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花奴
听到尸体不见后,明华裳和任遥对视一眼,都生出种不寒而栗、鬼影幢幢的感觉,屋外摇晃的槐树像是无数双鬼爪,笼罩在隗家上空。
一切异状是从隗白宣死后出现的,明华裳隐约觉得问题关键就在于消失的尸体上。她沉吟片刻,迟疑问:“有没有可能,二娘子其实没死,所谓尸体是你们看错了?”
“这是大郎君亲眼看到的。”丫鬟瞪大了眼睛,惊恐道,“那天他们撞开门后,小厮们看到二娘子躺在地上,脖子上还在流血,都吓坏了。唯有大郎君走进去,仔细看了,说二娘子死了,打发人赶快去通传。活人和死人差别那么大,大郎君怎么可能看错。”
也是,隗墨缘也学过做木偶,他不可能分不出假人和真人的区别。明华裳突然意识到什么,问:“隗墨缘打发下人去通传,那他呢?”
这个就把丫鬟问住了,她咬唇,不确定道:“不清楚,大郎君应当在门口守着吧?”
明华裳问:“也就是说,发现隗白宣死后,除了隗墨缘,没人知道现场发生了什么。等隗掌柜去时,尸体已经不见了?”
丫鬟迟疑道:“应该是吧。”
明华裳慢慢点头,问:“隗白宣在工坊关了几天?”
这个丫鬟清楚,不怎么费力就记起来了:“二月十四,二娘子和大郎君、三娘子争吵,之后又和掌柜吵,被掌柜关入工坊。事情闹得很大,所有人都心惊胆战的,所以我记得很清楚。第二天,也就是二月十五傍晚,送饭的人发现饭菜没动,他不敢去问掌柜,就去找大郎君拿主意。大郎君拿了钥匙,去工坊劝二娘子好好吃饭。谁料他说了很久,里面没人应,他推门却推不开,大郎君觉得不对劲,让人将门撞开,就发现二娘子死了。”
“这两天一夜,只有隗白宣一人在工坊里吗?”明华裳问道。
“是。”丫鬟说道,“掌柜生气,下人哪敢上赶着讨嫌,所以那两天没人敢靠近工坊,我们都是绕道走的。”
没人敢靠近工坊,那反过来说明,如果有人在此期间门进入工坊,根本无人能发现。
明华裳问:“我刚才听你说,隗墨缘是带了钥匙去工坊的,当时门上有锁?”
“是啊。”丫鬟叹气,“不知道二娘子和掌柜说了什么,反正把掌柜气坏了,令人将她锁到工坊里思过,不允许任何人求情。也就是大郎君和掌柜亲厚,敢强行开门了。”
明华裳心想隗严清还真是合格的商人,让徒弟闭门思过还要将人关到工坊里,一边关禁闭一边做木偶,果真一点剩余价值都不浪费。
明华裳问:“工坊外的锁是什么样子的,谁有钥匙?”
“掌柜靠手艺吃饭,很忌讳被人偷师,所以工坊用的锁是最严密的,窗户也牢牢封死,只留了一个窗口可以送饭。毕竟有时候贵人要得急,工坊要连夜赶工,掌柜也会将工坊门锁住,免得外人打扰或偷学,派专人往里面送饭菜。”丫鬟一五一十说道,“至于钥匙,掌柜、大郎君、二娘子、三娘子都有。”
工坊和库房不一样,工坊时常要用,为了方便,每个徒弟都配有一把。明华裳有些犯难,这样看来,工坊虽然上锁,但并不算一个严格的密室,有条件避开视线、偷偷去工坊的人有很多,并不能确定是谁。
明华裳道:“可惜隗白宣年纪轻轻就死了,但日子总要继续,她死后,府里有什么安排吗?比如隗白宣和隗墨缘的婚事如何处置,还有工坊谁来继承?”
丫鬟摇头:“这个掌柜还没说。不过,大郎君和三娘子本就有情,从前碍于二娘子没法明说,之后,他们两人应当能顺理成章在一起了……”
丫鬟没说完,任遥突然眼神一凝,猛地回头:“谁?”
