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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绿茶表哥、问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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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鹤谣还没来得及推门,萧屹已经开了门,一把将她扯进屋里。

    “怎么了?”她有些吃惊,出事了?

    “我没怎么,倒是你,”拨开她捧着的一大束艾草,萧屹弯低身子与她平视,深邃目光在她脸上仔细逡巡,轻声问:“你怎么了?脚步这么犹豫。”

    郎君快收了这听足音辨心情的神通吧!

    关鹤谣确实心事重重,却也被他这般草木皆兵逗得笑起来,“没事,只是今日遇到一个奇怪的客人。”

    “欺负你了?1

    “没有没有1所以能别往你剑那里瞄吗?

    关鹤谣忙拉住他坐下,支支吾吾,“我今日,遇到了魏玄。”

    忆起两人的交谈,关鹤谣带着三分疑惑,三分嫌弃开口,“我觉得,这墨哥哥吧,好绿茶埃”

    ……

    ……

    关鹤谣坐在桂香坊的后厅里,生无可恋。

    魏玄居然是桂香坊的东家。

    这下好了。

    他觊觎她身子,她诋毁他铺子。

    她俩还能好好说话吗?她今天走得出这桂香坊吗?

    她承认,此时她慌得一批,慌得就像个被资本家少爷堵在车间的十八世纪纺织女工,慌得出现幻听,耳边都响起了轰鸣的纺织机器声。

    双手控制不住地轻颤着,她滴溜转着眼睛观察室内布局,寻找趁手武器,顺便确认逃生路线,而后就警惕地看着魏玄。

    兔子蹬鹰也有胜算的!

    瓮中捉鳖都可能被鳖咬的!

    我这般贞洁烈女不可能给你可趁之机!

    魏玄已经拿起手边茶盏喝了五、六口,半晌,终于迟疑着问道:“表妹为何当街…摆摊?”

    闻言,关鹤谣反倒笑了,始终绷得紧紧的小脸上忽绽开一个嘲讽的笑,眼中却无半点笑意。

    若是直接恼她骂她,关鹤谣也就受下了。却为何明知故问,是她身上的补丁还不够显眼吗?

    她一歪头,你是真瞎还是装傻?

    微微张臂,她给魏玄展示自己的粗布衣衫,声音甜美然而语气尖锐,“表哥觉得是为何?”

    她对魏家人没有一丝好感。

    哪怕知道也许此时该伏低做小,千万别让他把这件事告诉关家,但是关鹤谣自己都惊讶于她对魏家人的厌恶和恨意。

    她觉得这也许是原主的情绪在左右她。

    说实话,原主的情形,关鹤谣自己也仍想不通。

    原主确实有些痴傻。她不能言语,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声音。整日里安安静静,不哭不闹,可以一动不动呆坐很久。

    可若说她真是智力低下,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她能听懂乳娘的简单指示,也能给出一些反应。动作虽然缓慢,但是都做得精细整齐,自己吃饭时连汤都不会撒一滴。

    关鹤谣便想,那乳娘总在原主耳边讲她母亲娘家这些破事,保不齐有几句入了她懵懂的心,残留在意海中。

    呵呵,既对原主母女那般无情无义,那就贯彻到底喽,何必如今又来这般假惺惺?

    她刚得一个又高又帅又可爱的郎君,现在谁都看不上,更别提这暗地里鼓秋搞事的魏家二表哥。

    别的不说,就光两人是表兄妹这一点,要是真有个什么,她对得起自己生物老师吗?!

    “我去和姑父说一下……”

    你还想去告家长?

    “表哥,我现在只是没钱吃饭,你却想让我没命吃饭埃”她仍噙着那抹嘲笑。

    魏玄面色一僵,没想到她言辞如此直白激烈。

    “表哥请放心,无人知我真实身份。”关鹤谣稍冷静下来,决定先稳住他。

    不就是怕她给他们丢人吗?

