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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放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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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凤胎一直都是吉兆,明家出了对龙凤胎后很快就传开了,几乎每有客人来,她和明华章就要被叫出来给客人问好。其他闺秀羡慕她有一个龙凤胎兄长,其实,明华裳和明华章并不熟。

    明华裳从未见过母亲,而明华章早早就被抱到外院教养,明华裳印象中几乎没有她和明华章一起玩耍的画面。唯有给长辈请安时能碰到,两人其实不比普通堂兄妹亲近多少。

    这并不是因为镇国公区别对待,相反,镇国公对他们兄妹极尽纵容,衣食住行要什么给什么,教养上也毫不吝啬,斥重金请最好的夫子,分别教导他们君子六艺和琴棋书画,一门心思想将他们培养成谦谦君子和才女闺秀,成为龙凤胎中的典范。

    但他们兄妹却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性格,兄长明华章勤奋自律,学完后还主动要求加课,从四书五经、君子六艺到骑射武艺,无一不精;而明华裳则十分擅长原谅自己,琴棋书画、针黹女红能学就学,学不会就算了,镇国公也不忍心逼迫女儿,往往明华裳撒撒娇他就心软了。

    于是,在这样的溺爱下,明华章长成了文武双全、名震京城的玉郎,是长安、洛阳一半少女的梦中情人;而明华裳,长成了一条咸鱼。

    明华裳先前还奇怪,同样的兄妹,差距怎么这么大呢?现在她懂了,原来是她的问题,殊不见后面那位真千金苏雨霁也是一位十足的才女。

    明华裳胡思乱想,没注意打哈欠的动作有些大。明华章给明老夫人问安后入座,侍女殷勤地给他端茶送水,放下茶盏时,他淡淡点头致谢,墨玉般的眸子却从她身上掠过,并没有什么波动。

    这只是他的教养使然,至于给他上茶的是男人女人,乃至一个牲畜都没有区别。他清冷的如一块玉,哪怕置身于这样温暖香腻的环境中依然是凉的,唯独扫过对面的少女时,他眸光顿住,眉尖细细地拧起。

    因为明华章的动作,屋内所有人都朝明华裳看来。

    明华裳正悄悄打哈欠,她一夜几乎没合眼,明老夫人屋里炭火又烧得旺,她被这股暖洋洋的香气熏着,越来越困。但如今还在请安,被人发现昏昏欲睡也太丢人了,明华裳用力掐了自己一把,提醒自己不能打盹,然后一抬头,发现所有人都在看她。

    明华裳表情僵住,她小心又茫然地扫过四周,正好和明华章的视线对上。

    她刚打过哈欠,眼睛水润润的,这样愣住的样子像一只受惊后试图装死的鹿。明华章不动声色移开视线,明老夫人在安静中慢慢开口:“二娘,怎么了,昨夜没睡好吗?”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明华裳硬着头皮挤出一个笑,说:“没有,只是做了个噩梦,有些恍神。让祖母见笑了。”

    明老夫人其实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但既然提到了,当着明华章的面少不得多问两句:“什么噩梦,严重吗?用不用开几帖药吃?”

    明华裳一听要吃药脸都苦了,可千万别,她现在最怕喝药了。明华裳委婉谢绝明老夫人的好意:“多谢祖母,不用这么麻烦,我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明老夫人也知道明华裳面团一样没个心气,唯独心大,尤其吃得好睡得好。她淡淡点了下头,也不再追究,而是看向另一边的明华章:“二郎,太平公主要在飞红园设宴,你意下如何?”

    明华章是镇国公唯一的儿子,但他上面还有一个早殇的大兄,所以排行二。

    明华章颔首,清清淡淡说:“孙儿知道。听闻这次女皇开恩,特许皇储诸子出宫赴宴,孙儿想去宴会上见识一二。”

    明华章愿意去,正合明老夫人心意,但她倒不知道皇储的儿子们也要去。

    皇储被女皇软禁宫中十余年,连他的儿女们也讨不了好,全被关在宫里,等闲接触不了外界。看来太平公主着实得宠,竟然能让女皇大发慈悲。

    哪怕出宫的不是皇储,只是他的儿子,也足够了。

    明老夫人问:“是哪几位郡王?”

