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镇君披散着长发，双腿交叠着侧躺在榻上，手肘支在榻上撑住脑袋，另一只手在眉上轻轻按压着。他的眉头紧皱着，看起来确实像被什么事物深深困扰的样子。

    郁元进入内室，穿过屏风，见镇君闭着眼躺在榻上，无声地观察着镇君的状态。那镇君身量壮实，看起来不像是重病缠身的样子。方才听得镇君声音浑厚，中气十足，也不是一个病人能有的声气。心中怀着一个猜测，郁元越看越觉得镇君就是他和天心前辈要找的容纳天道碎片的那人。

    郁元唤醒肩上的天心前辈，沟通天心留在自己脑海里的传承球，与天心交流：“前辈，此时四下无人，天赐良机，我们要不要先压制住他，再取出碎片来？”

    天心醒来，幽绿色的眸光一闪，细细看去，只见镇君用手按压的眉角上，丝丝缕缕灰黑的气正从中钻出来。灰黑色的气钻出眉角，在空气中缠绕着翻滚，里面显化出一张张人脸作着咆哮的样子。镇君的头边已经围绕着不少灰黑色的气，显然这灰黑色的气 已经折腾了他一段时日了。奇怪。运行天道碎片的力量怎么显出灰黑色，不应该是这个气象啊。难道天道碎片有异变！天心将意识传回给郁元：“稍等一下。我没在他的身上感应到运行天道的碎片，但是他的头部明显有天道力量的残留。并且残留的天道力量看起来不太正常。为免误伤，我没指令，你不要出手。”

    郁元答应了天心，手上尚未出鞘的天元剑重新隐藏起来。这边郁元刚收起天元剑，就听得那边镇君有了声响。

    “林奴！该做什么，还要我来教你吗？”镇君闭着眼，听得有人进入内室，以为是那管家林奴，便没睁眼看一下。此刻迟迟等不到林奴像往常一样上来帮他揉捏头部，仍然闭着眼催促。

    郁元不是什么林奴，自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此情此景，若是再不主动开口，只怕会引起镇君的警觉。郁元出声：“镇君，我是您府上请来的医师。您有哪处不适，可以告知我，也可以待我一诊便知。”

    内室有他人的存在，自己竟然丝毫未觉。镇君迅速睁开双眼，坐直身体，犀利的眼神锁定郁元。见来人是个半大小子模样，镇君又松懈下来，自负的他只以为这般年纪的小子哪里会有什么威胁，再看那医师身量纤纤，怕是连他一拳也经受不住。镇君对这样形象的郁元实在生不出提防之心，萎了身体再次躺上榻。

    “来。帮我医头。”与郁元交谈之时，镇君的头痛还在发作。方才一激动，他只感觉头疼得更加难以忍受了。天心看到镇君的眉间冒出更多的灰黑色气体，将这情况及时反馈给郁元。镇君朝着郁元招招手，让郁元来给自己诊治诊治，也不谈考察考察郁元的医术，反正治不好的医师没有一个能从镇君府里走出去。

    郁元走到镇君身边，连忙让天心前辈近距离探察一下天道碎片存在与否。不意外，这么近距离的探察，天心还是没能感应到天道碎片。不过，在灰黑色气体之中，天心还真的看出点东西来了。灰黑色气体并不是灰黑色，而是灰色和黑色两种气体交织在一起，这才从远处看来像灰黑色一般。灰色的气体正是破碎的天道碎片上的力量泄露出来形成的，而黑色则是反噬之力的颜色。

    短暂的探察，天心确定了镇君身上天道之力的由来，却也发现了一个不妙的事情。运行天道的碎片曾经在镇君的身体内待过，并且碎片正是通过眉心进入和离开镇君身体的，还在镇君眉心留下了不少天道之力。所以碎片离开之后，镇君的眉心和眉角还持续地泄露着天道之力。身体内没有了天道碎片，以凡人之躯想驭使天道之力，简直是天方夜谭。幸亏镇君的身体强健，只是头疼而已，换作身体稍弱的人，只怕早就爆体而亡了。

