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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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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天呐……”王大娘的嘴巴半天合不拢, “我就说老谢那油盐不进的样子,谁能买动得了他?”

    王二哥发急:“你还有功夫想这个?我前两天才给我们师爷送了礼,他不会也要下台了吧?”

    百姓们有交头接耳的, 有义愤填膺的,有人手里原本正握着卤蛋吃,越听越气,大骂一声便砸向安庆源。

    路山成瞧得明明白白的, 还想闪过身以免被误伤。

    哪知旁边的风煊一抬脚,把他踹了过去。

    “啪”,卤蛋正中路山成脑门, 砸得他好一阵头晕眼花。

    “主子……”路山成委屈得不行。

    “他犯的是国法, 自有国法处置, 莫让人泄愤。”风煊眼睛扫过安庆源,淡淡道, “当朝二品大员, 这点体面还是要给的。”

    “大将军好手段, 安某输得心服口服。”安庆源死死要盯着他,“只是未经朝廷三司合议便定了安某的罪, 大将军这般只手遮天,就不怕引人侧目?来日身遭反噬, 只怕下场还不如我今日。”

    风煊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京城有位好二哥, 是太子殿下。

    太子生来才具平庸, 但架不住会投胎, 托生在姜后的肚子里, 一出来就背靠着姜家那棵大树,生平以铲除所有具有威胁的兄弟为己任,十分操劳。

    上一世他只待在军营, 对北疆政务半点不沾手,除了确实是一心抗击北狄外,不想被这位二哥惦记,也是一大原因。

    但这一世他已经明白了,缩手缩脚一味避嫌,只会让自己的后方一片狼藉,破绽百出,最终给他招至惨败,两万人马,无一生还。

    那个结果他绝不允许再发生。

    安家父子被带了下去,各级官员与北疆望族乡绅,属于安家派系的已经被控制了起来,其余人等有些还没能从震惊中缓过劲来,另有一些则早就不满安家父子所作所为,今见这对父子恶贯满盈,欣喜之下,纷纷为风煊歌功颂德。

    风煊向来懒怠应付这种场合功夫,这种事情孟泽做得最是惯熟,风煊便全交给了他去。

    赛马场上人头攒动,好像整个北疆十三州的人都来了,马匹嘶鸣,人声沸腾。

    再远一点是一望无际的草原,青草正是一年当中最旺盛的生长季,在阳光下蒸腾出清冽的香味,随着风如水波般起伏。

    更远一点是高耸入云的天女山,峰顶上的积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应该快来了。

    上一世,古纳派人伪装成参加赛马会的骑手,里应外合,在赛马场上一番肆虐劫掠。

    领兵前来的是古纳最得力的心腹大将索文措,此人的箭术可谓是天下无双,是古纳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现在他就等着这把刀砍过来。

    收回视线的时候,忽地好像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庞。

    风煊的视线立即再扫回去,在人海之中去寻找那张脸——好像是谢陟厘。

    不,不是好像,应当是她。

    肤白胜雪,在北疆人当中是极少见的肤色,实在让人过目难忘。

    但他不敢肯定。因为在这段日子里,他好像不时便会有这种幻觉。

    比如蹓马时会习惯性经过兽医营,隐约觉得帐篷里有道纤瘦的人影在忙碌。

    比如把追光送回马厩时,总忍不住看一看柱子后面是不是藏着个人。

    再比如有时夜里睡得晚,会下意识凝神聆听旁边帐篷的声响,总觉得好像有人在来回踱步,朗朗读书。

    当然这些都是错觉。

    也有可能是单纯眼花。

    然而不等他看清楚,远处传来雷鸣般的声响,大地仿佛在隐隐震颤。

    底下的百姓还以为是又有什么高手来参加赛马会,忽见旁边骑手翻身上马,拔出刀刃,见人就砍。

    这样的骑手还不少,风煊在高台上看得分明,这些人几乎是同时发难,像是在人群里炸开了数十处烟花。

    他们算准了,在人多密集之处,这样的动乱是致命的,人们光是奔走踩踏就不知死伤多少,上一世这一片赛马场的草地几乎都被染红了。

    但这一次那些扮成骑手的北狄人还没来得及冲出去,身边明明该惊惶逃窜的骑手喊都没有喊一声,从马背上抽出刀就照他们的马腿砍——刀身硬挺厚重,乃是军中实打实的斩/马/刀,专门用来对付北狄骑兵的。

    同时那些官兵竖起盾牌,护住百姓们后撤,百姓们虽有惊恐,好歹没有见血光,总算是没有激起大乱。

    谢陟厘抱着小羽往后跑的时候险些摔了一跤,还是一名官兵扶住了她,她连忙说了声“多谢”,抬头却发现官兵衣饰下面居然是个熟人。

    “应该的应该的,哎,谢姑娘这不会是你儿子吧?”

