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权杖九
工作台旁的沙发被展开成一张临时小床 ,链接工作台插头 快有手腕粗的电线一直延伸到沙发脚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玫红色小枕头似乎也已经是上了年纪的东西了 ,灰色的星星小毯子彰显着这铺床的主人 。
踏着大理石纹的窄梯上楼 ,楼梯边的窗户撒进清晨的暖光 ,烤箱的托盘被充当飞盘 ,摆着一杯子温水和两块巴掌大的生菜三明治 。
昏暗的房间内 ,房门被轻声扣响 ,但床上的人似乎不为所动 ,依旧将脸埋在枕头里 。
再次敲响房门 ,还是毫无回应 。拧下把手 ,将早餐放在了门边的矮桌上 。走到床边 ,轻轻拍着momo的肩 。
“momo 。”
本想再挣扎一下 ,却在看见那个刺眼的贝壳时 不情不愿的睁眼 ,叫醒自己的反而是人身上那该死的灯 。
“吉玛 ?什么事啊?现在几点”
扒着被褥强行将自己从枕头上拉起来 ,睡眼惺忪靠着床背缓着神 。
“上午九点整 。”
卧室的顶灯被人打开 ,明明采光布局很好的卧室窗户却都挂上了厚厚一层灰色窗帘 ,独立洗手间门边的衣柜上贴满了和各式各样的人们的合照,里头出现最多的 ,也是被其他照片挡的最多的 ,是一位长卷发的人 。
除此之外 ,房间里就没有别的了 。
定了好一会才能真正睁开眼 ,甩开被子坐到床边 低头伸手一颗颗解开上衣的排扣。
“你不用特意叫我起来的 ,你虽然是家政机器 ,但我又不是你的雇主,而且我昨晚四点才睡的 。”
“抱歉 ,明天我会注意的 。”
“注意什么呀 今天最后一天了 ,两条腿一条手很快的 。对了 ,多嘴一件事 ,你之前也这么叫赫巴起床的?”
起身将上衣脱下 ,笑着说着抓起床边的替换衣物抬头 ,才发现吉玛视线早就刻意避开了 。
“是的 。”
气氛很尴尬 。早知道自己第一天开始就不应该答应他可以进出自己的房间 。立刻更换好衣物拔腿就往外跑 。
“嗯 ,我问完了 。”
经过门边看到显眼的彩色 ,停下跨出门的脚 。
“这是你做的?这造型 ,我想起来小学的时候周一早餐那个难吃到像蜡一样的面包 。每次我都把面包带到宿舍给得里斯 ,他天天睡过早餐时间 ,他还以为我很好心 ,然后 ,他半个学期都没再理过我一个字 。”
说到这 ,momo等等笑脸似乎被记忆中的另一张粉毛嫌弃脸给顶了下去 ,看着不知处的地步愣了会 。又笑了起来 。
“真是美好的半年 。”
又是一天正午未到 ,太阳刚挂到头顶没多久 ,楼下的车间就已经开始了工作 。
生锈的关节锁修起来工程有点麻烦 ,只能拆下半条小腿 ,替换掉齿轮都快被腐蚀成白纸的结构 。
“你们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在一起了吗?”
“还要更早 ,因为我们是国家政府的试管婴儿 ,我们从还是受精卵的时候 ,就一直待在对方身边了 。好吧受精卵不确定 。你之前一直没给关节锁加过润滑吗?”
“并没有 。”
“忙着逃亡了?开玩笑 。”
螺丝刀扭动铁器的唥唥声有点大 ,也许是收听按钮习惯性推到最大的缘故 。伸手到耳边调节 ,缓缓开口 。
“momo ,我想知道 ,龙哥在这的那天 ,你和赫巴说的三年前是什么意思 。”
“这你都能听到 ,看来收听系统修的很成功啊 。但我不能告诉你 ,免得你这张漏斗一样的嘴又向赫巴泄露什么出去 ,前几天在电话里我可被骂惨了”
“对不起 ,又给你添麻烦了。”
“害 ,麻烦什么啊 ,那家伙愿意和我多说点 ,就算是骂的也好 。”
替换好的装置焕然一新 ,膝盖上的球形关节是整台机器里修的最轻松的 。将人的小腿用酒精棉擦了擦连接处 ,揪过人大腿里的一根根链接的五花八门的电线就往小腿里的接收孔里塞 。
“赫巴以前?”