    “临淄王和巴陵王。”

    明老夫人哦了声,不知道失望还是放松:“皇孙呢?”

    明华章笔直坐着,修长的手搭在膝上,绯红圆领袍衬得他皮肤极白。他端坐在檀木案边,如一尊交相辉映的玉像:“皇孙要留在宫中尽孝,脱不开身。”

    明老夫人慢慢点头,她下意识琢磨女皇此举的意味,然而他们这位女皇当皇后二十八年,当太后四年,当皇帝十年,心机比海都深,明老夫人实在看不懂女皇的意图。她叹了口气,说:“罢了,年关难得放松,你就当去认识几个同龄人,散散心吧。”

    明老夫人放弃揣摩女皇的心意了,那么多宰相名臣都看不穿她,明老夫人如何能行?明老夫人自我安慰地想,就算女皇并不打算起复皇储,让明华章去认识几个青年才俊,为日后入仕铺路也是好的。

    只是作为高宗朝的旧臣,明老夫人迟迟看不到李家的王爷得势,心里不免凄苦。

    明家走到这一步,还得从十多年前,周武篡唐开始说起。

    当今这位女皇原本是高宗的皇后,后来她从儿子手中夺过皇位,自己登基称帝。她登基后,原本的李氏皇族就成了动摇她统治的眼中钉,垂拱到天授初年,旧皇族几乎被屠杀一空,而她的儿子,曾经登上帝位又被她拉下来的前皇帝现皇储,就成了一个极其尴尬的存在。

    皇储在宫中孝敬母亲,一孝敬就是十来年,外面的臣子既想见他又怕见他。好不容易女皇松了口风,愿意放皇储的儿子出来透透气,没想到出来的并不是皇储的嫡长子,而分别是庶三子临淄王和庶四子巴陵王。

    非长非嫡,根本不能代表皇储,就算出来参宴又有什么用呢?

    镇国公明家是从太宗那辈跟下来的,多年来和皇家关系甚密,立下汗马功劳,明怀渊还曾做过章怀太子的侍卫。

    这本是妥妥的青云路,谁能知道横空出现一位女皇,折断了明家的前途。明老夫人又叹了一声,明家折戟沉沙,这些年镇国公在朝堂中完全成了边缘人,领着一些又苦又累还没功劳的活,今年过年都没赶回来。

    家族不景气,唯独看到芝兰玉树的孙儿华章能让明老夫人舒心些了。明老夫人对明华章说:“我一把老骨头了,懒得折腾,二郎,飞红宴你带着二娘去吧。山上下了雪,路估计不好走,你多加小心。”

    明华章代表镇国公府去赴宴毫无异议,但明老夫人特意安排明华裳也去,自然是思量过的。

    首先,他们兄妹是龙凤胎,兆头好,讨上位者喜欢;其次满朝风雨欲来,明老夫人不欲提前压注,但门路该准备起来了,让明华章去郎君中结交人脉,明华裳去女眷中打探消息,既不太过热情又不落人口实,是一个刚刚好的位置。至于为什么不派其他孙女去……当然是因为明华裳够老实,不会动不该有的心思。

    这场宴会要办三四天,那么多少年少女在山上宴饮玩乐,万一明家的女儿和某位郡王搞出些首尾来,明老夫人就该怄血了。

    明华章叉手应下,目光扫过明华裳,并不掩饰其中的不赞同:“谢祖母提醒。但她同去……”

    明华裳下意识抬头,和明华章的眼睛对上。

    明华章不亏玉郎之名,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嘴唇轻轻抿着,是非常出挑的相貌。而此刻他眼睛中带上了审量和挑剔,像一捧难伺候的雪,让人觉得他的高傲倦怠都是理所应当。

    明华裳脑海中骤然划过梦中那双眼。

    那时他依然是这副高冷疏离的模样,可是在所有人都对她指指点点时,唯有他站出来,对执意要赶她走的镇国公说:“她没做错什么,错在苏氏,与她无关。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家在外如何自保,让她留在国公府吧。”

    明华裳觉得,就凭他这句话,她就愿意相信害死她的人不是他。明华裳在那些拒绝之辞即将出口时,猛地截住明华章的话:“我想去飞红宴长长见识,二兄能不能带我一起去?”

