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明争暗斗
察罕铮首先清了清嗓子，刚刚表情上的嘘寒问暖和关心之色在一瞬间扫之一空，换上了麻木的色调。
这让苏治一阵的错愕，刚刚察罕铮面孔里的殷勤温存之色不似作伪，差点就把他也给阴过去了，如此看来这还是现在这个模样看着更舒服些。
最起码，更坦诚。
在聪明人这里，戴上面具可能更加的坦诚，虚伪一些，或许更真诚。
察罕铮先把目光看向左置位灰头土脸三人组，三人心中都齐齐的一凛。
外人都絮絮叨叨什么苏治真乃草原仁主，只有他们几人明白，这位对治下草民绝对算得上仁慈至极，但对上自己几人，这活阎王怎么说也跟这个“仁”字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察罕铮淡淡开口，言语之间没有粘连丝毫的感情，无喜无悲，听不出什么愤怒和惩治的感觉。但在三人听来，这厮木在这里还不如来一整个暴跳如雷面目狰狞来的实在点儿……
“在场的各位都不是外人了，明人不说暗话，你们几个，真的，很不错！很不错！”
三人顿时瑟瑟发抖不敢言语，麻溜地一个跟一个就跪倒在了地上，齐刷刷地一片倒在地上。
跪姿在草原是最为顶级的大礼，除了跪天跪草原之外还用于奴跪主等很稀奇极端的情况。
如今几人慌乱之下跪地绝对是算得上出自本心了，仓促之间的举措多半发自内心无疑，足可见察罕铮的威压也好，气场也罢，已经被盘到了一个很精进的地步。
不过苏治明显还是判断出来了察罕锋跪下的举动中一丝十分微弱的迟疑，进而内心不屑的一笑：
要么就是碍于情面要么就是内心有想法儿呗！不过这察罕锋横竖对自己都有点儿自大了吧，我都能看的出来，察罕铮那阴王又怎会看不出来？！
察罕铮和苏治仿佛就不经意间的对视了一眼，都充满戏谑与凝重地对视了一眼，两人内心都明了了。
“可汗！可汗饶命啊可汗！事发突然事宜从权我们也是无能为力啊！”
异族的青涩青年率先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简直到了哭天抢地哭爹喊娘的地步。
“耶律极！你虽也有罪在身，不过毕竟是全军第三位指挥，不至于背负首罪，你罪责最轻，大可不必如此！”
苏治暗暗记下来这位面容青涩异族青年的名姓来——原来此人名叫耶律极！
不过察罕铮虽然是把话撩到了这里，但是面色也依旧硬邦邦的，话语间也依旧是那副麻木的样子，没有丝毫的表示与感情掺杂。搞的旁边的两人心里七上八下也直打鼓。
这下察罕锋多少也有点慌张了：
察罕铮这老小子，难道要直接动手不成？！
这怎么成的啊！
如今察罕锋那部分猎天骄早已在此战之中死守蛟蛰铁骑的冲锋而全部玉碎！现在察罕锋可是真的一点儿军魂也提不上来，就真只是个宗师实力而已，更何况旁边还站着几个意味难明模模糊糊的苏治两人和右置位四宗师。
反观察罕铮这边，借着猎天骄军魂的助力能瞬间拥有半步九绝的实力，再加上草原人多少有点离谱的体格甚至能与巅峰时期的白宗毅周旋！
还有一事别忘了，一墙之隔一门之外，就是一千死忠于察罕铮的硕果仅存的猎天骄勇士！这家伙冲进来，察罕铮真的就是动动手指几人就能变成筛子一样……
一滴冷汗不受控制地从察罕锋的头顶滑落，不是察罕锋真的怕死。而是太多未竟之事已经死死地拖住了他，这些羁绊与牵挂之下他真的不想死，死也至少等到亲眼看到察罕部一统百漠问鼎中原之后啊！
察罕铮当然已经伙同苏治将这个小自己五岁的亲弟弟的一举一动都清晰的洞察到底，眼神深处涌现了一丝苍凉与惘然，不过旋即恢复成了坚定与决绝。
