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时间好像静止了半秒钟，在这半秒钟之内——甄思安的脸瞬间就红了起来。
男生一溜烟儿就跑远了，只剩下她呆呆地不知该拿这瓶水怎么办。
“谁呀？谁是温泽？”葛雯欣看得明白，一脸坏笑地问她。
甄思安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支吾了一下，才说：“我不太认识他。”
“没想到你们这届高一这么会玩。”葛雯欣拍了拍甄思安的背。
“这瓶水怎么办？”
“给人家送过去呗。”
“可是我跟他不熟。”
“一来二往不就熟了吗？”葛雯欣笑得暧昧。
甄思安无奈地长出一口气：“可是我并没有跟他相熟的打算。”
“那……就很尴尬了。”葛雯欣耸了耸肩。
“要不你帮我送过去吧，我给你指是哪一个。”她语气里带着恳求。
“这、不太好吧，我一个学姐，给一学弟送水，别人怎么看我？老牛吃嫩草？”葛雯欣一口回绝，但看着对方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瞅着自己，只得做了折中打算，“我陪你去，这样行了吧？正好我也想想那男生长得怎么样。”
甄思安向四周张望了一下，寻到温泽的身影，指着他对葛雯欣说：“就是那个。”
葛雯欣同她确认了一下，不由地惊喜起来：“可以嘛这颜值，说实话，是我喜欢的类型。”
“给你机会接触他，你自己不好意思去。”甄思安瞪了她一眼。
葛雯欣显得有些激动，拉着甄思安的胳膊就要跑过去。
而甄思安当下还有些迟疑，在原地被拉得踉跄了几步，问道：“我过去之后怎么说？”
“如实说呗。”葛雯欣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温泽身边总是跟着几个关系要好的朋友，身高和他差不多，一帮人走在一起时常爱嬉笑聊天，看起来是个相当和谐的小团体。
甄思安不得不在意的是，这一个月以来，但凡在校园里偶遇到温泽，总是能从他身边朋友的眼神中，感受到被冒犯的意味——他们总是将目光在她与温泽两个人之间来回游荡，带着戏谑的笑意，仿佛想要以这种方式替温泽推波助澜，传情达意。
而温泽本人只是略略地制止，没有清晰明确地叫停举动。
只是，这些男生实在蠢。
他们不知道，如果女生对这个男孩子很来电，他们的举动或许算得上锦上添花；但，如果女生对此人丝毫不来电，那他们的举动无异于雪上加霜，只能适得其反。
之前还是远距离的目光示意，如今已经戏弄到她头上来了。
真是一帮白痴！
两个人来到温泽身后，甄思安叫了他一声：“温泽。”
这还是她第一次叫这个男生的名字。
男生没意识到身后有人，更没想到这人会是甄思安。
自从两人图书馆一别后，在校园里略略见过几面，但都没有再说上话。
此刻的他心里难免慌乱了一瞬，脸上不加注意地露出一些意料之外的欣喜，但瞬间被掩饰过去，很周全地同对方寒暄起来。
甄思安把矿泉水往他眼前一递，生分而不失礼貌地笑着说：“有个男生，让我把这瓶水送给你。”
温泽面露惊讶之色，但他立刻就猜到了事情的经过，瞬间露出难为情的表情。
甄思安看出他的尴尬。
原来，温泽真的一直处于被动的状态。看来，是那帮蠢蛋们自作主张了。
“是哪个男生？”他果断接过矿泉水，让视线终于有了着落点。
甄思安大致地描述了一下，接着说：“下一次再让我当跑腿小妹，我可就要收费了。”
温泽一听，当下明白这是对方在给他台阶下，便也勉强地笑了一下，说，“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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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放学，拖着疲惫的身躯刚来到家门口的甄思安，一摸口袋，发现自己竟然忘记带了钥匙。这种粗心的事情以前常常发生，今天倒是读高中以来的第一次。