    明华裳现在就和惊弓之鸟一样,不知道谁要杀她,不知道她死于何物,她不由自主开始审视自己身边每一个人。

    二房是庶出,身份矮一头却又心高气傲,很看不上被她们认为绣花枕头的她。三房是明老夫人的嫡幼子,非常受宠,明妁从小被养得骄纵,什么东西都要最好的,就算明华裳再随性,也不免和明妁有过许多摩擦。

    做梦之前,明华裳只觉得牙齿都有磕到舌头的时候,一家人有争吵很正常。但现在,曾经无伤大雅的龃龉就成了杀机,二婶、三婶、大姐、三妹,还有那几个堂兄弟,每一个仿佛都可能是凶手。

    还有国公府中的奴仆、管事……没细想前明华裳觉得自己人缘很好,但现在,她才惊觉她好像得罪过很多人。

    偌大的府邸中,明华裳只敢相信明华章。如今镇国公在外剿匪没有回来,明华章要出去赴宴,明华裳怎么敢单独留在府里?

    就算上刀山下火海,她也要跟着明华章一起出门!

    江陵这起名水平,唯有她的招财进宝能与一战了。

    江陵听到下人传信,急匆匆跑出来,果真看到有人迫害他的宝宝。江陵气得咬牙切齿,怒喝道:“你是何人,竟敢对本世子的爱宠动手?还不速速住手!”

    往常江陵这一套无往不利,只要他报出名号,对面的人要么立刻哈腰讨好,要么赶紧偃旗息鼓,最有骨气的御史都敢怒不敢言。毕竟江陵可是江安侯的独子,得罪江安侯就是得罪太平公主,太平公主不高兴,随便去女皇跟前说些什么,那他们全家就等着倒霉吧。

    但今日江陵的招数不好使了,他报出家门后,对方并没有停手,枪反而使得更密集了。江陵以为这个乡巴佬不认得他的脸,便又明明白白喊了一遍:“小爷乃江安侯世子江陵是也,尔还不速速跪下求饶?”

    任遥此生最烦纨绔子弟,尤其是江陵这种不学无术,仅因为是男子就能得到一切的废物。她挽了个枪花,将红缨枪背在身后,冷笑道:“原来这只孽畜是你的,那本小姐更要替天除害了!”

    她说着抡起手臂,将红缨枪高高举起,看着就知力度不轻。猞猁察觉到危险,撒腿往江陵那边跑去,然而任遥哪会放它逃跑,她高叱一声,全身用力,重重将红缨枪朝猞猁掷去。

    江陵刚才只看到有人耍枪,在风中抡得呼呼作响,他下意识以为这是个男人,现在才看清竟然是个女子!江陵眼睛瞪大,震惊地看着那个女子扔枪,以完全不像女人的力气朝猞猁投去。

    任遥的枪杀气腾腾,势如破竹,江安侯府的人根本来不及阻挡。江陵眼睁睁看着枪尖逼近他的爱宠宝宝,嘴都无意识张大了。

    就在江陵绝望时,雪地上掠过一道金光,随即叮当一声利响,枪尖偏了几寸,擦着猞猁的皮毛,深深刺入雪地里。

    枪杆剧烈摇晃,红缨没入雪地里,颜色刺的人眼睛疼。江陵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在屏息,他长长吸了口气,赶紧接住自己的猎宠:“哎呦宝宝,你没事吧?我瞧瞧,你身上怎么这么多伤口,毛都脱了一块,哎呦……”

    江陵抱着猞猁唉声叹气,可惜除了江安侯府的下人,在场没人关心江陵的心情。

    此刻正值日中,不断有贵客到场,山庄里本来就人来人往。这里的动静不小,很快吸引来许多视线。大家看到刚才那一幕,俱又惊讶又震撼,一时没人说话。

    寂静中,明华裳挠了挠自己有些松散的发髻,迟疑地说:“那个,我的发簪……”

    是纯金的,还挺值钱,她能捡回来吗?

    方才任遥的枪本是冲着猞猁去的,千钧一发之际,明华章随手拔出明华裳的发簪,掷向任遥的枪尖,将红缨枪打偏了寸余,刚刚好保下猞猁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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