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如师如长,如狐朋狗友……
吴人美一觉醒来, 发现自己竟然还在破庙中,躺在稻草一堆稻草堆上,半边身子被篝火烤的暖意十足。
他耳边传来“噼里啪啦”雨点砸落的声响, 另一半没有被烤到的身子又被冻得冰凉。
吴人美稍微活动了一下, 发现被冻得冰凉的身子上的衣服湿了大半。
他朝棚顶望去,只见房顶破了个大洞, 雨水正顺着残破的瓦片“滴滴答答”流淌下来,让他接了个正着。
吴人美:“……”
他从小到大就没有受过这种苦!
吴人美想要挣扎起身, 却觉得自己身体没有丝毫力气,经脉还隐隐有些作痛。
他艰难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指甲隐隐泛出紫色,一副明显中毒的模样。
难道余毒未清吗?
他吸了吸鼻子,鼻子却堵塞不通。
在雨水中泡了半晌, 想也知道他会生病了。
他转过头,隔着篝火, 看到救了他一命的楚贪狼正靠着寺庙里的一根柱子, 歪头睡得正香。
吴人美突然一阵烦躁与恼火。
自己都变成这副样子了, 这家伙居然还只记得睡觉,果真是一点也靠不住。
吴人美艰难地撑起自己,可手脚无力的现状,竟然让他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
“喂……”
干渴的唇舌发出的声音也很细微。
他恼恨地抬起手,手臂又重重摔落下去, 手指却无意碰到旁边的什么东西, 发出“格楞”一声响。
季薄情警觉地抬起头,与吴人美大眼瞪小眼。
过了会儿,季薄情才“啊”了一声,“你醒来了啊。”
她拿起旁边一个罐子, 给吴人美身旁的一个破碗里倒了点水。
吴人美这才注意到,自己刚刚差点碰翻的是一碗水。
季薄情笑眯眯道:“你身体好些了吗?我还特地为你去城里抓了一点药。”
吴人美被她扶起,借着她的手喝了一口水。
他恼火道:“你既然能从城里买药,为何不能直接带我在城里找个客栈住下?”
季薄情:“这不是要费钱嘛。”
吴人美的凤眼都快要瞪成了杏核眼。
季薄情低笑一声,“好吧,我说实话,我觉得城中现在对你来说并不安全,所以,我才把你藏在这里。”
吴人美并非是什么事情都不懂的稚子,在父亲身边时,就常常参与一些朝廷大事,如今听季薄情这样说,立刻警惕起来。
“发生了什么?”
季薄情对着火光微微一笑。
她摸了摸下巴道:“你不知道,城中有好多士兵在搜城,似乎在找什么重要人物。”
她抬起头,明眸中倒映着火光,“你的身份一定很重要吧?”
吴人美简直要忍不住教训她了——你才发现吗?
正在他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季薄情又道:“可奇怪的是,找你的人有两拨,一拨是真的在搜寻你,另外一拨则是在杀人。”
“那拨杀人的人可真是狠毒,但凡听见关于你的消息,就对那些无辜平民进行审问,出手毫不留情,说杀人就杀人,后来,这两拨人竟然自己打了起来,闹得动静很大,坊间也流传出很多说法。”
“有人说,他们在找的是一位世家名门的小公子;也有人说,他们找的是当今大越国的圣上。”
季薄情笑了起来,“等到早上,越国陛下就出现在了城楼上,令百姓切勿被奸人蒙蔽,又派兵围剿了那些杀人者。”
“这两天闹了这么大一出动静,直到今晚才稍稍平息下来。”
吴人美心中猛地一沉。
他心中对不好消息的预感要更加强烈。
他知道朝中早有看不惯他之人,也知道世家蠢蠢欲动,没有想到他们竟然当机立断,就在这时下手了。
他紧咬牙关,脸上几乎气的一片青紫。
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
“等等,你说什么?”
他看向季薄情,“我昏迷了几日?”
季薄情:“你晕倒后,又隔了一天,直到今晚你才醒来。”
“两天时间竟然有如此大的变故!”
吴人美难以置信,究竟是何人在此时出手,又用的是何等雷霆手段,才能将宫内宫外都安抚下来。
他心中隐隐有了答案,却不敢相信。
季薄情没有理会他,给他时间自己默默消化。
吴人美之所以这么晚才醒过来,自然也有她的功劳。
她从玉长生那边回来的时候,顺手给他拿了一份毒药。
既然做戏就要做全套,要不然等以后他自己找郎中把脉,戳穿了她该怎么办?