    不妙的是，运行天道内的反噬之力只会在被人用以改变他人命运时才会被激发。镇君身体内存在反噬之力，说明在天道碎片存在他体内时，他曾经使用碎片的力量改变过别人的命运。哪怕在运行天道完整之时，三界内一个生灵命运的改变也会给三界走向带来变化。现在运行天道破碎，一来对生灵的约束力变小，二来也失去了修正生灵偏移命运的能力，若那被修改命运的人做出危及三界的举动，那后果实不敢想象。

    天心深知其危险性，心下着急想赶紧找到碎片。“郁元，有人的命运被改变了。我们必须想办法找到天道碎片，才能将那人的命运修正。”天心对郁元说：“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天道碎片。万一那命运被改变的人走上邪路，或是被另两界的人占据身体，都会给三界带来动荡，”

    “修改命运？”郁元疑惑，却也知道现在不是能给他解答的时候，按下好奇心，他问：“前辈，需要我怎么做？”

    “你接下来自行应对并继续观察镇君，我怀疑就是他曾经使用天道碎片改变了别人的命运。但是碎片此刻不在他体内，所以你还得想办法在镇君府里多走动走动，寻找碎片。我会进入灵源空间，在那里能增强我对天道碎片的感应。你行走时，若我感应到天道碎片，我会提醒你的。”

    天心嘱咐郁元，接下来它得专心感应天道碎片，本来破碎的天道碎片就需要费心寻找，现在有了反噬之力的遮掩，想找到碎片可谓难上加难。就连天心都必须进入灵源空间去动用本源力量。说完，隐在郁元肩上的天心进入灵源空间之中。

    郁元的回复还没说出口，等不到医师动作的镇君又出声了：“医师，怎么不动手？”

    “镇君稍候。您的头痛想必有些时日了，我正在为医治您做准备。不容马虎的。”郁元欺他镇君头痛得不愿睁眼，双手空空站在他身前，现场编着假话。

    “嗯！”镇君支着脑袋微微点头，对郁元的说辞颇为认同：“之前来的几个老庸医问都不问就来给我治病，把我从头摸到脚，也看不出个什么病来。你这个医师看着年纪轻轻，倒是有点本事，直接看出我是头痛了。你好好给本君治，治好了有你的赏的。”

    郁元面无表情地称谢，心道：你这根本不是病，让人家正经医师怎么给你治。郁元尝试着用意识触碰脑海中的黑色道种，一手按在自己的眉心，一手轻按在镇君的眉心。黑色道种本来在郁元意识触碰之下并无反应，当郁元的手接触到镇君的眉心处冒着不停的灰黑色气体之后，郁元脑海中的小小黑色道种转动起来。道种运转，郁元只感觉脑袋轻轻一颤，眼珠有短暂的清明的感觉，下一秒，郁元看见了从镇君眉心钻出来的灰黑色气体。灰黑色的气体正沿着郁元的手臂攀爬着，爬的最快的一缕已经到了郁元的眉心。灰黑色的气体一个人性化的后撤再俯冲，就想往郁元的眉心钻去，却像撞在透明屏障上一般不得寸进。受了挫，但灰黑色气体不舍得离开，在郁元的眉心前等待着。郁元感觉眉心痒痒，想挪动一只手去摸一下，这才发现两只手被灰黑色气体缠住动弹不得，已经成了灰黑色气体的攀爬架。

    不受控制地，郁元的眉心鼓动几下，一颗小小的黑色种子钻了出来。道种一出，郁元只感觉浑身一松，十分舒畅，身体内力量涌动，似是有了直逼巅峰的力量。缠住双臂的灰黑色气体瞬间离开，想往镇君的眉心回撤。只见道种在空中一转，灰黑色的气体漩涡状被它吸卷而去，全部裹在道种的表面上，成了一块厚厚的壳。灰黑色的壳子几乎盖住了道种表面面积的一大半。

    “你做了什么！”天心的意识在郁元的脑海里响起。与此同时，一道绿光从半空中射进镇君的脑袋里，镇君眉心间的灰黑色气体全数被郁元吸走，正感觉头脑前所未有的轻松，不待他细细感受，一阵晕眩感袭来，沉沉地昏睡过去。

