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何婷

    我觉得，我最爱的女人还是何婷。十年前，我十八岁她也十八岁，我去云南她也去云南，我们就在去云南的火车上相遇了。

    她比我的运气好，我们都是在省城的火车站上的车，她买到了有座的票，我却没有买到，于是，我就站在了她的旁边。

    这是我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坐火车，却要一下子坐四十多个小时，走几千里的路。准确的说，是站在火车上走几千里的路。

    开始的几个小时，并不觉得累，只觉得一切都很稀罕。最让我好奇的是推着小车卖货的列车员的叫卖声：“花生、瓜子、矿泉水，香烟、啤酒、火腿肠。”

    因为这叫卖声听起来极其押韵，我便以为她是在读诗，就一直盯着她看，直到她用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对我说道：“请让一下。”我才赶紧收回了目光，躲到两个座椅中间的空地上，给她让开过道的路。

    等列车员推着车子走过去，我又学着和我一样没座的人，靠在座椅的靠背上，东瞅瞅西看看。别人是在看哪里有空了的座位，如果有座位上的人坐累站起来活动，或者到车厢连接处去抽烟、或者去卫生间方便，站在旁边的人就赶紧跑过去坐一会儿。

    而我却只是在看稀罕，直到两条腿开始打哆嗦的时候，才想到自己也需要找个地方坐坐。

    火车过了黄河大桥，已经是夜里一点钟了，有座位的人都坐在座椅上睡着了，没睡着的，也都不去上厕所或者抽烟，自然就没了空着的座位。

    我观察了一个晚上，喜欢到车厢头上去吸烟的人，就那么几个，而站在他们旁边的人，就像狼一样盯着，眼睛里冒着绿光。我开始埋怨自己第一次坐火车没有经验，怎么就站到一个女孩子旁边。

    这女孩子从上了火车到现在，就像长在了座位上，不吃不喝也不去上厕所，害得我整整站了一个晚上，都没能捞着个座位坐一会。哪怕是放个屁的功夫也好，最起码能让已经发麻的腿稍微喘口气。

    我是想直接坐到地上的，只是，旁边座位上的那个中年妇女，竟然让怀里的小孩子在车厢里撒尿，我脚下的地板上，就有了几条尿道子，时不时会有一股尿骚味钻进我的鼻孔里。

    于是，我就在想，马上要到郑州站了，或许会有不少人下车，肯定有空下来的座位，到时候无论如何都要抢一个坐。

    火车停靠在郑州站的时候，确实有几个人下了车，空下来的座位还没晾凉，就有刚上车的人坐到了上面，我的希望便落空了。

    我是想到车厢两头去找个空地坐，但是，两头的空地也都坐满了人，更何况，我的提包就放在我身后的行李架上。

    提包里面有我的一套西服、在省城火车站买的一把香蕉、还有几个烧饼和一个罐头瓶的玻璃水杯，这些是我的全部家当，我怕我走远了，会被小偷偷走。

    “小伙子，你是到哪里的票？”

    就当我琢磨着要不要直接坐到流着尿道子的地板上时，突然感觉身后有只手，轻轻拍着我的肩膀问道。

    我连忙转过了身，一脸警惕的看着和我说话的女孩子，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虽然是第一次出门，经验却不少，我家的老邻居二牛叔可是经常走南闯北的人。临出门时，他特意嘱咐了我，外面骗子多，要多留个心眼，特别是遇到生人主动和你说话，千万不要把自己的老底说给人家。我想，二牛叔说的老底，肯定也包括了自己要去哪里，去干啥之类的。

    女孩见我没说话，就指了指她的座位，笑着对我说：“我坐累了，起来活动活动，你坐一会儿吧！”

    说完，她便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摆弄着，然后又把连接在小盒子上的两只耳机插到耳朵里，便站在我旁边听她的歌。

    我没有看到她有骗我的意思，便直接坐到了座位上，连一句谢谢都没说，当时的我也不懂这些。在村里，谁给谁帮忙了，是不用说谢谢的，也有比较体面的人会说谢谢，极少。

    女孩看我坐下，就站到了我刚才站的位置，只是，她不像我那样靠着座椅的靠背，而是面向我，双手扶在靠背上，扑闪着漂亮的大眼睛打量着我。

    刚开始，我是不敢看她的，只管低着头不言语。但是，只让她看我，而我如果不看回去，就觉得自己是吃了亏，于是，我也鼓足了勇气去看她。

    首先，我感觉这女孩不像是二牛叔口中的骗子，因为她长得太漂亮了，鹅蛋脸、高鼻梁、柳叶眉、大眼睛，娇艳的红唇微微翘起，长长的睫毛随着她的呼吸，轻轻颤动着，就像西游记里的玉兔精。

    女孩看到我就这样直勾勾的盯着她看，脸颊上顿时就泛起一抹绯红。她冲着我笑了笑，又问我：“你这是要去哪里呀？”

    她的声音很好听，甜甜的，听在耳朵里就像喝了蜜。

    我是不好意思和女孩子说话的，特别是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便低了头不再看她，努力了半晌才张开嘴说：“去昆明。”

    她惊讶的看着我说：“你也去昆明啊？我以为你到郑州就下车呢，这么远的路，你为啥要买没座的票？”

    我顿时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还不是因为自己没出过门，经验少，说的直白点就是没见过世面，不知道火车票该咋买。

    “卖票的只说是没座，我不知道没座就是没有能坐的地方。”

    我小声嘀咕了一句，女孩就咯咯的笑了起来，高耸的胸脯就随着她的笑上下起伏着。

    笑过之后，她又问我：“你是哪里的？”

    我说：“华北的。”

    她显然是对我的回答不满意，就说：“华北大了，你是哪个市的？”

    我不想告诉她，就鼓着勇气问她：“你是哪里的？”

    她说：“我是山东菏泽的。”

    我说：“你山东的怎么跑到我们华北省城来坐车？”

    说实话，听到她说她是山东的，我便开始在心里诅咒车站的售票员，居然把有座的票卖给外省的，把没座的票卖给本省的老乡，真是坏了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