    “就算我满街说,也没人会相信吧。表哥,我只是喜欢举炊烹饪之事,觉得这摆摊挺有意思的,挺开心的。”

    软硬兼施,就算魏玄不信这个,她还有个杀手锏,“也是因这摊子,我有幸被信国公府看上,日日去做夕食。”

    魏玄真心实意地惊到了,“那个厨娘是你?1

    “是啊,你若是把我摆摊的事情告诉了爹爹,他定再也不让我出门了。信国公府那边要是查问起来……最后反倒闹得难看,大家都知道侍郎家的女儿去做厨娘了。”

    “信国公府的厨娘我只做到下月,”先过去这一关再说,她随口忽悠,“到时候就也不摆摊了,收心在家绣嫁妆。”

    “你、你已经知道了?”魏玄这一大早受的惊吓着实不少。

    “……听说了。”关鹤谣竭力装相,面上娇羞一点,心中火冒三丈,“我也很欢喜…嗯,欢喜。既然早晚要入你家门,摆摊的事传出去也不好。请你千万别告诉别人,行不行?”

    魏玄神色复杂,几经变幻,终于点点头。

    “你若是有难处,经…”

    “没有1关鹤谣不给他一丁点腐蚀自己的机会,“我没有难处,我有这双手。”

    ……

    ……

    “就是这样。”关鹤谣苦着脸,“太倒霉了,怎么就遇见他,谁知他是不是真能保守秘密。”

    萧屹良久没说话,只是默默听她讲完,抬起一双狗狗眼,“你对他印象还不错?”

    关鹤谣:???我刚才都白说了吗?你哪只耳朵听出“印象不错”?

    “说他‘好绿茶’,这不是夸他?”什么意思,清新典雅吗?

    敢情这人一直还在纠结第一句?关鹤谣哭笑不得给他总结一下。

    “他明知我的处境,还故作怜惜,这是装腔作势。

    见我当街摆摊,就赶紧把我拉走,这是爱慕虚荣。

    听我言及信国公府,又马上松口,这是趋炎附势。

    最后还假意关怀,骗我找他帮忙,这是心思深沉1

    她是为了哄萧屹,才这么把魏玄骂的一无是处,结果自己越说越生气。

    什么人啊这是!

    她情绪如此激昂,倒是萧屹要来哄着她了,“别担心,我已让阿策看着魏家,他们有什么异动必能知晓。”

    “真的?”关鹤谣霎时心安不少,这下总不至于糊里糊涂被卖出去,“郎君真是心思细腻1

    魏玄帮她,那就是“心思深沉”。

    萧屹帮她,必须是“心思细腻”。

    这番明晃晃的双标言论很合萧屹心意,只是这个称呼……

    拉过她的手,“你已知我姓名,为何还只叫我郎君?”这是谁都叫得的普通称呼。

    关鹤谣抿嘴一乐,“你称呼太多了,不知道怎么叫。”

    她其实自己也想了,之前那“兰家哥哥”再不能叫,两人又通晓对方心意,是该换个称呼。

    可是古人麻烦的很,别说按着他姓名、表字了,单按他官职、出身,都能叫出好多花样来。

    她读的书教她此世山川物产,历史风俗,却没教她怎么称呼心仪的郎君。这本就是市井之语,闺房之乐,她没有经验,实在不知道哪个亲疏得当,语意得体。

    原想就这么先糊弄着,没想到萧屹着实……

    “你着实心思细腻1她抱怨一句,小心眼!

    萧屹低声笑起来,眉心舒展,满眼的流光奕奕,英俊又恣意。

    他伸出手来,亮出掌心,“写个好听的,要不然——”另一只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我就不放开。”

    养大型犬果然有风险!最后都要造反拆家的!