明华裳和丫鬟都吓了一跳,丫鬟以为又是闹鬼,吓得后退,任遥已大步走到窗边,用力拉开后窗。
窗外种着一排槐树,空荡沉默地立着,不远处一个花奴提着工具朝她们这边走来,看到窗户突然打开,也吓了一跳。
明华裳和丫鬟也跟过来,明华裳看到对方的脸吃了一惊,他走路有些跛,脸上布满高低不平的伤疤,最严重的一条穿过鼻梁,几乎横穿他整张脸,看起来非常可怖。
丫鬟瞧见是他,没好气道:“你在这里做什么,谁让你过来的?”
花奴弓着腰,低头道:“老奴来修剪花木。”
明华裳问:“这是谁?”
“我们府上的花奴,负责照顾院子里的树木花草。”丫鬟转向花奴,又换上一脸不耐烦,“又老又丑的东西,小心吓着了贵客,还不快滚!”
花奴对丫鬟弯腰,看起来很顺从,拎起剪刀等物就走。明华裳看着花奴的背影,突然叫停:“等等。”
丫鬟有些意外:“崔娘子,这不过是一个卑贱的花奴……”
“无妨,我问些话。”明华裳笑问,“老人家,请问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花奴停下,垂着头,说:“隗掌柜让我修剪花园,我修剪完前面,刚刚过来。”
明华裳抬眼看去,不远处的花丛长得整整齐齐,地上还有残枝断叶,确实是刚修剪过的样子。明华裳又问:“你过来的时候,在我们窗外看到什么了吗?”
“没有。”花奴说道,“我刚走过来窗户就开了,没看到人。”
丫鬟说道:“院子里树多,刚才兴许是鸟,娘子是不是听错了?”
听错了吗?任遥拧着眉,上上下下打量此人,目光中怀疑不减。明华裳问:“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花奴头垂得更低了,说:“赶路时不慎摔的。”
任遥不相信:“赶路就算摔倒,不和掌柜亲厚,敢强行开门了。”
明华裳心想隗严清还真是合格的商人,让徒弟闭门思过还要将人关到工坊里,一边关禁闭一边做木偶,果真一点剩余价值都不浪费。
明华裳问:“工坊外的锁是什么样子的,谁有钥匙?”
“掌柜靠手艺吃饭,很忌讳被人偷师,所以工坊用的锁是最严密的,窗户也牢牢封死,只留了一个窗口可以送饭。毕竟有时候贵人要得急,工坊要连夜赶工,掌柜也会将工坊门锁住,免得外人打扰或偷学,派专人往里面送饭菜。”丫鬟一五一十说道,“至于钥匙,掌柜、大郎君、二娘子、三娘子都有。”
工坊和库房不一样,工坊时常要用,为了方便,每个徒弟都配有一把。明华裳有些犯难,这样看来,工坊虽然上锁,但并不算一个严格的密室,有条件避开视线、偷偷去工坊的人有很多,并不能确定是肉!”
明华裳感觉这其中有内情,轻声追问:“何出此言?”
丫鬟扭扭捏捏:“死者为大,我不应该说二娘子的私事,但这个人居心不良……”
最后,丫鬟像是狠下心,终于说道:“崔娘子,这些话我只和您说,您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刚才那个又老又丑的花奴,竟然觊觎二娘子!”
