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什么什么关系？”南姝的手指假装在屏幕上滑动，眼睛却悄悄抬起观察秦嘉的动向，见他甚至没有看她，松了一口气。
“我和他没有关系。”
细嚼慢咽地将嘴里的食物吞下，秦嘉斜乜了眼在角落强装淡定的女人，嗤笑道：“南姝，你把我当傻子啊？”
南姝心里警铃大作，猜测是当时他离得近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但是要她实话实说绝不可能。
她放下手机，以闲散无聊的态度拨弄着垂在胸前的双马尾，瞎话张口就来：“我俩一个大学的，他以前追过我，我没同意。”
瞧见秦嘉脸上浮起了一个明晃晃的讥笑，南姝也不慌，她目光灼灼有条不紊地反问道：
“不然你同我说说，你和秦朝鹤什么关系？”
男生表情一滞，他低下头没再说话。不知道是不是饭菜不合他的口味，他吃了两口便没再吃了。
回忆起方才秦朝鹤与秦嘉探讨剧本时候维持的礼貌距离，他们客套生疏得像是生意上的甲乙方。
可是要说俩人不相熟，秦嘉为什么不正面否认，秦朝鹤的那条自以为是的警告短信又要如何解释？
南姝带着满腹疑团度过了中午的短暂午休时间，工作人员逐渐归位，他们就被导演快马加鞭地催着赶进度拍摄。
在正式开拍前，南姝被妆造老师推攘着进化妆间补妆。
妆造老师是一个戴着半框眼镜的黑直长姐姐，她一面对着南姝的脸啧啧称赞，一面帮她补了吃饭蹭掉的粉底腮红。
南姝在离开化妆间前特意对着镜子再三检查，想确保全身万无一失。
妆造老师走在前面，见她没有跟上便扶着门等她。注意到南姝在低头细致地整理衣服上的小褶皱，她好奇地提问：
“像你这种女娲炫技的作品也会容貌焦虑吗？”
“老师过誉了。”南姝不明白她为何会这么问，不过她诚实地摇了摇头，“我没有什么容貌焦虑。”
“噢～那就是女为悦己者容。”妆造老师双眼一亮，捂着嘴偷笑了起来。
南姝没有对上她的脑回路，但是也没有多问。她出了门脚步不受控地暂缓一秒了，下意识看了那支周围空荡荡没有杂物的折叠椅。
算他识相，不来找虐。
下午的拍摄没有上午顺利，南姝和秦嘉本该和谐的相处表现得像是相互角力。拍摄被导演叫停，俩人被他气势汹汹地抓着骂。
“前面那段剧情是pat人工智能和少年慢慢开始熟悉彼此，你俩处于磕磕碰碰的磨合期，举止僵硬勉强说得过去。”
“现在到了pat鼓励少年解开心结，走出自我封闭的空间。争执的部分你们处理得很真实，然而接下去的互动呆得像两个刚生灵智的木偶人，半点温馨的感觉都没有！”
南姝低着头认真听训没有听到门的动静，但是她听着听着，隐约闻到了炸鸡的味道。
中午吃得清淡嘴巴始终觉得没吃饱，她分神地往门口瞟了瞟，看到了好几个黄色的m记包装袋。
“大家拍了这么久肯定都累了，休息休息调整一下吧。”
说话的人南姝认得，是中午那个跟着秦朝鹤的助理。他笑眯眯地打着圆场，吩咐身后跟着的人把m记分到每一个人手里。
老板的助理都这么说了，导演也就停止了他滔滔不绝的批斗，放人去休息去了。
吃到m记的炸鸡，南姝被骂的负面情绪慢慢地烟消云散了。
场地有限，她是坐在拍摄道具的桌子那里吃的，对面的秦嘉拧着眉在看剧本。
南姝拿湿纸巾擦了擦吃得满是油光的嘴，敲了敲桌子，好心提醒他：“m记的脆汁鸡冷了就不好吃，等下再看吧。”
“你吃吧，我只吃k记。”秦嘉头也没抬地把m记的纸袋推给她。
“你这个人真的有问题！”南姝听到这话大吃一惊，她反复查看秦嘉的表情，确定他没有开玩笑以后接了过来。
在一旁的妆造老师见状眼疾手快地抢走了m记，她凶神恶煞地警告南姝：“别吃了啊，等下上镜小腹鼓起来就不好看了。”
考虑到上镜头本来就显胖，南姝哀怨地望着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的m记，点了点头。
妆造老师捏着粉扑弯下腰，端起南姝的脸，往她唇边和鼻翼容易脱落的地方拍了拍。
接着她又掏出口红，细细地给南姝的微笑唇补了两侧被吃掉的部分，琐碎地嘟囔了一句：“这秦总也真是的。”
“怎么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南姝竖起耳朵接上了话茬。
“哪有人下午茶请吃炸鸡的，一点也不像他这个档次的老板做的事情。”
虽然南姝喜欢m记的炸鸡，但是她坚决不放过任何一个背后诋毁秦朝鹤的机会：“就是啊，别人的下午茶都是马卡龙之类的好看点心。”