苏治看这表现，运气集于拇指第二关节，大拇指与食指交错着开始摩擦，平生对于空灵之道的理解在此刻尽数充沛于体内，随时准备勃发而出！
此时在场之人除了白宗毅之外全部都没有察觉到，苏治的气机开始越飘越淡，几乎要彻底消散于世间为止，似乎进入了一种玄而又玄的微妙道义。
但这种道义绮丽自然，不过白宗毅也看出来了其中蕴含的巨大威力与危险！
白宗毅心有明悟，右手看似不经意间慢慢轻轻地搭在了剑柄的首位，大拇指慢慢按在了剑鞘头上，一下接连一下地轻轻与剑桥碰撞着。
青鸾剑作为剑冢的镇门之宝由多代高手温润之下已然颇通灵性，自从白宗毅而立以来就紧紧伴随左右。多年就算起居饮食穿衣住行都从未离身，颇有点儿主仆和鸣的味道了。
如今白宗毅一个小小的举动都被青鸾品味到了，剑尖此时早已在剑鞘里欢快地跃动，碰到剑鞘发出了一下下好听的剑鸣之声。
谁都不会怀疑，这位三十出走横行二十载的绝世剑客，按在剑鞘上的大拇指轻轻一旋，这绝世名剑就会欢快而又兴奋地冲天而起，就是不知道这收割的会是哪块大好头颅了！
苏治见状吓了一跳，连忙手抄在背后，点了点并排站在自己身后的白宗毅，在他衣袖上写到：
“不必戒备，白兄之意一往无前，多半会被察觉，此样则大大不好！”
白宗毅默默收了起手式，重新站定。
虽然白宗毅武学整整高了苏治一个层面有余，不过苏治的空灵派到底还是出了名的擅长隐匿气息出手无痕。
虽然白宗毅的壬剑中也能片刻的隐匿身影做到彻底的无声无息，但是那毕竟只是一招，还是白宗毅苦心钻研很久研究出来的刺杀绝技。
再怎么说白宗毅之道都是一往无前为主，哪怕九绝实力摆在那里，但这杀机被察觉到的可能还是极大的！
就现在这个宫中形势已经算是无比紧张了，如果再让人察觉到杀机，事情更加紧急难免突生意外。
幸好白宗毅收招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才扳回一局，气机才没被察觉。
察罕铮是其中能耐最高，方才感觉到了一丝不对，不过也只是一丝不对而已，就好像一股神念悄悄叮咬了自己一下，察罕铮也并没有多想。
没察觉出异样，察罕铮继续开腔：
“察罕锋身为一军主帅位高权重，地位斐然不宜严加惩治。但死罪可脱活罪难免，现罚俸三年，免西疆总敏罕那颜之职，待罪家中！”
“察罕晟身为一军辅帅未进监帅自守之职务，备位充数尸位素餐，下贬于东边参赞，罚俸一年！”
铁面将领领下君命退后，也不见什么喜怒，不过脸上止不住抽动的面孔还是暴露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苏治默默记下这将领姓甚名谁，然后在心里狠狠冷笑：
这个察罕铮不愧为阴王两字，真的阴险无比啊！这一手帝王心术是让他给玩儿的明明白白了。
从表面上看，当然还是察罕锋的惩罚远重于察罕晟，但实际呢？
三年罚俸确实很重很重了，但是察罕铮身为当今任上。察罕部一部之主察罕铮的亲弟弟，察罕部的右贤，身上军功无数！
光是右贤这个相仿于中原王爷的担当，就已经足以令察罕锋当得起“马畜弥山”这四个字了！更何况察罕锋身上无数的军功赏赐？
这个三年罚俸也只是罚去了总敏罕那颜的俸禄而已，对于普通军将属实难受，但对于察罕右贤，四个字，不痛不痒！
至于免了西疆总敏罕那颜一职，苏治就更想只有呵呵二字能体现察罕铮的苟道了。
西疆都被打空了，就算不贬职，这西疆总敏罕那颜也只是个若有若无的空头衔光杆司令而已了。就这么个东西，免不免得，无所谓。