刚要继续问下去 ,却想起第一次喝这个记者见面时的对话 ,比机器还少的话和冷漠带有敌意的态度 ,一瞬间又闭上了嘴 。
“你应该知道才对 。他 ,在人际方面有点 ,否则他也不会因为这个被绑去医院无数次 。”
听到这个意外的消息 ,吉玛歪了歪头 空气短暂的暂停下来一会 ,两人都各自怀疑起某物。
“原来我也是漏斗 。还有最后的 ,你那条不知道哪里来替换手和摄像头的保护玻璃 ,要修的就全部修好了 ,修你可比修你男朋友的相机有挑战多了 。动一下 ,看看有没有延迟 。”
腰都快弯断的momo扶着老年人一样叭叭响的脊椎站起身 ,将手里的工具一把全扔到桌上的塑料收纳框 。随手一拍桌上坐着的那条被自己修的如同新开机似的关节腿 ,一边伸着懒腰一边走到有些泛阴的门边 。
“哦哟 ,要下雨了 。明明今早还艳阳高照来着 。”
“我和赫巴并不是情侣关系 ,反而momo。”
“啊?什么事?”
呼吸完新鲜空气回到自己身边举杯喝水的momo与自己对上视线 。
记忆存档中 ,无数次进出人的卧室 ,无数次看见的衣柜上的长卷发 ,后期看清楚后应该是个男人的骨架 。那些明明被精心粘贴固定的与本人的亲密的合照 ,却被其他莫须有的照片遮的一张不露 ,这么多天以来 ,自己都没有见过那头卷发的人脸。
“那些衣柜上照片里的长发男生 ,是你的男朋友吗?”
“啊?”
话音未落 ,在说出卷发一词的时候 ,那个天天笑脸嘻嘻的人脸 ,立刻呆了下来 。并快速移开了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人熬了这么多晚的夜 ,第一次见眼球上有了红血丝 。
“曾经是 ,谈了三年多了 ,大一的时候我那个教室修座椅 ,跑去他们的教室自习认识的 。但后来 ,因为一些误会 ,真的是误会 ,相信我 。我的举动伤到了他的心 。他再也没见过我 。”
送到嘴边的水都再也喝不下 ,将不锈钢的水杯随手放到一旁被龙哥找人修好的铁架上 。看着一旁掉漆的铁质仿木桌 。声音都在不自知的情况下低沉了一个调 。
“抱歉 ,我提了不该提的 。”
“怎么会 ,一年了 ,都什么感情都够放下的了。”
那张笑盈盈的脸又重新摆到了脸上 。
转眼间 ,几声闷雷伴随黑下来的天 ,让这个只有一扇门当自然采光的车间光管显得无比耀眼起来 。
“可 ,第一天的时候你非常反对我碰到你 ,我问了赫巴 ,我是不是不该说下去 ,我很抱歉 。”
“他知道个屁 ,我们都已经断联两年多了 。来吧 ,快点把你的手修好 ,我送你回赫巴身边 ,这么几天了 ,风头也应该过了 。”
哼笑着摇着头 ,抓起工作台头部上方天花挂着的仪器将其顺着轨道拉到吉玛的右手边 ,嘀嘀快速按下几个一模一样的按钮 ,轻轻扣住人身上那条冰冷的黑色替换肢 再也没有正眼看过吉玛的脸 。
“momo”
“怎么了?”
“你的隐形眼镜要掉了 。”
终于抬头 ,却在人的手摸到自己的一侧脸上的一刹 ,才意识到原来眼里的不适是隐形眼镜掉落所致的 。
赫巴说的没错 ,吉玛确实有人的体温 很烫 ,从眼眶不自控的滑出来很烫很烫 。
“对不起 让你哭了 。”
那双充斥着哀伤和同情的眼神 ,人背后墙上黑色的防水布正好忘记挂好的斜了一角下来 。失去一侧眼镜的朦胧下 ,仿佛一年前的那个晚上 。
有些惊慌的睁了睁不争气的眼睛 。
“momo?”
