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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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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刘老蔫家帮忙。棺材依然是摆在院子当中,已经刷成了铁红色,没刷匀的地方深一块浅一块的,就像是干涸的血污凝结在一起。

    让我没想到的是,前妻也去了,她抱着孩子站在院子里,和明亮的媳妇说话。

    回来之前,我想了无数种谈判的方案,想了无数个对付她的办法。就连在中间管事的人,都考虑了好几个,下定决心要趁着这几天把离婚的事谈妥,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

    都是苦命的人,都有一颗善良的心,不存在谁故意去为难谁,不过是对生活的认知不同,因此而做出了不同的选择。

    她回卧室后,我给夏冰发信息,说了我们聊天的事,夏冰说:“我一直觉得姐姐是个好人,事实也证明,我的感觉是对的。”

    我说:“我是坏人。”

    她说:“你也是好人,我们都是好人,但是又都身不由己。如果说生活是一条河,我们就是这河里的鱼,看上去都是自由自在的,实际上却都被水流裹挟着往前走。”

    我没想到连初中都没毕业的夏冰,居然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认真想想,确实是这么个理儿,芸芸众生,谁又不是在这红尘中苦苦的挣扎。

    来帮忙的人很多,却又都没什么事,就找个空子站着,或者凑到一起闲扯淡,等着管事的给安排活干。

    因为是过年期间,不能到街里去搭灵棚,刘老蔫住的小西屋就成了停灵的灵堂。

    西屋门前的空地上扔了几个秫秸个子,穿着孝衣的林枫和刘志民就坐在秫秸个子上守灵。

    刘志山和刘志平也穿了孝衣,坐在他们对面的秫秸个子上,中间留出一块空地,铺了一块破旧的毛毡,让前来祭拜的亲友们磕头时,不至于弄脏了衣服或者硌疼了膝盖。

    账桌摆在一旁,王志清和林军华就坐在跟前,来祭拜的人先到账桌前上祭礼,然后再去灵堂前磕头或者鞠躬。每到这个时候,守灵的亲属就要跪伏在地上,呜呜的哭上两声,一则是表达对死者的哀思,另外就是对亲友的答谢。

    西屋里面,迎门摆了供桌,供桌上摆了刘老蔫的遗像,遗像的两边摆了纸扎的童男童女,遗像的前面是香炉,香炉的两边是两根白色的大蜡烛。

    供桌的后面,两条长板凳架着一块旧门板,刘老蔫的遗体就躺在门板上,他闺女刘志娟守在他旁边。

    这个可怜的人,苦了一辈子,就连遗像都是死后才找人到家里拍的,僵硬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浑浊的眼睛连个黑眼球都没有。

    看到那张历尽沧桑的脸,我不由得又忆起往昔的岁月,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就在脑海里呈现。

    刘老蔫,一个典型的中国式农民,憨厚、老实、勤劳、能干,在他身上,能找到所有关于中国式农民的优点。

    那时候,他还不叫刘老蔫,他的大名叫刘江河,是十里八村有名的能人,也是县里有名的致富能手。

    他家里孩子多,又没人帮忙照料,就只能是他媳妇在家里看孩子,地里的活全靠他一个人干。他能一个晚上割两亩地的麦子,两个晚上就把家里的四亩麦子都割完,全部拉到打麦场里去。

    不仅是干活有力气,脑子也活泛,不知从哪里学来了种大棚的技术,搭起了我们这一片的第一个蔬菜大棚,能在十冬腊月,产出一筐筐红彤彤的西红柿,拉到城里去换成一摞摞的钞票。

    他不仅自己干,还带着乡亲们一起干,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老百姓的日子才渐渐好过了起来,我们村也成了远近闻名的大棚村。