臣服于现实的她，只能像小时候那样，坐在楼下的破旧沙发上等着父母回家了。
她一边等人一边钻研数学题，那勤奋刻苦的样子，还感动了不少经过的路人。
然而过了不久，自家父母没有等到，徐家的豪车却先出现在她的面前。
徐妈的温柔与善良自然是不允许她放任小女生可怜兮兮地独坐楼外。在她的热情邀请下，甄思安盛情难却，只好背着书包跟她走进了家门。
没成想，徐亦成刚好就在客厅，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她这才意识到，今天的运动会，他没有去学校。
徐妈的声音适时响起，她向徐亦成解释说：“思安忘带家钥匙了，我让她进来坐一坐。”
甄思安笑着冲他招了下手。
她深知自己的笑容应该不会很美，因为第一次来到他家里，实在是有些拘谨。
徐亦成微微点头，不再继续找东西，而是慢条斯理地控制着轮椅往内屋驶去。
甄思安接过徐阿姨递来的软拖鞋，正要脱换，一声细小又娇柔猫叫声不知从哪里传了出来。
“喵呜——”
这里竟然有猫！！！甄思安像是打了鸡血似的，瞬间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激动地问道：“阿姨，你家养猫了？”
“是呀，亦成的猫，他喜欢养。”
天啊，她也超级超级超级喜欢小猫咪啊！奈何家里母上大人和父亲大人生怕她“玩物丧志”，继而影响学习，从来都是冷冰冰地拒绝她的养猫请求。
没想到啊，没想到第一次来到徐亦成家里，就能实现她多年的撸猫心愿！老天爷，你真是待我不薄啊！
这个房子，实在太美好了，不仅有帅哥学霸，还有可爱的喵星人！
她又问：“小猫咪几个月啦？”
“四个月大，肯定躲在亦成的房间了。”
徐亦成的房间？
高中男生的卧室？
目标无法达成，美梦碎落一地……
她一个妙龄少女，怎么好意思进高中男生的卧室！就算现在他们以朋友相称，但还绝不至于熟悉到可以进异性私密空间的地步。
不一会儿，小猫咪的叫声又响了起来。
天……对于成天云吸猫又从来没有碰过猫的人来说，猫叫实在是致命的诱惑。
徐妈妈看出甄思安对小猫的喜爱，笑着说：“你可以过去看看呐。”
甄思安她哪里好意思，虽然她很想，但仍旧羞涩地摇了摇头。
“没关系，来嘛，它很可爱的。”徐妈妈朝她勾勾手。
对啊，被阿姨带进徐亦成的卧室，这就光明正大且合情合理了！
甄思安压抑着心中的狂喜，赶紧跟了上去。
在穿过徐家客厅的过程中，尽管她已经很克制自己的好奇心，但眼睛仍旧忍不住顾盼了几下。
同样的房屋结构，徐家真是比自己家看起来高级很多。这装修哪里像是几十年的老小区里的住房，明明是电梯小高层的风格，清爽，干净。
他家的沙发不是很大，又没有茶几，客厅的面积整个显得大了一倍。这样布置，大概是为了方便徐亦成的活动。
有句广告词怎么说来着？简约而不简单。
甄思安不由地想，同样是四十岁上下的妇女，阿姨的审美怎么就比自己妈妈好那么多？
但她即刻便为自己的这种想法而感到羞耻。尽管自己家里不讲究摆设，但也总是被妈妈收拾得整整齐齐。
整齐，是普通人家的最后一点审美，只需要整齐就够了。
她还没刚走进徐亦成的卧室，小猫咪突然从卧室里跑了出来，速度极快，一下子就躲进了另一个房间里。
“它可能怕我。”甄思安尴尬地说。
“它还太小了，怕生。”徐妈妈指了一下沙发上的逗猫棒，“你可以逗逗它哦。”
但甄思安知道，若硬是要与怕生的小猫咪玩耍，可能会导致它的应激反应。
她只好摇了摇头，笑着说：“今天还是算了吧。”
