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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第 1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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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六章

    每年深秋入冬前, 北辽会举办一场王庭盛宴,宴请众附属小国参宴,是一年中最后一次相聚, 因为过了这场宴会之后, 基本上北方就要迎来暴风大雪,风雪路难行,意味着冬日难相聚, 所以才有了每年入冬前举办盛宴的习俗。

    这是官方的解释, 其实这场盛宴还有另一个目的——北辽王庭借着举办宴会的名目,给附属小国们缴纳岁贡的机会。

    意思就是:马上入冬了,你们这些小弟们也该自觉交点入冬保护费给老大哥,要不然明年老大哥可就不保护你们啦。

    礼朝的使臣团们正赶上了这场盛宴。

    当然了, 礼朝不是北辽的属国,岁贡什么的自然不必缴纳,之所以请他们出席,一来彰显北辽气度, 二来也想在礼朝的使团面前展现一下北方老大哥的地位。

    虽然身在敌国,预料到这场北方的王庭盛宴不会对礼朝使臣团太过友好,但即便如此,礼朝的大国风度绝不能丢, 在没见到皇帝陛下之前,隋大人和汪大人就已经应承下这场邀约。

    老张是斥候营的头子, 不方便露面,留守茶行。

    高瑨带着谢郬、苏临期、苏别鹤和周放一同混在礼朝使团中,穿上使团护卫队的服饰,跟随汪、隋两位大人一同进入北辽王宫赴宴。

    礼朝使团入宫之时,浑厚的号角声远扬天际, 郑重相迎,给足了礼朝使团排场和面子。

    一行人卸了兵器,得以入殿。

    使臣团代表的是礼朝天威,纵然见了王座上的北辽汗王也不必下跪,以礼朝文人之礼,拱手作揖,表示敬意。

    北辽汗王是个年近七十的老人,头发胡须白了大半,看得出来年轻时孔武有力,只是如今年迈体虚,身姿不复健硕,面容倦怠,略有病态。

    传闻汗王已经缠绵病榻多年,这才使得几位皇子明争暗斗,各自招揽势力。

    老汗王自身属意六皇子拓跋延,但属意归属意,他并没有将手中权利真正的分到拓跋延手中,这使得拓跋延在北辽王庭中的地位很尴尬。

    拓跋延的母妃是舞姬,本身是没有母族支持的,老汗王说属意他却不给他实权,这让拓跋延那些各有势力的哥哥们如何服气。

    不过,可能也正因为从小在逆境中长大,拓跋延的心机和手段可比他那些哥哥们厉害多了。

    而这回,他在礼朝杀了拓跋阐的事情被高瑨隐瞒下来,对外只说拓跋阐是在礼朝突发疟疾,暴毙而亡,绝口不提拓跋延杀人之事。

    然后,高瑨又以极其隆重的仪仗队浩浩汤汤的送拓跋延回北辽。

    拓跋阐死了,北辽这边定会派人调查追究,高瑨虽然表面上用官方解释说拓跋阐是突发疟疾而亡,可背地里又留下蛛丝马迹,将凶手指向拓跋延。

    凶手的指向和极其隆重的礼仪相送,这两件事加起来,就差把‘拓跋延是通敌卖国之人’写在他的脸上。

    谢郬随使团大人们行礼后,坐到所有使团最前方的那片后,坐定之后,谢郬将大殿中人环顾一圈,在第二层的皇子方阵角落看到了一个人低头喝闷酒的拓跋延。

    比起坐在首位神采飞扬的拓跋钊,拓跋延就显得有些孤寂失落了。

    从他坐的位置和此时的状态来看,高瑨的离间计很成功。

    【你摆了拓跋延这么一大道,他心里肯定记恨死你了。】

    谢郬用心声对坐在她身旁的高瑨说。

    只见高瑨似有若无的冷哼一声,不用说话谢郬也能感受到他无所谓的态度。

    【也对,就算你不摆他的道,他也不会喜欢你。】

    高瑨不置可否,拿起面前酒杯放在鼻端轻嗅,却是不喝。

    谢郬的目光又在拓跋家其他皇子身上转了两圈,心中疑惑:

    【你看到高玥没有?】

    谢郬没见过高玥,遂问高瑨。

    高瑨早就观察过几圈,不动声色摇了摇头。

    谢郬纳闷:

    【难道拓跋钊没把高玥带过来?】

    【他接受高玥的投诚,难道不是想利用高玥的身份做点什么吗?】

    【要是想做点什么,当着礼朝使臣团的面做岂非更打脸?】

    她在那喋喋不休的说,高瑨在那心不在焉的听,目光时不时在大殿中巡梭,希望能够看到曾经印象中的那个孩子的身影。

    宴会很快开始。

    欣赏了一下北辽王庭那异域风情的宫廷舞蹈过后,便是各国使臣进献岁贡以及说一些祝愿贺词的环节。

    遇到有北辽之人提到礼朝时,自有学富五车的隋大人和汪大人顶上,舌战群雄也绝不使人侮辱礼朝半分颜面。

    北辽宫宴的菜品不多,基本都是羊肉,谢郬倒是不排斥吃羊肉,可架不住每道菜都是羊肉,新鲜的瓜果蔬菜很少很少,总之,凑合吃还行,要想吃出花样,吃出风采,有点难。

    谢郬很快把自己桌上唯二的两颗果子吃完,正要擦手,发现面前多了两颗,高瑨把他的那份给了谢郬。

    【你不吃吗?】

    高瑨摇头。

    【那我不客气了。】

    正吃着,忽然听见隋大人一声高亢的拒绝传来:

    “汗王若真这般为之,难道是要与我礼朝势不两立吗?”

    谢郬吓了一跳,从宴会开始,北辽那边就对礼朝使团夹枪带棒的说话,隋大人和汪大人都能以礼待之,用不卑不亢的态度回应,一度让谢郬感慨外交官的艰辛。

    先前只顾着吃,没听见汗王说了什么,居然让温文尔雅的隋大人说出这么怒气逼人的话。

    谢郬扭头去看高瑨,问:

    【在说什么呢?】

    只见脸上抹得黢黑,还粘了一圈胡子的高瑨紧咬牙关,双拳紧握,极其愤怒的样子。

    谢郬正要再问,就见北辽二皇子拓跋钊忽然当殿一击掌,就见四个北辽侍卫推着一只铁笼子进殿,铁笼子里有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他被绑着双手,垂头丧气的站在铁笼子里。

    看到那少年的第一眼,谢郬就知道他是谁了。

    高玥。

    谢郬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些高家人的气质,跟高瑨生得不像,却又好像哪里有点像。

    他怎么会被绑在笼子里?

    拓跋钊从台阶走下,来到礼朝的使团面前站定,对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的隋大人得意洋洋的说:

    “你们礼朝就这点胆子?他可是正宗的礼朝皇室子弟,被你们的先太子送来我国为质子,与我国交换利益,可你们礼朝满口信诺,一朝江山易主,什么狗屁承诺全都不认,将这么个皇室子弟如乞丐一般丢在我北辽境内。”

    “亏得我家大王宅心仁厚,不忍杀之。可这回我大兄不明不白死于礼朝,你们皇帝随口一句疟疾暴毙,就想把我大兄之死掩盖,真当我北辽雄狮是纸做的吗?”

    隋大人愤然起身回击:

    “若是北辽王庭对我礼朝所为有任何不满之处,大可以国之名义与我礼朝交涉,岂容尔等卑鄙小人,拿这般孩儿做筹码威胁折辱我等,这难道就是你北辽的待客之道吗?”

    拓跋钊毫不遮掩对隋大人嗤笑一声:

    “让你们用真本事把你们自己国家的质子赢回去,这算什么威胁和折辱?今日众国使臣皆在,本王倒要问问,究竟是谁有理,谁没理?”

    在本国的附属小国面前问谁有理,这拓跋钊也是够无耻的。

    于是,不出意外的,所有使臣矛头皆指向礼朝使团。

    “够了。”

    高高在上的汗王忽然发声。

    七嘴八舌的大殿中立刻停止指责,鸦雀无声,嚣张的拓跋钊也老老实实退让到一旁,静待汗王开口。

    “这无论是人斗还是兽斗,都是我北辽的风俗,礼朝使臣既来到我国,就应当入乡随俗。”汗王说完这些,似乎有些发喘,身旁的端丽女子赶忙上前为他顺气。

    汗王好些之后,继续说:“当然,若是礼朝不愿参与人斗,赢回贵国质子,那便直接认输,其余国家可当一搏,总之就是一句话,谁要是赢到最后,这礼朝的质子就送给谁!”

