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钓鱼的老张
日头从远处楼顶上升起时，发出的光线还不刺眼，火红火红的，把半个天空都染成了红色，也把夏冰的脸染成了红色。
昨天和叶青一起看电影的时候睡了一觉，晚上就失眠了，不想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折腾，索性就收拾了家当来钓鱼。
夏冰也要跟着过来，她不钓鱼，但是喜欢陪着我钓鱼，我问她：“你明天不上班吗？”
她说：“明天周二，休班。”
我说：“行，你带件厚点的外套，困了就躺车里睡觉。”
其实，这季节就算是夜里也不会冷，顺着河道吹来的风，尽管没了白天的焦躁，却也没有一丝凉意。
爱钓鱼的老张来了，一手提着红色的塑料桶，一手提着破马扎，笑呵呵的看着我问道：“收获咋样？晚上的口要好点吧？”
我拎起水里的鱼护给他看，说道：“不咋样，守了一个晚上，就上了三条。”
老张凑到跟前，看着鱼护里的鱼说道：“不少了，一条草鱼，两条鲤鱼，都有三斤多。”
我说：“我要收了，你就在这里钓吧，昨天晚上我朝窝里撒了两包甜薯玉米，你不用再打窝了。”
老张说：“好久不见你过来了，再玩会，现在还早，着啥急走啊！”
我和老张算是熟人了，我第一次来这里钓鱼，就坐在老张旁边。
他虽然还不到六十岁，头发却像被霜打过一样，全白了。古铜色的脸上，爬满了深深浅浅的皱纹，就像是把生活中的沟沟坎坎，全部都刻画在了脸上。
老张的老家也是西边山里的，离王少军的老家不太远，去王少军老家时，正好要路过他们村子。
他也是个苦命的人，这是老张亲口对我说的。他很小的时候就没了父母，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生活的条件自是不必说，吃了上顿没下顿，连温饱都解决不了。
直到他中专毕业后，被分到市里的一家工厂做了技术员，情况才有所改善。
在市里安了家，他便想着把爷爷奶奶接到市里来，跟着他享几天福，只是，还没等他来得及安排，俩老人就因为中煤气双双离世了。
老张爱说，每次说到这个事，一双浑浊的老眼就充满了泪花，说完之后，他又会赶紧把挂在眼角的泪珠抹掉，一脸憨笑着说道：
“人到老了，就爱回忆以前的事，高兴的事都忘了，难过的事反倒像刻在了心里一样，一辈子都忘不掉。”
我说：“那是因为高兴的事没几件，高兴过了就算是过了。”
确实是这样，他好不容易把儿子供到大学毕业，工作安排了，婚也结了，眼看着就要享福了，儿子却出了车祸，被一辆渣土车从身上碾了过去，当场就被碾成了一摊血肉。
老张的老伴因为受不了这个打击，突发脑溢血，虽然保住了命，却落下个半身不遂。刚开始，连吃喝拉撒都不能自理，需要老张形影不离的在身边照顾着。
经过几年的治疗，现在情况好了不少，不仅能下地走动了，还能帮着老张料理些家务，这也算是个奇迹。
正是因为这样，老张才有了空余的时间，能跑到河边来钓鱼。
这些事，有一部分是老张亲自讲的，有一部分是和他一起来钓鱼的工友讲的。
每当我为老张的苦难唏嘘感叹的时候，老张却像没事人一样，嘿嘿一笑，说道：“好过难过都是日子，都要好好的过。”
我曾经对夏冰说：生活越是不好，咱们越要努力把生活过好，这其实就是受了老张的影响，他在面对苦难时的那种豁达的精神，让我佩服不已。
我把两条鲤鱼留给了老张，只把那条草鱼放进带来的水桶里。
老张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你拿回去吧，开剥好了冻到冰箱里。”
我说：“我那里没冰箱，你拿回去吃吧！”
他说：“家里就我和你婶子，吃不了。”
我说：“你不是认识一家卖鱼的吗？拿给他去卖了吧！”
老张钓鱼不是为了休闲，也不是为了吃，而是为了赚些钱贴补家用。
他年轻的时候受过伤，现在上了岁数，干不了重活，就想了这么个主意，用他的话说，比去当环卫工要好很多了。
而且，他钓鱼的本事很好，每次过来，多多少少都会有些鱼获，再加上旁边的钓友们也会把钓到的鱼分给他一些，每天倒也能弄个几十块钱。
据他说，他家附近那个菜市场里，有家卖水产的门店，专门收河里捞上来的野生鱼，价格比养殖的鱼贵不少。
后来，他的工友悄悄告诉我，那家水产门店的老板看老张可怜，算是变着法的帮补他一下。
自此，我对那个老板又是敬佩不已，还专门去他的店里买过几次鱼。
夏冰醒了，应该是我和老张说话把她给吵醒了，她揉着惺忪的睡眼，和老张打了个招呼，就开始和我一起收拾东西。
河边上陆陆续续又来了不少人，大部分都是老面孔，我一一和他们打过招呼之后，就扛着我的家当，和夏冰一起朝路上走。
“小秋这媳妇是真不赖啊！”
身后传来老杨的声音。
“是不赖，人长得漂亮，脾气又好。”
这是老张的声音。
紧接着，又传来老黄沙哑的声音：“小秋真是好福气，找了个这么好的媳妇。”
老张说：“小秋也不赖，他俩天生就是一对啊！”
后面的话我就听不清了，不过，我知道，他们会继续聊下去，从天上聊到地下，从日本聊到美国，从朴槿惠聊到野田佳彦，又从野田佳彦聊到奥巴马。
天文地理、世界格局、国家大事、里短家常，没有他们不聊的，从一个话题切换到另一个话题，尽管八竿子也打不着，却又衔接的天衣无缝，让人生不出一点违和感，这便是这帮老家伙们的日常。
我发动了车子，准备先带着夏冰去吃早点，然后送她回去睡觉。
夏冰说：“去万家厨房吃包子吧，吃了饭我自己走回去就行了。”
我说：“行，那就去吃包子吧！”
刚把车开到大路上，我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夏冰帮我开了免提，电话里传来王浩的声音：“老秋，云飞和郑直回来了没有？”
我说：“回来了，昨天下午回来的。”
王浩说：“王少军的父母今天下午下葬，你们收拾一下早点过来。”
我说：“行，我现在就给他们打电话，内勤那边用不用通知？”
王浩说：“内勤那边陈师傅已经通知了，他和仇师傅代表内勤过来，业务这边就你们仨老员工，你们就一起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