明华裳缓缓挑眉。丫鬟以为她不信,急忙补充道:“是真的,他总是尾随二娘子,时常盯着二娘子看,有几次还从府外给二娘子买东西,气的二娘子全摔了,不允许他出现在她面前。那个丑东西也不想想,他哪能和大郎君比,真是不自量力,笑死人了。”
明华裳若有所思,丫鬟又唠叨了几句,见明华裳没有说话的意思,便识趣道:“崔娘子要静养,奴婢就不打扰了。奴婢就在外面,娘子有什么事,唤奴婢就成。”
等丫鬟关门出去后,任遥说道:“隗家真是复杂,感情乱七八糟的,都把我绕糊涂了。二娘,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
明华裳梳理好思路后,沉静开口:“一切怪事都从隗白宣死后开始,所以我们先拿她分析。姑且假设没有鬼,隗白宣关在工坊时,有钥匙的隗掌柜、隗墨缘、隗朱砚都可以接触到她,这些人都有嫌疑。”
“她死时脖子还在流血,可见命案刚发生不久,而当时门窗紧闭,门朝内拴住,唯一的通道就是送饭的窗口,凶手根本无法离开,所以我猜测凶手当时压根没有离开现场。隗墨缘是第一个赶到的,他将所有人都支走,可能是担心二师妹,也可能是想袒护什么人。等大家回来时,尸体就不见了,如果这世上没有鬼的话,那尸体便是被人搬走了。”
任遥迷惑不解:“搬走尸体做什么?”
“隐藏证据。”明华裳说,“就比方现在,我们见不到尸体,一切推断只能建立在猜测上。凶手还是聪明的,知道先毁掉最重要的证据,然后将一切推到鬼怪之言上,他便可以逃脱了。”
任遥惊讶:“你是说,隗宅里闹鬼也是凶手干的?”
“不确定。”明华裳道,“我没见过闹鬼现场,不能确定对方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布置这一切。唉,如果我能去隗白宣被杀的地方看看就好了。”
“刚才那个丫鬟说了,隗掌柜请道士来做过法事,恐怕现场也被破坏的差不多了。”
明华裳叹气:“那就只能落回推理上。对隗白宣有杀机的人都有谁?”
任遥一边想一边说:“隗墨缘有,隗白宣将他和隗朱砚的私情告诉隗掌柜,隗掌柜发狠话要赶他们离开,他为了报复及争夺家产,说不定会铤而走险,而他带人闯入工坊刚好在隗白宣被杀后,说不定是他自导自演,故意摘清自己;同理隗朱砚也有,隗白宣即将要夺走她的一切,她说不定会为情杀人,而隗墨缘支走众人就是为了给她掩护;刚才那个奇怪的花奴我觉得也不简单,如果他真的喜欢隗白宣,会不会趁她被关在工坊占便宜?甚至和隗墨缘勾结好,他先打伤隗白宣,隗墨缘掐好时间门冲进来宣布隗白宣死亡,然后隗墨缘将人支开,花奴趁机带走还活着的隗白宣,将她关起来满足自己私欲……”
任遥说着自己都感觉到不适,明华裳补充:“我觉得你漏了隗掌柜,这个人不简单,隗家这一切看似和他无关,其实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是由他促成的。”
这样想着,任遥简直觉得隗家鬼气森森,一刻都待不下去了。她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解:“无论凶手是他们之中的谁,杀了隗白宣后,他们的目的就达成了,为什么还要在隗宅里装神弄鬼呢?把隗朱砚吓得疯疯癫癫,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明华裳挑挑眉,似笑非笑看向任遥:“任姐姐,你真的觉得隗朱砚被吓傻了吗?”
任遥倒抽一口凉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明华裳细致回想隗朱砚撞鬼的场景:“我们听到尖叫后,立刻冲过去,只看到隗朱砚在打木偶,她口口声声说看到了隗白宣的鬼魂,但除了她自己,并没有人能证明。后来木偶头被江陵踹飞……”
明华裳顿了顿,两人一起想起某个不愉快的人,默契地跳过,明华裳继续说:“木偶头飞出去的时候,隗朱砚很惊讶地看着,一下子不哭闹了,我将头拖回来,她下意识和我说了多谢。隗掌柜发怒时,她又陷入疯癫中。”
明华裳轻轻摇了摇头,看向任遥:“任姐姐,一个情绪收放这么自如的人,你觉得她是真疯吗?”
任遥深深拧着眉,不可思议道:“所以,你觉得她在装疯,假称自己撞到了鬼?那她这样做目的是什么呢?”
