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金色天赋的善解人意
玄衣郞的回答让季薄情的疑问更多了一些。
“崔不群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是季薄情最搞不清楚的问题。
玄衣郞沉下眼, 冷笑一声,“世家顶上的明珠崔不群,你当真以为他是什么好人吗?世家会的手段他都会, 要不然也不可能让大周女帝如此念念不忘了。”
季薄情突然被戳, 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慌张。
季薄情:“你那个时候就知道给你纹身的人是女帝了吗?”
玄衣郞:“我虽然没有知觉,但还依稀看到了一些景象, 嗅到了一些香气,后来经过调查, 我才发现那人便是她。”
季薄情摸摸脖子,“那就奇怪了,你既然可以毫无顾忌地对吴横江下手,为什么不对她下手呢?反正你们仇恨已深。”
玉长生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很明显, 他的眼神偏向了她的方向。
玄衣郞冷淡道:“我难道不想杀她吗?只是没有倒出功夫来而已。”
季薄情摇了摇头。
若是真的恨不得杀了一个人,哪里会没有功夫, 只怕是他打心眼儿里并不想杀她吧。
玄衣郞什么都没有说。
他不会说, 他确实在得知真相后, 有杀了崔不群和季梦真的想法,但崔不群的武功比他要厉害,他非但没有成功,反倒又被崔不群羞辱了一顿。
他不杀季梦真则是因为他心里隐隐约约有个声音告诉他,他若是真这样做了, 一定会有后悔的一日。
玄衣郞撩起眼皮, 神色不善道:“该问的你们都问了,应该我提问了吧!”
“呵,算我好心提醒你们一句,虽然崔不群已死, 但以崔不群的城府和心机,即便他死去,活着的人照样被他耍的团团转。”
玄衣郞眼中恹恹,“我就是个例子。”
季薄情:“因爱人而受制于人,方才是至情至性之人。”
玄衣郞一时无话。
季薄情笑了一下,“真是对不住,我之前不知道你有这样的经历,拿你最心爱之人来威胁你,是我做错了。”
季薄情温声道:“虽然我还想要问你笔墨点杀的解毒的药方,但我此时更想要告诉你,你最想知道的那个答案。”
玄衣郞一惊,立刻看向季薄情。
无论被利用多少次,无论被打击过多少次,无论失望过多少次,无论崩溃过多少次,又有多少次因此走火入魔,差点命丧黄泉,当他听到她还有可能活着的消息时,仍旧会忍不住爬起来,凑过来,用力去听,去信。
季薄情:“你要找的那个人就在大周女帝身侧,你敢去见她吗?”
玄衣郞保持着倾听的姿势,一时没有动弹。
季薄情:“喂,你还好吗?”
他脸上露出似笑似哭的神情,“我……好吗?”
他哑着声音道:“我不好,我一点都不好,她还活着,她活着!”
他瞪向季薄情,“你最好不要骗我,你若是骗我,你们大周就要彻彻底底完了。”
季薄情平静地回视他,“只要你还认得出如今的她,你就会知道我所言不虚。”
“如今的她?你什么意思?她怎么了?她容貌有损?她身体不好?”
玄衣郞咄咄逼问,季薄情却并不打算再说下去。
玄衣郞见她如此坚决,视线在两人身上徘徊片刻,突然道:“笔墨点杀之毒的解药,我的确是有。”
季薄情心中疑惑,这可跟她记忆不符啊。
季薄情怀疑道:“可是,她说,你当年告诉过她,连你也没有解药的。”
玄衣郞苦笑,“当年是当年,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不可能没有精进,而且……”
他阖上眼。
当崔不群告诉他,她因中毒而死去,所中之毒是某个高手的独家毒药,御医毫无办法,就连下毒者也没有解药的时候,他心像是沉入了雪山寒潭中。
他隐隐约约有一种自己得到报应的感觉。
他所研究出来的笔墨点杀绝招所带之毒,不也是这样的毒吗?
昔日,他以自己的才华自傲,并不在意自己没有研究出相应的解药,毕竟无解之毒的绝招才是天下杜绝。
而那日,他忍不住想,若是她中的是他的笔墨点杀之毒该怎么办?他拿什么去救她?
前十几年他研制出了笔墨点杀之毒,而后几年他则专注于如何解开自己的无解之毒。
没有想到正是因为这份解药,他兜兜转转又可以再见她了。
这还真是可笑……
玄衣郞轻声道:“我真是念了十几年的经文,如今才算是明白了何谓因果,何谓缘起性空。”
玉长生却在此时突然插言道:“缘起是真?性空却未必。”
玄衣郞惊异地看着他,“我竟不知长生道长对佛家说法也有涉猎?”