    谢陟厘:“……”

    居然是严锋。

    难怪安庆源使唤不动这些官兵,敢情早就全换成了风煊的人。

    “姓严的你他妈还不上马!干活了!”

    那头路山成狂吼,一面跨上马背迎向前方敌军,这边制造恐慌的只不过是小麻烦,那头才是来势汹汹的真对手。

    “来了来了,老子这回要将功折罪!”

    严锋翻身上马,冲了上去。

    被天女山大营的人顶替的不单是官兵,还有好些参赛的骑手和围观看热闹的百姓,他们脱了外袍一扔,露出底下全副武装的铠甲,嘶吼着向敌军冲去。

    冲在最前面的是风煊,他骑着追光,衣袍上的金线刺绣的蟠龙张牙舞爪,仿佛要在阳光下腾空而起,异常耀眼。

    他手里握着的是一杆枪,银灰色的枪尖清冷如月,鲜红朱缨明烈如火,旗兵在他身后张开了一面大旗迎风招展,黑底赤焰,张狂夺目。

    那是烈焰军的军旗。

    这一支像刀锋般插向敌军的,是风煊一手带出来的烈焰军。

    从三年前打败凶王库瀚开始,烈焰军便成了整个北疆的守护神。家里有儿子的人家,父亲赶集时若能带一面粘土捏成的烈焰军旗回家,无疑便是世上最最好的父亲。

    烈焰军旗一出,好些参赛的骑手和百姓当中的青壮年男子都停下了逃命的脚步,仅仅一顿之后,他们拍打着的坐骑,挥舞着兵器,追随在烈焰军身后,一起冲向敌军。

    “阿厘,你发什么呆!还不快跟上!”

    王二哥方才走路稍快了一些都嫌有辱自己的斯文风度,此时扯着老娘的胳膊一路狂奔,王大娘几乎是脚不沾地,只能回头扯着嗓子喊。

    赛马场上的人实在是太多,云川城就算是放开三道城门,一时也吞不完乌泱乌泱的百姓。

    这还是幸好门口有官兵指挥,不然众人你争我抢,更进不了城。

    王二哥跑得再快也没有用,到门口还是被堵住了。谢陟厘总算追上了两人,把小羽交给王大娘:“大娘,帮我带好小羽,我去牵马。”

    王大娘跌足:“这时候还管什么马!逃命要紧!”

    “有大将军在,没事的。”谢陟厘道,“我一会儿就来。”

    因为入场晚,城门附近早就停满了马车,摆满了摊子,她那架简易的马车远远地停在一块大石头后面,解下缰绳之后,不知为何忽然听得城墙上一阵惊呼。

    “大将军中箭了!”

    谢陟厘吃了一惊,迅速爬上那块大石。

    草原平坦,战场尽收眼底。

    明明是乱战之中,谢陟厘一眼就找到了风煊。

    他的马太过耀眼,他的人也太过醒目,他手中的枪也像是拽着明月的光辉,连人带马,疾如流星,冲向北狄军中一员将领。

    那名将领手持长弓,不知连射了多少支箭,风煊在马背上飞身闪避,却是一往无前,直捣黄龙,一枪/刺中了那名将领的心窝,将那名将领从马背上挑了起来,直接抡飞出去。

    但烈日下,所有人瞧得清楚明白,风煊胸口中了三支长箭,整片衣襟都染红了。

    “主子!”

    “大将军!”