这时，她留意到正伏案做卷子的徐亦成，突然想到自己还有数学作业没做出来，而练习册明天又要上交……
那此刻不正是找他请教问题的最佳时机吗？天时地利人和啊！
她向前走近两步，小声地问道：“徐亦成，你方便教我几道数学题吗？”
她之前说过自己攒够了题目就会去找他，料想徐亦成肯定不会拒绝。而以他的智商，解这区区几道题，应该是分分钟的事。
自打甄思安进了家门，徐亦成的心就一直砰砰砰跳个不停。他刻意不去留意她的一举一动，用写卷子来集中自己的精神。只是，“你方便教我几道数学题吗？”在这种情况下，他必然要帮助她。
徐亦成承认，面对甄思安时，自己似乎太害羞了。
“可以。”他微微点头。
徐妈妈很快搬来一个凳子，让甄思安坐到了徐亦成的身边。
不一会儿，她又将切好的桃子送到了他们面前。
甄思安拿牙签扎了块桃肉塞进嘴巴里，汁水充盈、味道鲜美。
与此同时，徐亦成正聚精会神地解题。
看到对方浑身上下散发着的学霸气质，她顿时感到有些惭愧。相比之下，自己真是又蠢又贪吃……
练习册上的题目是她存了一周的难题，原本以为他要思考个几分钟，但谁知没过几秒钟，人家就已经“下笔如有神”。
很快，不到十分钟，六道数学几何大题就已经被解决完毕。
“你太厉害了。”她忍不住献上自己的掌声，拿起练习册正要细看，却听到楼上“砰”的关门声。
“难道是我妈回来了？”她喃喃自语，说着，甄思安看了看手表，果不其然，是母上大人到家的时间。
她匆忙收拾着自己的书本，对徐亦成说：“我回家再仔细看你写的这些步骤，今天真是非常非常感谢。”
徐亦成回了她一句：“看不懂的话，可以再来问我。”
她想到二人唯独在学校图书馆有见面的机会，而过不了多久自己图书管理员的工作就到期了，便问：“到你家找你行不行？”
徐亦成略垂下眼帘，沉默了片刻，反问她：“你父母不会介意？”
“介意什么？”
她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一直以来，和徐亦成的几次接触，父母从来没有过问。
甚至，他们也希望她能够成为徐亦成的朋友，在学校里适时地帮助他一下。
“我。”他只说了这么一个字。
他身上最大的标签，是“残疾少年”。
然而，谁会因为对方是个残疾孩子，就介意自己的孩子与之相处？
因此，他所指的一定不是“残疾”二字，而是“少年”。
尽管残疾，但他毕竟是男生，甚至是一个干净、帅气、聪明的男生。
而她，她是花季少女。
“我想，应该不会介意吧。”他自言自语，尽管笑着，但双眸却浮上一层淡淡的苦涩，苦涩之中似乎掺杂着自我排遣的洒脱。
这一刻，甄思安好像读懂了他之前的冷漠。
那不是真的对外界冷漠，那是他无法与残疾的自己做妥当的和解。
他明明那么优秀，但他却认为自己身体的缺陷足以掩盖了所有的优秀。
这种想法，很难不令人心疼。
“那我周末再来找你行不行？我还有一大本的错题集！前段时间有些忙，都没来得及请教你。”甄思安用崇拜的语气夸张地说，“哎呀，你是不知道，我爸妈天天逼我向你看齐，他们都知道你聪明，你就是那个‘邻居家的孩子’。”
叔本华说，为了躲避某一确定的痛苦而放弃一些不确定的快乐，这是明智的。
自从出事以来，他就把这句话当成人生信条。所以，他封闭自己的内心，不再去交朋友。保持足够远的距离，就没有人能够伤害到他，尽管这样，会让他丧失友情。
然而，此刻，他对自己产生了质疑，似乎他做的一些事情，是为了躲避某一不确定的痛苦而放弃一些确定的快乐。
他眼里的苦涩和强装的潇洒全部散去了，心里混沌而昏暗的天地间突然在某处裂开一道窄缝，又微微阳光射入……
“好。”他轻声应道。
和甄思安在一起，真的有些快乐。
她笑着跟他告别：“那就周末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