玉长生:“佛道亦有相通之处,我并不认为你的所遭遇的一切是没有人为参与的。”
玄衣郞:“虽然我认同崔不群的聪明才智直逼鬼神,但我并不认为他可以预料到此时的我会遇上你们,并因此而获益。”
玉长生:“教诲他人易,自省者难,你适才提醒过我们,如今换到自己身上又不敢信了。”
玄衣郞无法反驳。
“可你们与他素昧平生……”
季薄情轻笑一声。
那你是不知道朕与他的渊源。
若此事不是“性空”,而是人为,那么,就是有人早知玉长生有此一劫,在这里助他一臂,也是在帮助朕。
季薄情叹了口气,“这件事放到后面再说,如今你也知道我们三人算是暂时站在同一条船上了吧?”
玄衣郞颔首,“你们虽然是大周女帝的人,但我并不会对你们做什么,也不会再做些什么打乱你们的计划,我只要你们临走时,叫上我,带我一同返回扶苏城见到她。”
原本肆意妄为的玄衣郞,因为有在意的人而收敛。
季薄情心中道:一旦我们手里真没有这个人呢?你是不是还要受骗一次,彻骨伤心一回?几年过去了,你这个死心眼儿的小和尚为什么还是没有半点长进?还是这么一门心思地将伤害自己刀递到别人手上?
季薄情手指微动,悄悄从玄衣郞背后缠住了他的头发,发丝却并不顺滑。
青丝中蕴含心血,玄衣郞的身体恐怕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好。
“我记得你的发丝似乎是白色的。”
玄衣郞:“因为要易容,所以染黑了发。”
“为什么会早生华发?”
玄衣郞一脸平淡道:“不过是走火入魔,经脉逆转,伤了身体元气而已。”
……而已吗?
如若这次,她再骗了你,你这具身体还能经得住再一次的走火入魔吗?
每一次走火入魔便会消减寿元,你还有多少寿命能够消减?
季薄情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沉声道:“我知道了,你放心,我绝不骗你。”
嗯,大周人不骗大周人。
玄衣郞循着她的手臂向上望去,他眸光微动,“多谢。”
季薄情一时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才好。
小傻子,梦中骗了你的人也是朕啊,你道什么谢啊。
玄衣郞默默凝视着她,用目光在搜寻着什么。
不知道为何,听了她的话,他心中竟然一片安宁,一直翻涌的内力也好似平稳了许多。
玄衣郞道:“你们还有事要说,我先走了。”
“且慢!”季薄情展眉一笑,“我们正需要先生的帮助。”
玄衣郞诧异地看着她,忍不住笑道:“你竟敢用我?我手上可是沾了不少尊贵之人的鲜血。”
季薄情:“那又如何?‘英雄不问出处’,陛下就是这样教导我的。”
玄衣郞挑眉,神情肆意,“好啊,既然你们都不怕,那我还担心什么?”
玉长生看了季薄情一眼,转而对玄衣郞道:“你是重情之人,因情魔生,自然因情而魔灭。”
玄衣郞深深叹了口气,“你们两个……算了,说吧,在我见到她之前,我会暂时为你们所用的。”
只要能见到她,他不介意自己成为什么,武器也好,工具也罢。
季薄情:“玄衣郞是江湖上对你的诨号,我们既然都这么熟了,就不能这么叫了,叫觉心大师又不适合,那……”
玄衣郞:“你不是已经知道的我的俗家姓名了吗?我没有字,你就叫这个名字吧。”
季薄情:“卢……小师?”
玄衣郞卢小师不自在地摸了摸耳垂,“许久不听这个名字,还真有些不适应。”
“我真是好奇,她居然连这个都告诉给你们陛下了吗?她究竟对那位大周女帝是有多么信任啊。”
他倒是不介意自己的信息全都被她泄露出去,只希望那个姑娘能多长一些心眼儿,别全无保留地信任他人,反倒被骗的一无所用。
她若委屈受苦,那简直比杀了他还要让他难受。
季薄情看出他心中在想些什么,不由得笑了一下。
明明他自己才是最笨蛋的那个,他又偷偷在心里编排谁呢!
玉长生:“咳!”
季薄情快速看了他一眼。
玉长生眉眼低垂,轻声道:“白子明还在军营外等着我。”
他手指摩挲着剑柄,隐约泄露心事。
季薄情合掌笑道:“你干嘛让他待在那么危险的地方,干脆直接把他带进来吧。”
玉长生、卢小师:“……”
到底哪里更加危险啊!
季薄情正色,开始谈论起了正事:“之前我在大帐中得到了魏国军队、越国军队和花州军队的位置图,你们看看,该如何引导他们战成一团?”
她在长榻上铺展开一张纸,用笔简单勾勒了一副图。
卢小师忍不住冷笑一声,“真有意思,这群人算计到一起去了。”
季薄情:“这当真是天助大周也,若是此举能成功,大周既能夺得花州,又能将越国的帝王掐在手里,更妙的是能够打压魏国。”
卢小师轻轻“唔”了一声,“若是三方会战最好选择开城。”
季薄情:“怎么说?”
