐一场,漱完口苍白着脸拍拍齐璟扶他的手,虚弱地笑笑:“脸色别这么难看,我又不是要死了,看你多吓人,他们都不敢进屋来了。”
齐璟倒不是在生气,只是太担忧太心疼他,压根分不出精力来控制表情,而在旁人看来,素来温润噙笑的陵王殿下一旦面无表情,就足够称作“阴沉”二字了。
齐璟叹气:“新岁才几日,连病两场,好不容易过年长肉,眼见着又瘦没了。”扶着秦洵躺下,齐璟用五指疏疏理过他散在枕上的柔顺头发,少年一双莹润的深蓝眸子因方才的呕吐泛出生理泪水,齐璟看进眼里心疼得不行。
秦洵打起精神与他玩笑:“你说我这么吐,不会是有了吧?夫君,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你要是真能生,儿子女儿我当然都喜欢。”齐璟轻轻一敲他额头,“病了还要胡说。”
屋外清砚禀报陈太医来了,齐璟忙朝房门的方向朗声道:“请太医进来吧。”
秦洵蓦地紧
张起来,攥上了齐璟衣袖:“你怎么还请太医了呀?”
听他明显放软带了央求意思的嗓音,齐璟心知他是怕看大夫怕喝药,好笑地安抚他:“你这上吐下泻的忽然虚弱成这样,不请太医来看看叫我怎么放心得下?不怕,我在这,快点好起来才能给你做好吃的补身子,昨日不是还跟我说想喝蹄花汤?”
秦洵仍要抗议,青年太医已经拎着药箱大步踏入内室,给齐璟行了礼后客客气气地请秦三公子伸手把脉。
秦洵原本想对齐璟撒娇的话统统咽回腹中,再怎么也不能在不甚相熟的人面前露怯。
陈杭太医做了诊查,道是秦三公子身子没遭住骤然雪寒,这几日恐怕饮食上也凉性重或是太油腻,亦或是不当心吃了相冲的几样食物,肠胃起了炎症,才有此不适症状,倒也并无大碍,将养在暖和的房里,按时按量煎药服下,饮食也归于清淡养胃,年轻人身子骨结实,很快就能养好了。
齐璟接过陈杭写的方子,自己扫过一遍,又拎在手上给秦洵看,秦洵眉头紧锁,不情不愿地扫了眼方子,被口往上一扯,把自己整个人蒙进了被窝里。
陈杭:“这……”
齐璟笑笑:“无妨,有劳太医。清砚,拿这方子去太医署让人现在就煎碗药来。”
给秦洵看,是因秦洵本身习医,让他自己对太医开的药方把把关,既然秦洵没说什么,那这方子自然是没问题的,至于他这般举动,不过是叫他喝药他不高兴,在使性子而已。
果然被子下传出秦洵闷闷不乐的抗议:“我不要喝药!”
基于医者的习惯,陈杭条件反射接过话头,苦口婆心:“秦三公子,良药苦口,一碗药喝下去苦是苦了些,病会好得快很多,想来公子也希望能早日痊愈,而非多日卧床受罪……”
“是药三分毒,万一把我毒着了呢?”秦洵心里不高兴,说话也很冲。
“……”陈杭闭了嘴,倒不是没法接话哄劝,而是敏锐地察觉到床上这小祖宗心情不佳,识趣地不再招惹他。
“阿洵,听话一点,不可以没礼貌。”齐璟隔着被子拍拍缩在里头的秦洵,再度道谢
陈杭,“今日有劳陈太医跑一趟,等药煎好了端来,我会照顾他喝下去的。”
陈杭收拾好药箱,跟齐璟告辞,临走前还颇不放心地往床上隆起的一团被子看了一眼,再看看含着温柔笑意在望那团被子的陵王殿下,斟酌叮嘱道:“殿下,药是一定要喝的,臣过去还在民间当大夫时,也见过对看病喝药一事很是抵触的孩子,家里人疼宠归疼宠,最后还是盯着孩子把药喝了,毕竟身子要紧。”
齐璟颔首:“我明白,陈太医有心了。”
事实上齐璟有点哭笑不得,陈杭这是看出他很宠秦洵,生怕他会被小祖宗一哭二闹三上吊弄得昏头,秦洵不肯喝药就真舍不得逼他喝了。
太医走后,齐璟无奈一声轻叹,自己如今是已经把“色令智昏”四个大字写脸上了吗?
秦洵仍是蒙在被子里不理人,齐璟待他耐性是一贯的好,柔声细语哄了半天,包容他所有孩子脾气的无理取闹。
“我还是不要喝药!”
“喝药才好得快啊,喝完药给你糖吃,你看行不行?”
“可我今天不想吃糖,我想吃红烧肉。”
“红烧肉今天不能吃,你这几日得吃清淡养胃的,等你病好了再叫厨房做红烧肉吃好不好?”
“你之前还说要给我好吃的补补身子!”
“我说的是你病好之后,病没好乱吃东西反而会损身。”
“可是我病好了就不想吃红烧肉了嘛!”
……
秦洵带着鼻音的声音委屈得要命,内室里只他二人,齐璟也不必再忍笑,他上扬着唇角,倾身靠近床上那一团隆起的被子,试探着扒了扒被口,耐心道:“等你病好了,想吃什么都行,想吃什么都让厨房给你做,不喜欢厨房做的口味就去别处给你买,想吃宫外的你说哪家铺子就买哪家铺子,想吃江南的我把人家厨子请来长安专门做给你吃,一切都任你说了算,但你养病这段时日得先听我的,乖一点,先把病养好,好不好?”
秦洵在被子底下拱了拱,不应声。
齐璟从隆起的被子形状上估摸出个人形,隔着被子搂住他腰:“嗯?好不好?”
被子
下低轻的哼唧声。
齐璟笑出来:“我就当你答应了啊,来,别一直蒙在被子里,憋闷着会不舒服的,出来吧。”他从被口探进手去揉揉秦洵的头,“不闹了,出来透透气。”
被口冒出个脑袋来,下巴尖还掩在被子里,秦洵方才把头发拱得凌乱,这会儿几绺发丝横过了脸前,把那张漂亮又略显病弱的脸掩住一部分。
齐璟拨开他挡脸的发丝,俯首往他额上一亲:“真乖。”
作者有话要说: 100章整我要自娱自乐地纪念一下!(捂脸)
感谢所有在追文或者养肥的小可爱,更感谢评论投雷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初出茅庐,文笔还是很欠火候的,谢谢读者小天使们包容我的不足,一直在支持和鼓励我,有幸通过这篇文和大家相识交流。
卷一大概还有十章左右就结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