    所有人向着风煊的方向冲过去,但此时已是乱战,再加上后面那些自愿加入的骑手与壮丁不懂战场进退,且看不懂旗语指挥,只知道看见北狄人就砍,整个战场更是乱成了一锅粥。

    此时北狄军已经大乱,准备抽身回撤,可等着他们的是从后方冒出来的北疆骑兵,这一刻他们终于明白自己来得为何如此顺利——风煊是故意张开口袋放他们进来的。

    谢陟厘从马背上卸下车辕,也不用马鞍,直接翻身上马,冲出战场。

    全部动作瞬息间便完成,和平常一样轻盈稳定,呼吸平静极了,马若有灵,大约也会觉得主人只是想带它出去蹓一蹓散散心,但没想到,它的主人直接带着冲向前方。

    “威风,现在就看你了。”

    谢陟厘在马儿耳边道。

    马儿长嘶一声,带着主人,一人一马就像鱼儿入水那样挤进了乱糟糟的战场。

    谢陟厘觉得自己好像是行走在一场梦里。

    周围的杀伐争斗变得模糊而遥远,喊杀声像是隔着一层水面传过来,她的人与马皆灵巧安静,轻盈得像一阵风。

    后来她好多次回忆起这一刻,才发现她真是命大。当时北疆这边已经占据了上风,几乎是四五个北疆人对上一个北狄人,北狄人忙于自保无暇砍她,北疆人一瞧自己人,自然不会砍她,她便这么被威风带着,见缝就钻,终于在刀光剑影的间隙中看到了一截乌黑柔亮的马尾。

    追光!

    找到了追光便是找到了风煊,风煊仰躺在地上,追光不住低头往他身上蹭。

    一名做普通百姓打扮的男子正要把他拉起来,见到谢陟厘突然闯入,猛然一惊。

    就是这眼神让谢陟厘觉得不对,他身上有她在军营才见过的肃杀之气,和普通的百姓截然不同。

    而且周围乱斗,这个小小圈子内却有一种异样的安静,一群同样做百姓打扮的人有意无意地将这里围成了一个小圈,与外面的混乱隔绝开来。

    “放下大将军!”谢陟厘腰肢像是折断了一般,俯身从捡起一把刀,刀柄上还沾着血,滑不留手,她没有发现自己从手到声音都在颤抖,“你们、你们放下大将军!”

    风煊仰躺在地上,谢陟厘以一种从天而降的视角出现在他的视野,他的手指轻轻摆了摆,那名作百姓打扮的男子立即松了手:“姑娘来得好,我们正要救大将军,快,把大将军带走!”

    他说着便挥刀向北狄人砍去。

    谢陟厘来不及多想,只为他不是敌人而松了口气,立即下马扶起风煊。

    风煊是北疆的战神,在百姓心中如天神般伟岸且无所不能,此时却像个孩子一样靠在她的怀里,略动一动,胸膛的三支箭矢便随之晃动,他的眉头紧皱,整个人苍白无力。

    “阿厘……是你啊……”

    风煊伸出手,想碰一碰她的脸,他的手上满是鲜血,才碰上,血迹便沾上了她的面颊,但风煊不想停下来。

    这是,他在梦里看过的眼神。

    这是,他在梦里见到的阿厘。

    明明恐惧,却依旧强撑。明明痛楚,却面露微笑。明明纤弱,却义无反顾地为他挡住箭雨。

    “是我,是我……我来救你了,大将军,我来带你走……”

    谢陟厘只觉得自己的视野一时清晰一时模糊,才发现自己哭了,泪水不要钱似地哗哗往下淌,一面扶他一面打湿了风煊的衣襟。

    “带我走……带我去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风煊的声音很低,“不要让任何人看见我……不要把我的消息告诉任何人……我身边,有叛徒……”

    他全身的重量都靠在了她身上,声音因为无力而显得口齿缠绵,“阿厘,我说过,我能信的,只有你了……”

    “大将军放心,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谢陟厘抹着眼泪发誓。

    你为我师父正名,这份恩情就算是要我用性命来报答,我也心甘情愿!

    在意识快要模糊之际,风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心安。

    是的,我知道你会保护我的。

    你会用你的性命来保护我。

    你已经做过一次了。

    “威风,威风,靠你了,回去给你麦芽糖。”

    他听到她拍着马颈这样说,最后一丝神智在脑子里转了转。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时,风煊是微笑着的。

    ……原来,威风是一匹马啊。

    作者有话要说:  搞一些无奖竞猜:威风是马,雄壮和霸道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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