    那绿光正是天心所为。天心将脑袋从灵源空间内钻出来，对着郁元大声训斥：“让你自由发挥，没让你祸害道种啊！我有没有对你说过道种的重要性！你这样胡来，万一道种有个好歹，我们俩就不用筹谋什么补全天道了，坐着等死就行了。”郁元乖乖听训，知道自己此番动作太过轻率了，原本自己只是突发奇想试上一试，是想着一个是天道碎片一个是道种，总归有些关联。道种应该能解决掉灰黑色气体才对，确实是解决了，只是道种上多了半层壳子。天心前辈训斥的对，毕竟他自己的心里也是既担忧又害怕，道种可是在他的脑海里，万一道种出问题，第一个受损的就是他。仔细回想，方才的想法来得突然，也并没有经过深思，身体就行动了，像是在清醒的状态下被什么东西给影响了。这样的行为实在不像他平素的作风，郁元将自己的感受告诉天心。

    “前辈，方才我未经深思，一念一动，道种就已经脱离而出，将灰黑色气体全部吸收。待道种回归脑海，我才感觉出自己状态的不对劲。前辈您看，我可有什么不妥之处吗？”郁元问道。

    天心闻言，将郁元从头到脚包括脑海都扫视一遍，并未发现异常。“你并无异常，修为还上升了。等你寻到人道，便可直升入道境。我也没发现道种有什么奇怪的波动，但暂时不能排除这事与它无关。多留个心，若再遇上今日状况，你直接通过传承与我联系，这样更快。”

    安抚住郁元，天心心里也有些慌张，这个世界越来越不受它掌控了，已经出现太多连它也不知情的事物了。先是小世界里的翠竹凝萃，再是橘宗小世界中的血姬摩罗，如今又是郁元的奇怪行为，真不知道今后还会发生什么话说，天辉那家伙到底在干什么，凝萃那次就已经给他递消息了，怎么到现在也不给个回音！真不靠谱！

    得知自己的身体没出问题，郁元不再多想。以他现在的修为境界，思虑太多只是自寻烦恼。反正他的身体内乱七八糟的东西已经很多了，从命丹到道种，再到幻魂，哦，还有传承。郁元心想，这么多要素共存在他的身体内已经有不少时间了，直到如今才出这点小麻烦，他应该算是很幸运了！

    “等你强大起来，我们总有一天能解开所有的谜团。现在就让我们一起继续追寻天道碎片，先将眼前的谜团解开，你说是吗？”天心看穿了郁元心头的疑问，说道。

    “嗯！”郁元说：“还有我的灭门之仇，我一定会找出幕后凶手，为大家报仇。现在，只能一步一步地来！”每每想起家破人亡的那天那场景，郁元总是变得沉郁。总算是经历的多了，郁元的接受程度提高不少，很快就从情绪中挣脱。

    “天心前辈，我们继续吧！”郁元说着，从包裹内取出一颗致幻的毒丹，将之震碎后，毒粉被郁元吹进镇君的口鼻中。天心见状，不再操心，返回灵源空间内继续追踪天道碎片。

    镇君很快醒来，双手扶着脑袋，他起身坐起来。“小医师，我感觉脑袋没那么疼了。”镇君轻轻晃晃自己的脑袋，惊喜地说出自己的感受：“我受着头疼的折磨，已经将近半月没能好好睡个觉了。今天经小医师治疗，我竟得到了片刻安眠。林奴说得不错您果然是仙医啊！”

    镇君感受到切实的舒缓，对郁元的态度大转变，亲热极了，不复之前高高在上的样子，表情和煦，一点也看不出轻蔑的痕迹。

    灰黑色气体被吸取掉，镇君的头痛已然好了。不过郁元为了方便在镇君府里行走，用致幻毒丹麻痹了镇君的神经，让他以为头疼缓解了一些，并未痊愈。

    只听镇君又对郁元说：“仙医不如留在府上，帮我治好头疾再去。期间您需要什么，直接吩咐府里的下人便可。”

    正中下怀。郁元并没有一口答应下来，而是向镇君申请在府内开辟一块药田，由他来种植一些草药用以根治镇君的头疾。一听是要为自己治病之用，镇君哪里有不答应的，还连连夸赞郁元医术高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