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是友本非敌 提身行察罕
剑圣听得这一句,强撑着站直的身子再也站不住,“啪”地一声瘫倒在地,苏治一听,也是长长舒了一口浊气。
老农苦笑一声:
“老夫能有今日,这一切全是苏老先生送的,老夫的命,都是苏老先生给的。
“三十年前,老夫被人追杀,虽凭依大宗师的翘楚气机,身子依旧被打成重伤,危急关头,正是苏老先生出手救下了我。
“其后十日,我与苏老先生坐而论道,先生公正平等,中原七国与百漠渡航阴山和平共处之论,真是令我羞愧难……咳咳……嗯,有半生白过之感。
“当时确切来说是二十八年前,苏老先生尚未隐于深山之中,身边也尚无你这号小友,若是让我遇见你,我绝不会生出这般乌龙!”
老农言罢,哈哈大笑。
苏治悠悠补刀:
“先生此言差矣!”
“愿闻其详。”
“就算老先生当年见我,我尚在襁褓,沧海桑田世事易变,哪里还记得起我,乌龙嘛,该生还是会生的!是治本来该当一劫!”
老农大笑声戛然而止,表情变得很精彩,一脸“你是杠精吗?”的瞅着苏治。
不过经过苏治这一哈哈,三人紧皱的眉头于此刻终究展颜。
“既然如此,让我等五百人过往,老先生应该不拦了吧?”
“瞧你这说的甚么话来!当年苏老先生对我恩同再造,我刚刚动手就已经万万的不对,怎么可能在互知底细后还这般这般!”
苏治哂然一笑,没想到这老头认真起来还有那么一点可爱的。
“当年被人追杀重伤,可以说是苏老先生的十日论道给了我新生,这也算指路明灯了。
“一报还一报——虽然苏老先生的大恩似海,我是还不完,但现在给你们指条明路,终究不错。”
“老先生请讲,苏治洗耳恭听。”
“我也不知道你们接下来是怎么谋划,是赴七国还是投草原,我也不想打听,免得你们猜忌怀疑。
“不过如果是前往草原的话,我倒可以给你几个忠告。
“万万不要去耶律完颜慕容这三部!”
“怎讲?”
“这三部不但实力甚强,被草原叫做上三部,而且极度仇视汉人,你们五百人过去,那就是一去不回,被吃的连渣子都不剩!
“若诚心找个部族投奔,我倒有个不错的建议,去察罕部!
“一来这个察罕部在八部中离此地距离最短,来去容易,脱身亦是不难。
“二来这部落实力是响当当的草原八部里最弱的,当然也最适合投奔。自从耶律谷材那个扫把星变法改良,草原实力整体大增后,此部也只是从八千轻骑变成了一万五的轻骑罢了。
“甚至不及北漠大战前草原局势大变后耶律部的一半!
“三来,此部由于离我最近,闲来无事之际,我时常跑去宣扬苏老先生那一套各族大一统的理论,因而相对开明,对汉人也没什么抵触。
“四来,我觉得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察罕部的首领;不说和我多么深的交情,我至少能说上两句话。
“我看人的水准也勉勉强强能够拿去吹了。依我看,这个察罕部的首领,为人虽然整日里沉默寡言不善措辞,但其实外冷内热,绝对算得上是草原一代仁主,谁要真能入他的法眼得他的青睐,那他就一心一意真诚无比地对待你。
“他是个真性情的汉子,额,虽然说草原上有花花肠子的人本来就少,但此人真的可以深交的。”
“谨受教,多谢老伯指点!”
“害,跟我客气甚么?”
接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相互之间掰扯着几句闲话,落日就在这一点点之中慢慢沉到了地平线下。
草原的黑夜开始了,沙漠的噩梦也进行了。
苏治见天色不早了,施施然拱手告别,众人不熟,只能算萍水相逢,老农也不矫情,与众人挥手道别。
“话说当年本就是耶律谷材人心不足蛇吞象,主动征伐北三国而大败而归。自己作死怨不了别人,跟咱们汉人什么关系?”