要是把他察罕锋调到东边去，那更是个昏招了，东边自己自成体系上上下下错综复杂丝毫不亚于西疆，东边也是有自己的总敏罕那颜的！
当然这位敏罕那颜一直活在察罕锋的阴影之下是毋庸置疑的，甚至在部中做了多年的小透明。
现在如果让察罕锋去东边任职，那究竟做不做这个总敏罕那颜？要是做，那原本的总敏罕那颜哪里去？难道还能一军二帅不成？
要是不做，且不说察罕锋自己怎么想，让他屈居人下，就算他愿意心甘情愿。试问，谁敢？谁敢让这位察罕部的神居于自己之下？！
现在这察罕锋，不动不合适。调任，也不合适，还真就是要一贬到底成个草民而已！
只要察罕锋军中威信屹立不倒，只要这察罕军中还有哪怕一人还一口一个军神得叫察罕锋，哪怕把察罕锋变成个庶民草民，对于现在的情况都只是不痛不痒而已。
也就是说，这两个惩罚，本身就是没有一样。
反观察罕晟可就太惨了，虽然同姓察罕，不过这位察罕可与察罕铮察罕锋都毫无关系，也只是平民出身草民上爬到今天如此身居高位的地步的！
谁不知道，最善战的当属察罕锋，武艺最高的铮，但要论起来最正道最浩然的，绝对当属这位察罕晟。
在察罕部内察罕晟也算是人人皆知了，任职以来两袖清风为将清廉，对下属军纪严明又不乏关照体恤。在军中的荣耀绝对的仅次于察罕锋，名声甚至犹有过之！
平时军功得来的赏赐，察罕晟丝毫不取，尽数全部散在军士中间。
察罕晟军中起先有不少挚友劝他不为自己考虑，多少为了家中老母和乳牙孩儿。
察罕晟不善言语，翻来覆去横竖也就两句话：
“国未成邦未兴，先国后家乃人臣之为。”
“钱贾生活之用，过多缠腰反而坠下腰力，此经营得自身一口之用则可。”
渐渐的挚友是越走越少，最后察罕晟到底有点孤臣的意思了……
草原本身就普遍没几个钱财，哪怕是察罕部近年来的变革下成为百漠巨富，现实也依旧如此。
察罕晟上有六十老母早已瘫坐在床，老母并不习武，草原六十绝对算得上高寿中的高寿了！
毕竟草原大宗师，寿终正寝也才六十而已……
在下，察罕晟还有三张嗷嗷待哺的不及六岁儿童，上有老下有小察罕晟久居军中难以照料兼又贤内早亡特地请人有是一笔开支，家中过的不说难以揭开锅，但至少清贫是有的。
如今让察罕晟罚俸一年，等于是断了察罕晟的活路，还不如让他去死！
至于参赞东边，那更加可笑了，参赞在草原本来就是个或有或无可有可无的闲职而已！冗官冗员，草原本来认得大字几个的就没有几人，现在哪里还需要“参谋”这种极其文艺的职务来？
就算不是冗官冗员，就算真的叫您老前往东边，去给人家“参赞”。东边铁桶一块严丝合缝，我管你军中的名声威望如何，你毕竟又不是军神察罕锋，你“参赞”的话，谁又真正放在心上？谁又真给你同情？
甚至，察罕晟过去东边，一些脏水和黑锅，在有心人的推动下正好多了个替死鬼扛罪人！
也难怪稳重如同察罕晟都气的脸部抽搐了，这简直不是贬职，这是把人真的往死路上逼啊！
更何况就这般明目张胆的主帅不痛不痒的吹口气，辅帅往死里整，察罕铮这一套连招下来，两人就算之前关系再亲密无间以后也难免心生嫌隙。
苏治在内心佩服无比，介于性格原因，让苏治上手，苏治难说是绝对干不出来这般绝户的死手的，一石三鸟一箭三雕，高！实在是高！
这明目张胆的搞明升暗降似奖实罚的艺术，太值得品味和琢磨了！
不过苏治不明白的是，如今这个形势，苏治可以肯定自己内心的猜想十有九成九是真的了，察罕铮为何不直接一手将两人就地正法呢？这一下子永绝后患了啊，更何况他又不是没这个能力，外面那一千猎天骄又不是摆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