    随着种大棚的人越来越多,挣的钱就越来越少了,他又率先把大棚改成了养殖场,带着乡亲们一起养兔子,我们村又从有名的大棚村变成了有名的养殖村。

    养兔子赚不到钱后,他又带头去买了三轮车跑买卖,我们村又从县里有名的养殖村变成了有名的买卖村。

    就在这一次又一次的变换中,老百姓的腰包就鼓了起来,日子也好过了起来。我们村成全县第一批小康村,而刘江河,就成了这个小康村的领路人。

    他并没有因此而止步,他有更大的目标。那时候,乡镇企业就像雨后的春笋,正是刚刚起步、正要蓬勃发展的阶段。

    刘江河又放弃了小买卖,带动村里的人去白家湾的机械厂干活学技术,谋划着技术学成后自己干。如果不是因为他媳妇得了癌症,估计我们村的厂子早就干起来了。

    如果说媳妇的死要了他半条命,大儿子的夭折则是把他剩下的半条命,也砸了个稀碎,这个十里八乡有名的能人,自此变成了浑浑噩噩的癔症瓜,苟延残喘的在这悲惨的命运里苦苦挣扎。

    而刘老蔫的外号,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叫起来的。

    要我说,刘江河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死了,我们后来看到的,是刘老蔫,只是刘江河没了灵魂的肉身。

    如果你要问,在这三十年里,谁对我们村的贡献最大,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躺在破旧门板上的人。

    人已经死了,但是,他的精神却永远的留了下来,继续影响着村里的人,他经常说的那句:好汉不挣有数的钱,也成了下一代年轻人的座右铭。

    昨天晚上和林川他们聊天时,我们就说到了这个话题。林川说:“像咱这么大岁数的人,都在厂里干了十来年了,技术都学会了,钱也挣了不少,很多人都在计划着开厂子自己干。”

    由此,我便知道了,在不久的将来,我们村也会开起来很多机械厂,这不正是刘老蔫当初的梦想吗?可惜的是,他永远也看不到那个场景了。

    来祭拜刘老蔫的人不多,其中还有一部分人,是顺带着来要账的,人死了账不能消,该要的还得要。

    林双福就守在一旁,凡是来要账的,都被他三言两语的先打发走,说是等事过了再说。

    要说我这二爷爷,不愧是在村里当了一辈子领导的老干家子,说话做事滴水不漏,既能把事安排的妥妥当当,又能把很多麻烦事轻轻松松的摆平。

    当然,也有摆不平的时候,就比如说刘老蔫的两个亲侄子刘志山和刘志平,还没到中午,俩人就闹了起来。

    起因是刘志强生病住院时,刘老蔫从他们那里借了钱,这些年一直没能还上,他们应该是怕他们的亲叔叔死后,刘志娟和刘志民不认账,就当着乡亲们的面闹了起来。

    率先向林双福发难的是刘志山,他从秫秸个子上爬起来,站在灵堂前面,大声喊道:“二爷爷,你光说等事过了再说,等事过了你们都走了,她们俩再来个不认账,谁还来管这事啊?我们总不能跑地底下去找二叔要钱吧?”

    刘志平也跟着站了起来,说:“今天要是没个说法,这事就别过了,当初志强去市里住院,从我们这里拿的钱,到现在都七八年了,总要有个说法吧?”

    刘志平话刚说完,就看到他爹刘江海抡起一根木棍朝他身上打去,嘴里还大声骂道:“我咋就养了恁俩兔崽子,人家外人还不来闹事,你们倒先闹了起来。”

    站在刘江海旁边的老缺,一把抱住了刘江海,也大声骂道:“你个狗娘养的窝囊废,就知道打孩子,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更何况那俩丧门星连兄弟姊妹都算不上。”

    老缺是刘江海的老伴儿,她说的丧门星,就是刘老蔫的闺女刘志娟和小子刘志民。

    老缺生性泼辣,又是个死不讲理的主,村里人惹不起她,见面都躲着走。她最厉害的就是骂大街,堵着人家的门口骂,坐在地上拍着大腿拉着长腔,就像是唱戏一样。

    每次她骂大街的时候,我们一群小孩子就跑过去围着看热闹,大人们则是躲得远远的,生怕碍了老缺的眼,被捎带着一起骂。

    当年为了分家的事,老缺没少和刘老蔫两口子置气,一直到刘老蔫的媳妇王翠芬死后,才算是消停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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