证据太少,明华裳也拿不准,但可以肯定的是,隗朱砚定是为了维护某个人。
听丫鬟的叙述,隗朱砚是一个很骄傲爱美的人,能让她自愿披头散发,装疯卖傻,定是一个对她而言很重要的人。
“找证据吧。”明华裳叹道,“没有证据,我们所有猜测都是空中楼阁。能找到隗白宣的尸体最好,这么大一个人,总不能凭空消失了。还有花奴,我总觉得这个人很奇怪。”
任遥不解问:“不就是一个伺候花草的奴仆,有什么奇怪的?”
明华裳缓慢摇头:“我说不出来,只是直觉不对劲。”
明华裳和任遥交谈,忽然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崔娘子,您的身体好些了吗?”
明华裳知道这定是明华章派人来问了,她已打探到需要的消息,心疾适时好了:“好多了。是兄长有吩咐吗?”
“是。”丫鬟说,“崔郎君说该走了,派奴婢来问问娘子好了没。”
明华裳和任遥一起起身:“好了,这就走吧。”
明华裳走出客房,在正厅碰到明上。对隗白宣有杀机的人都有谁?”
任遥一边想一边说:“隗墨缘有,隗白宣将他和隗朱砚的私情告诉隗掌柜,隗掌柜发狠话要赶他们离开,他为了报复及争夺家产,说不定会铤而走险,而他带人闯入工坊刚好在隗白宣被杀后,说不定是他自导自演,故意摘清自己;同理隗朱砚也有,隗白宣即将要夺走她的一切,她说不定会为情杀人,而隗墨缘支走众人就是为了给她掩护;刚才那个奇怪的花奴我觉得也不简单,如果他真的喜欢隗白宣,会不会趁她被关在工坊占便宜?甚至和隗墨缘勾结好,他先打伤隗白宣,隗墨缘掐好时间门冲进来宣布隗白宣死亡,然后隗墨缘将人支开,花奴趁机带走还活着的隗白宣,将她关起来满足自己私欲……”
任遥说着自己都感觉到不适,明华裳补充:“我觉得你漏了隗掌柜,这个人不简单,隗家这一切看似和他无关,其实发将打包的两份樱桃乳酪寄存在摊子上。摊主也是实诚人,并没有苛扣她的东西,反而另给她做了两份新鲜的。
明华裳心中感动,当即甜甜说道:“多谢掌柜的。掌柜手艺这么好,日后生意一定兴隆,将来我要是排不到号,掌柜可要帮我通融通融。”
摊主一听笑得合不拢嘴:“谢娘子吉言。娘子日后可要多来照顾我生意。”
“一定。”
明华裳和摊主道别后,提着两个纸包奔向明华章。江陵本来奇怪明华裳去做什么,见她提着东西回来,这才想起来:“她竟然还记得?”
明华裳跑近,正好听到江陵的话,她说道:“那是当然。给我阿兄的东西,我怎么能忘?”
说着,明华裳将两个纸包分别递给明华章和谢济川:“兄长,谢阿兄,这是樱桃乳酪,特别好吃,你们也试试?”
明华章知道明华裳今日来晚是因为去吃东西了,他毫不意外,只是惊讶她竟然还记得他。
明华裳蹦蹦跳跳奔往摊子的时候,他心里生出些幽微难言的感动,然后,他就看到明华裳提了两个纸包回来了。
明华裳停在明华章面前,期待地等着兄长的反应。然而她等了许久,都不见明华章伸手接过。
明华裳渐渐有些忐忑,明华章这么难讨好的吗?今日明明见他很喜欢吃樱桃,为什么现在又不喜欢了?
谢济川一点都不体谅明华章的心情,笑眯眯接过:“谢谢妹妹。景瞻不喜欢吃甜的呢,这一份我替他拿走了。”
说着谢济川还真伸手来取,明华章忍无可忍敲在他胳膊上,道:“你衣服上还有血,先回去清理仪容吧,不要乱碰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