卢小师:“这里有三条路通往开城,三条路中间都有高山阻隔,他们可以看不到彼此,却都被引入这个瓮中。”
玉长生:“此计甚险,若是有武功高妙者如你我为探子,难保不会查探到其他军队。”
季薄情无奈笑了一下。
现在这三支军队中都有玩家的存在,什么计划和布局,让这些整天用轻功在天上高来高去的玩家看见,那必然嚷嚷的满世界都知道了,什么密谋都成明谋了。
卢小师轻笑一声,“那就要给他们放个饵料了,让他们不得不前往这里。”
季薄情看向他。
他眸光阴森,手掌笼罩着自己被鲜血糊住的侧脸,慢声道:“比如说在这里放一个他们都不得不去抢的东西,或者人。”
玉长生:“不可,太过危险。”
卢小师轻松一笑,“想要争夺天下,如何不冒险,难道你们的陛下连这点风险都不愿意冒?”
玉长生:“陛下涉险,将我们这些臣子置于何地?尤其是献计之人并非真的想要为大周谋划,而是为了故意让陛下涉险。”
玉长生目光咄咄逼人,“若是要涉险,自然应由我们代替君王,我如此,他人定然也如此,你切莫为了一己私欲,害了心中重要的人。”
卢小师自然知道他指的是谁,可他如何听得这样的话。
“你!”
他一把攻向玉长生,玉长生“哆”的一声,将寒光凛凛的长剑插在两人之间的长榻上。
他松开手,剑身轻快乱晃,发出嗡鸣,寒光剑影在两人视线中飞舞。
玉长生冷清地看着卢小师,“她爱重陛下远甚于我,我可为陛下而死,她呢?你在她的心目中能比得上陛下吗?卢小师,你用计要考虑这点,莫要让自己后悔。”
季薄情伸出手,一手按住剑柄,一手按住卢小师的手,笑着道:“卢先生,我知晓你心中满腹委屈不满,可她能重新捡回一条性命要多亏了陛下。”
是啊,要是她不乐意,那个梦中的小姑娘依旧是死亡的状态。
“你莫要让她寒心,让陛下寒心。”
卢小师跪坐在长榻上,撇开头,“我知晓了,但是,此事并不一定要劳烦大周女帝亲自涉险,大周不是效仿古时重新熔铸了九鼎嘛,如今乱世各个势力无一不想得到此物。”
“虽然大周女帝是天下唯一正统,那些势力可能会觉得得到了九鼎,就说明上天重新择主了。”
季薄情:“没错,九鼎确实是个好钓饵。”
卢小师轻笑一声,双手按在膝盖上,“我也有些好奇,大周的九鼎哪里去了?为什么连杨九春都没有找到?”
“这个嘛……”
季薄情摸了摸鼻子。
卢小师侧头看向她,“我真是好奇你与女帝的关系了,女帝怎么会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告诉你?”
季薄情无奈道:“这自然是因为陛下也想有一日重新捞起九鼎。”
卢小师和玉长生都不免吃了一惊,“等等,你说重新捞起?”
季薄情点头,“九鼎它就安安稳稳地躺在一条江里。”
“哪条江?”
季薄情轻咳一声,“就是青山书院所在的青山脚下秀江中。”
玉长生似乎想笑,又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来,“这么说,九鼎已经在越国境内呆了好长一段时间了?”
卢小师拍着大腿大笑,“哈哈,越国众人是怎么也想不到他们费尽心机想要找到的九鼎就在他们眼皮底下吧?”
“哈哈哈,我杀吴横江的时候,吴横江更是做梦也想不到,他这个谋朝篡位之人居然会死在距离天下正统的证明——九鼎这么近的位置吧?哈哈哈,当真是报应,报应!”
所有的一切简直如设计好的一般,不,不如说,设计好的都没有这么巧妙了。
季薄情叹气道:“陛下也不想的啊,她当年只是想要暗暗将九鼎送往青山书院,好帮助这座只收寒门学子的书院某个正统的盛名,没有想到船只行到江面中央,居然遭遇一股邪风,船只直接翻了,九鼎也落入江水中。”
“好在九鼎极其沉重,仅仅靠人力是无法打捞上来的。”
哦,除了那些什么手段都敢尝试的玩家们。
等等。
季薄情思量道:如果玩家们知道那里有九鼎的话,那其他势力和那三支军队会不知道吗?他们会忍住不去吗?
届时,就不止是“二桃杀三士”了,而是一鼎杀群雄了。
季薄情看向玄衣郞卢小师,“先生真是帮了我大忙,我一定会回禀陛下,重重赏赐先生的。”
卢小师:“等等,我也没有说什么……”
季薄情:“先生妙计尽在不言中。”
好家伙,原来小和尚你如此厉害,朕若是早知道,早就把你打包带走了。
真不愧是金色天赋的善解人意,能够为朕解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