    谢郬终于明白高瑨为何生气了。

    她也很生气。

    北辽是想用人斗的方式,让在场所有国家都派出勇士来跟礼朝使团抢人,以高玥为筹码,美其名曰,谁赢了就能把高玥这个礼朝质子带走,实际上,他们是想用这个方法,把礼朝使团全体灭杀吧。

    毕竟使团加上护卫队才几个人,而这些小国的勇士加上北辽自己的勇士,车轮战也能把礼朝护卫队这些人生生耗死。

    今天这场合如果礼朝不应战的话,那对礼朝标榜的国体与尊严将是极大的侮辱。

    “大王,礼朝皇帝根本就不认这个质子,此子对我们而言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若我们仍坚持用此子来威胁礼朝,只怕会贻笑大方,还请大王收回成命。”

    拓跋延从最后走出,站在大殿中央对王座之上的汗王如是说道。

    他这番话不仅让殿中各个小国的使臣们纷纷交头接耳,也让高瑨和谢郬刮目相看。

    【拓跋延居然在帮高玥说话。】

    【他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吗?】

    拓跋延如今的处境十分尴尬和微妙,因为他头上正戴着一顶‘疑似通敌礼朝’的帽子,很显然在这个时候,他站出来帮高玥说话,对他本人而言是相当不理智的。

    这完全颠覆了谢郬对拓跋延的判断和认识。

    他那么个唯利是图,自私自利的人,不可能想不到这层意思,可他若是想到了,又怎会冲动出来为高玥说话呢?

    他就不怕彻底坐实他通敌的罪名吗?

    果然,拓跋延话音刚落,拓跋钊就迫不及待上前讨伐:

    “六弟,你出使了一趟礼朝,是被他们喂了什么迷药?大兄惨死你视而不见,安格部落首领意外身亡你也漠不关心,此时倒要站出来为了他们礼朝的质子求情,你是疯了不成?”

    拓跋延眉头紧锁,并不理会拓跋钊,而是无惧看向汗王:

    “大王,求大王三思。那质子已经是一步废棋,可礼朝使团对礼朝而言不是废棋,若他们全都死在北辽境内,礼朝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届时两国交战,臣民遭殃,又有何意?”

    拓跋延掀开袍脚跪地:“大王三思。”

    汗王眉头紧锁,盯着跪地不起的拓跋延,似乎有那么点被他说动,北辽这些年已有式微之势,若此时受礼朝倾力反击,只怕他们确实讨不到什么好处。

    拓跋钊察言观色,看出汗王态度动摇,连忙说道:

    “大王!莫要糊涂!想想大兄因何而亡,您还要对那帮杀子仇人网开一面吗?”

    汗王满心纠结。

    礼朝确实欺人太甚,那些安格部落的首领死于非命也就算了,他北辽大皇子竟也在他国暴毙,那礼朝皇帝还用了一手好恶毒的离间计,让他最看重的皇子在北辽国内备受非议。

    北辽遭受如此对待都毫无反击的话,叫他们今后又如何在北地统治立足?

    让周遭那些附属小国如何看待他们?

    所以,今日不仅仅是一个质子和礼朝几个使臣的事,而是关乎他北辽今后十年对周边小国威慑力之事。

    思及此,汗王终于不再犹豫,选择忽略小儿子的建议,对拓跋钊下令:

    “便依你的意思去办!礼朝,哼!若你们有本事,今日就将你们的质子迎回礼朝,若是没本事,那诸位就永远留在我北辽境内吧。”

    大殿之中的欢呼声响彻云霄,拓跋钊得意洋洋溢于言表,拓跋延则垂头起立,双拳紧捏,眼角余光往殿中牢笼中那冷面少年看去……

    高瑨来到隋、汪两位大人身旁,低声对他们说了几句话,隋、汪两位大人立刻重整旗鼓,再度发声:

    “好!既然汗王亲口留人,那我礼朝也绝无那贪生怕死之辈。我们的质子,便是拼尽我们最后一兵一卒,也绝不会让他沦落他国!”

    “只是不管是人斗还是兽斗,总要有个规则,一人斗还是十人斗,或是百人斗,若没有限定人数,那还斗什么斗,不若现在汗王就派兵将我们全数杀死,我等就当为礼朝捐躯,绝无半分怨言!”

    隋大人的慷慨陈词令人动容,站在笼子里那少年也不禁稍稍歪过脑袋,往那看起来文质彬彬,但气度从容的使臣看去一眼。

    他不认识这大人是谁,只是单单觉得此人还颇有血气。

    高玥感觉那位大人身边有一道目光中在凝视自己,不禁偏过目光与之对视,那人的目光有点奇怪,殷切的盯着高玥,他脸上黑黢黢的,有胡子,高玥确定自己从前没见过他,却莫名有点熟悉。

    心中不禁疑惑:那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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