苏治听罢一怔,轻轻点头神情若有所思却沉默不语,这最后告别时的最后几句话让他陷入沉思。
苏治又草草问了问老农草原人口等等信息,老农语焉不详也知道北漠大战之后,草原人口率减,目前不足五百万,每部人口差异不小,但都不少于十万帐。
既然本就要分别,苏治也没打算深究,最后的几个疑问也不过是为了给自己解开谜底服务罢了!
果然是你!搞什么越描越黑的破事儿,中原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故事没听过么?
苏治心头早就已经呵呵冷笑不已了,但面子上为了应付老农,还要装成傻白甜啥也不知道的小巧可爱。
苏治谢过老农,又拿出随身药物医得白宗毅有了行走之力,二人干脆下马缓步前行,别过老人向北进发。
五百人的身影渐渐消散于滚滚黄沙中。
老农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和戏谑,似乎还带着点玩味。
他似乎是在低声呢喃,因为这声音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
“这小子,不错,有趣,有趣……”
白宗毅重伤在身,照顾病号,哪怕铁雄有百十匹马,大家也纷纷落马前行,拽着畜牲往前走,一日只能行得三五十里。
白宗毅毕竟是九绝之流,恢复起来自然轻轻松松。苏治半步大宗师于十天八天不吃也不会生什么大问题。马畜粮草倒也无大碍,这可遍地是草。
让这些马再吃上十辈子也小菜一碟。
只是这回苦了五百士卒,马能吃草,人又不能。
一日之内,众人不得以寻些许落单零零散散几头牛马,可这点牛马哪里够得几百士卒吃饱,只是勉强不饥罢了。
虽然出来的匆忙,一些火折起子油盐酱醋还是带着的,照理说士兵不忧饥愁,百十匹马在这搁着呢,怎么会饿死。
但让他们选,他们就算饿死估计也不会把屠刀朝向和他们真真正正同生共死经历过生死战的兄弟们!
入夜,白宗毅与苏治对坐。
苏治道:
“白大哥,你怎么看白日里的那位老农?”
“温润地气数年,武艺的确绝伦,当代九绝无人能敌!”
苏治听罢微微颔首,接着冷笑几声:
“依我看,这位守百漠南大门几十载的老农,就是那二十八年前被打成重伤下落不明的那位天下有数的兵绝绝巅草原千年天骄耶律谷材!”
白宗毅“啊”的一声,连忙追问:
“怎讲?”
苏治尴尬一笑道:
“其实我也只是心头推测而已,至于是否真是,我也不敢断言,只是年龄、经历、阅历、话语等都可以互相印证高度相似罢了。
“但如果说他不是,又有几点可以彻底否定这一想法。
“其一是他的着装语言汉化太过深入,实难想象五十载草原特征能被抹得如此干净,如此彻底!
“其二是,他相交于你我二人师父的经历太难作假,以你我二人对师尊的见闻,自然可以判断他讲的这一切都是实打实的,这可奇了怪了!
“因为我师父一生从未到过草原!”
剑圣听完,脸色顿时数度变换。
如果当真如同老农所说,苏元功先救他脱身,可苏元功不是冢中枯骨吃喝等死之人,要想再起东山,怎么会避开草原这个强力帮手?
“然而剑冢更是在北鲁腹地,就算是九绝高手,相去云中也足足有两天行走功夫。
“当然也不排除玄前辈亲到草原的可能。
“可如若不是,老农守南门十年前上有十八年的空窗期,以耶律谷材的身份模样,难道能深入中原逛逛?那他哪里来的相交中原豪杰的机会?
白宗毅听得津津有味,有茅塞顿开之感,直到师父戏份,白宗毅脸色才渐渐阴沉了下去。
等到苏治说完,白宗毅一声长叹:
“是我对不起师父啊!”
感慨完后连连摇头。
苏治心中一动,知晓当年秘辛白宗毅将要开口解释。迷雾拨云,只怕就在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