    关鹤谣“玉兰”“大头”“小龟”瞎写一番,萧屹也含笑由她。只是眼瞧着那剥葱一般的白嫩指尖在他掌心勾勾画画,他眸色愈沉。

    关鹤谣进退维谷。

    萧屹的手指甚至开始蹭起她的手背,她一抖,满面飞红,“萧小五!你不要太过分1

    “这个也不行,再想。”

    萧屹不自觉眯起眼,饱赏她羞赧的样子。

    她眼中春水淙淙,似嗔似娇。

    这般可爱,比以前还要鲜活生动。自两人围炉夜话之后,她就如同一朵含苞的桃花,终于被春风催开,颤颤巍巍地吐出细蕊,展露芳菲。

    灼灼目光中,关鹤谣终于认怂。

    早死早超生,还赶上喝口热乎汤。

    她觉得一笔笔写出来反而更羞人,还不如直接说出口。

    想了好些个称呼,按着羞耻度排一排,便准备挨个试试,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五哥……”

    却见萧屹翻手牢牢扣住她手腕,红云爬上面庞,甚至掩耳盗铃地闭上了眼睛。

    关鹤谣惊呆了。

    啊?这个就可以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没有追求的郎君呦!

    萧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家中弟妹就是以“五哥”叫他,对他而言再普通不过。

    这与他心中暗自期盼的称呼差了许多,可就是这么两个字,从关鹤谣口中说出,便像是无数枚铁火炮遮天蔽日地飞过来,震得他心口猛颤。

    两只菜鸡互啄,自得其乐。

    虽然客观原因是对手太虚张声势,但是无论如何,关鹤谣还是逆风翻盘了。

    她再接再厉,软着声音挣着手腕。

    “五哥,你饿不饿,我去厨房看看。”

    “五哥,你可别言而无信啊1

    “五哥,你放开吧。”

    萧屹睁眼,理不直,气特壮,“不放。”

    “……”

    “不公平。”他心生不满。“你自己也说,我有那么多称呼。可我怎么叫你呢?”

    他再也不想“小娘子”“小娘子”那样叫了。

    更多,更多,想要更多。

    如此贪婪,如此炽热。

    想要这朵花为自己全然绽放。

    难以言喻的冲动驱使下,萧屹脱口而出,“家人怎么叫你?你可有小字?”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得想掐死自己。因为关鹤谣用一种带着虚空的茫然表情回答:“他们、他们不叫我碍…”

    生父和继母何曾亲昵地叫过她?这具身体也没有关于早逝生母的记忆。

    “至于小字…”她忽地顿住了。

    小字,她算是有的。

    只不过不是此世,而是在现世的时候,有一个小名,是妈妈给她起的。就连她们家的私房餐厅,也是以此命名的。

    “有的,有一个……我有一个小字。”她近乎喃喃自语。

    萧屹双手拢住她的,将她双手妥帖得包裹了起来,仿佛这样,就可以挡住所有伤人的风霜雪雨和舌剑唇枪。

    “告诉我,好不好?”

    关鹤谣垂下头,试着开口。

    就那么两个字,就那么两个字,却堵在她嗓子眼推推搡搡不出来,堵得她喉咙发紧、发疼。

    不过五年,恍然两世。

    感觉已经很久、很久没人这么叫过她了。

    久到她自己都要忘了这个名字。

    “……阿鸢,”她终于说了出来,“是阿鸢。”

    鸢者,鹰也。

    她曾经问过妈妈为什么给她起这样一个小名,有点怪怪的,和其他小朋友都不太一样。

    记得当时妈妈说“仙鹤祥瑞美丽,却过于脆弱”,她看着疯跑出满头大汗的女儿,轻点关鹤谣的鼻尖,“而你呀,是只小猛禽。”

    “阿鸢。”有人叫她。

    一阵慌乱突兀的桌椅挪动声后,萧屹蹲到了她身前,仰着头看她。

    “阿鸢,别哭。”他说。

    关鹤谣眨眨眼,泪水滴到裙上,她诧异地摸摸脸,才发现已然一片湿漉漉。

    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拭去她的眼泪,萧屹眸中满沁着心疼和温柔,真诚坦荡。

    他自然已知道是哪个字。

    鸢飞唳霄汉,泛江月,自由自在又生机勃勃。

    “这名字真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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