见妆造老师冲她眨了眨眼睛，南姝也只当她用眼睛回应了她的话，兴致高昂地添油加醋：“真是太抠了。”
“南小姐似乎对我有什么误解，不如晚上一起吃顿饭好好聊聊。”
秦朝鹤似笑非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吓得南姝寒毛都立起来了。
怎么这么倒霉，今天就背后说了他一句坏话，还让他逮住了。
南姝一边在脑海里组织语言，一边动作缓慢地转过身，她强迫自己不许露怯，慢慢仰起脸和秦朝鹤对视，生硬地亡羊补牢：
“我开玩笑呢，我最喜欢吃m记了。”
可能是秦朝鹤的眼窝相较于常人更深些，他的那双深邃眼眸瞧人时常年霜冰不解。此时却好像被骄阳消融了冰雪，流露出了点点笑意。
南姝被盯得受不了，她不自在地回过神，鸵鸟埋土般避开他的视线。
看到桌子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m记纸袋，她反应迟钝地忆起：两人当初在一起时，饮食健康得不像当代年轻人的秦朝鹤，口嫌体正地陪她吃了很多顿m记的宵夜。
有那么一瞬间，南姝想不管不顾地问秦朝鹤，到底想怎么样。
导演的拍手声音唤回了她的理智，她勉强地冲对面的秦嘉扯出了一个笑容，才发现桌子上的垃圾已经被工作人员清理干净了。
秦嘉静静地看着她，片刻，他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容。
“南姝，我们一起好好拍完剩下的部分。”
南姝饰演的pat人工智能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少年出了家门，他们顺着布满落叶的小道漫无目的地走着。
其中秦嘉的表情有着最为显著的变化。阴郁的少年由一开始的忐忑不安，在嗅到空气中的草木香后眼角眉梢不自觉地带上了笑意。
在不知道走了多远，周围有了车水马龙的声音，空气中也飘散着酥软的面包香味。秦嘉终于露出了和孩子一样纯真烂漫的笑容，他兴奋地抓住南姝的手，奔跑了起来。
“pat，我们去吃面包吧！”
“卡——”这段导演很满意，他还着重表扬了秦嘉的临场发挥，称赞他表现出了少年重获光明的内心。
南姝在一旁听着一言不发，她表面上点头附和，实际上心思早已经不在这里了。
她装作找妆造老师的样子快速扫了一眼全场，粗略地看到佼佼不群的秦朝鹤沉默地望着她们的方向，眼底情绪晦暗不明。
或许是秦朝鹤在她身体里留下的积威未散，南姝有些心慌地看了眼自己的手，她和秦嘉相交的手早已散开了。
在她再次被过往的回忆支配前，导演的宣传广告结局剧情的讲解将她拽回了现实。
导演在拍板前鼓励地拍了拍秦嘉的肩膀，他想趁着秦嘉还有灵气，马不停蹄地把剩下的部分拍完。
秦嘉没有让导演失望。
少年的父母离开原因就此揭晓。原来爸爸是去国外为儿子寻找最先进的治疗方法，而妈妈则是因为外婆猝然病发忙里忙外一时顾不上他。
失明的秦嘉也在南姝和家人的帮助下一点点地融入现实社会，生活恢复了平常。
直到一年后，他突然收到了一位陌生人的眼角膜捐赠，少年再次重获光明。
而此时可以视物的秦嘉已经不再需要pat手机的人工智能“盲人助手”服务了，他激动地拥抱住南姝，和这位挚友进行了最终的告别。
广告拍摄到这里结束，现场纷纷响起了掌声。
秦朝鹤看着相拥的两人扯唇轻笑，他捡起一旁的绿色剧本阔步走向导演，声音凉得犹如初春夹杂着浮冰的溪流：
“篡改后的结局过于浪漫主义，恐怕会对产品的宣传喧宾夺主。”
导演张了张嘴想要辩解一两句，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过于唯美的结局会削弱观众的产品印象。
——这也是市面上这么多顺口溜式宣传语的原因。
他接过绿色剧本，抬手胡乱地向后撸一把头发露出了锐利的鹰眼。他快步走到秦嘉面前和他简略解释一二后，回到了自己的位置重新拍摄广告结局。
秦嘉恢复光明后，南姝饰演的pat手机人工智能摆手与他告别。
直到一个小雨连绵的夏日，少年撑着伞过斑马线，瞧见十字路口对面的pat在牵着一个少女过马路。
广告到这里结束。
而实际上秦嘉的视线早已穿过南姝，远远地落在站在导演身旁看着镜头的秦朝鹤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