“你先睡一觉 ,睡醒了就能回家了 。”
从回忆中起身 ,放弃接住卡在人拇指尖的隐形眼镜 ,转身大步绕过工作台 。
“momo?”
听着人淡然而熟悉的语气 ,即使是齿轮脑袋也读的懂对方的怒火中烧 ,再转身寻找人的去向 。
看着那堆清绿的发丝里 ,被自己强行按下的手动开关机键 。大口喘着带有蛋白质浓味的氧气 ,听着怦跳不停的心脏 ,每一次呼吸和神经跳动都无比高清 ,被人擦试过的地方还是烫的难以自控 。在雨声的死寂中 ,慢慢舒张缩到一块的神经 。
这场暴雨一直下到了晚上九点 ,地铁停运的情况下 ,晚高峰人流还是丝毫未减 ,一人一机只能在意犹未尽的小雨中待在城边的公车站 ,看着从背后经过无数的大蘑菇 ,等待路线的恢复。
车站的雨棚边角滴滴答答一直没停的滴着水露 ,在高跟鞋边堆挤起一个个水坑 。除了时不时飞驰而过的车鸣 ,没有人说话 。
被岁月弄了个瓦裂泥奔的游乐园里 ,雨水冲刷过的地方四面八方都是泥土的涩味 ,红色的雨伞在乌黑一片的废墟里格外显眼 。树屋内 ,好几天见不到创造者的布鲁已经将一整个属于自己的白纸本都写满了人的名字 。
楼上 ,堆挤满各式各样红黄蓝绿的笔记里 ,架着一台笔记本 ,屏幕的录制键闪烁着 ,记录着记者与目击者的视频采证过程 。看录制时间时间已经交流了快一个小时了 。
“好 ,龙哥 ,下一个换小白来吧 ,继续有目击的店员就先排到小白后面 ,把说辞先写一下或者在脑子里想好 ,否则这么多嗯后期剪辑有点麻烦 。”
“哦哦哦 ,好嘞 好嘞 ,都听见了吧!都去前台林姐那拿份纸笔 。”
屏幕里在椅子后扶着小白肩头的龙哥紧张的和第一次带孩子上小学面试一样的家长 ,当然 ,小白本人也紧张的缩成了一个长三角形肉块 。
红色的随身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全是采访对话的文字版 ,桌面上两支已经用空的水笔芯还没来得及扔进垃圾桶 ,就已经翻开了本子的下一页 。
“好了得里斯记者 ,我准备好了,您问吧 。”
第一次听见小白开口讲话 ,声音和他的外表一样浑厚 。
[砰砰砰]
从本子上抬头向楼下看去 。
[砰砰砰砰砰]
“momo ”
“什么事?”
momo还是没有看自己 ,继续用力的锤着单薄的铁门。
“我有钥匙 。”
人愣了一会 ,好像没听过这句话似的 ,继续将门板锤的哐哐响。
“对于今天的事 ,我很抱歉 …”
话还没说完,momo就反嘴驳了上来。
“我又不是小屁孩 ,不会因为被戳到痛处就绝交 。你可是我花了十来天 ,花了大功夫才修好的 ,你整个机器都被我翻新一遍 。我可舍不得和你老死不相往来”
“……谢谢你momo”
急促的一连串敲门声将布鲁也吓的连连后退起来 。自从三年前的直播事故被大量粉丝记恨后 ,就一直没听过这么势如破竹的敲门声了 。看着下方被锤的都明显发抖的门 ,吞咽下喉中梗塞 ,轻轻放下纸笔 。
“先等我一下 ,小白你也先去错措辞吧”
看着小白似乎松了一大口气的整个人瘫在了藤椅上 。推开椅子起身 ,快速下楼 ,从门附近的窗户悄悄看出去 ,什么也看不见 。
算了 ,是人是鬼认命吧 。
犹豫不决的握上门把 ,开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