随后,她自然又跑了一趟药铺,买来了适合的解毒药。
对于吴人美所中之毒,她也想要发挥一下,只可惜玄衣郞的毒太过刁钻古怪,很难能用一般的毒药模仿出来。
所谓两拨人相杀是她故意营造出来的,传出去越国皇帝失踪的流言的罪魁祸首,自然也是她。
这两天,她可是给留在越国城中的玩家们布置了不少任务呢,只可惜越国中有聪明人,反应还极快,没等民众乱起来,就先将流言和玩家们扑杀了。
幸好玩家们可以重生,要不然她可就造孽了。
因为玩家的任务没有完成,她也没办法给他们发奖励了,唉,真可惜。
季薄情看了一眼世界频道,上面玩家们骂越国npc都快要骂疯了。
——好家伙,居然让我们白干活,不给钱的!连一分钱都不给我!
——越国npc大肆屠杀玩家啦,游戏不平衡了!
——草,越国真尼玛奇怪,老子不在越国混了,老子去跟女帝打游击去。
——干嘛走?就跟他们耗着,我可真是烦透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世家贵族了,尼玛,一个npc而已,有什么可高贵的?等我一个个暗杀你们!
季薄情心满意足地关了上游戏面板。
对面的吴人美面色苍白,紧皱眉头,这使得他身上阴鸷的气息更加浓厚了。
季薄情将另一个坛子放到火堆上,被火焰这么一烧,一股浓浓的药味儿蒸腾出来。
吴人美看向一脸自在的季薄情,心中顿觉一阵不爽。
朕如此担惊受怕,你为何能如此自在?
吴人美眯着眼睛,慢悠悠道:“城中的事情确实如你所说的话,你应该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了。”
季薄情一脸顿时失聪的模样。
吴人美一噎。
“你还要装聋作哑到什么时候?”
季薄情突然抬起头,朝他一拱手,“咱们就此别过,江湖再也不见。”
说着,她就站起身,竟然直接朝门口走去了。
“你!”吴人美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他想过这个人会保护他,来个护驾之功,也想过她会把自己交给那些隐瞒他失踪真相,甚至想要他死的那些人,却唯独没有想过,她居然会转身就走。
他指着季薄情的手哆嗦着,见她身影消失在门外,整个人骤然失力,身子往旁一歪,胸口一阵翻涌,“噗”的一声,一口血喷了出来。
他嘴角流血,恨声道:“朕有眼无珠,信错了人!”
“楚贪狼,你给朕等着,朕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话音刚落,就见季薄情抱着一捆草,施施然从门口走了回来。
她看着吴人美,明知故问道:“你刚刚说了什么来着?”
吴人美:“……”
他简直要被气的喷出第二口老血来了。
他整个人像是中风似的,忍不住颤抖起来。
季薄情抱着稻草回到原位,将干燥的稻草放在身下,自己从从容容地坐下,笑看着吴人美。
“陛下真是金口玉言。”
吴人美:啊啊啊啊,天下为何会有此等狂徒!
吴人美瞪着季薄情,直说不出话来。
许久,他才道:“你不是走了嘛,干嘛回来!”
话一出口,他就觉得糟糕,明明他是要指责她的,怎么这话说的这么像是一位见夫君在外鬼混久久不回家的怨妇啊。
吴人美顿觉面无颜色,在季薄情面前彻底失却了作为越国皇帝的威严和谈话的上峰。
他扭过身,用后背对着季薄情。
季薄情笑了一笑,“好了,把毒血吐出来,你的毒就算是清理了大半了。”
吴人美肩膀动了动,似乎忍不住想要转身,可又拉不下脸来。
季薄情笑呵呵道:“我原本也想要走的,可一想,只留一个病怏怏、娇滴滴的小公子在此,若是我走了,没人看护,小公子被山贼土匪抢走了怎么办?我可听说长青城周围山上有一伙土匪,匪首是个女英雄,她最喜欢干的就是强取豪夺你这样的小公子上山玩耍了。”
吴人美转过身,怒道:“你还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明明知道朕的身份,竟然还敢如此失礼?”
季薄情伸展了一下胳膊,歪头一笑,“如果我不在意的话,这世间的礼法道德就困不住我。”
她这话说的潇洒至极,本人也是器宇轩昂,一身逍遥,实在让人爱极。
吴人美羡慕她的英雄模样,也敬佩她的处变不惊,她简直活成了他最想要成为的样子。
虽然与她相处日短,可他竟不自觉将她当成了自己可以尊敬请教的良师,又将她当作自己可以随意嬉笑怒骂的狐朋狗友。
他叹了口气,“在你眼中朕是傅吞天,那便是傅吞天好了。”
“我现在脑子纷乱,着实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他改变了称谓,看来并不想要以势压人。
他是个聪明人,知道此时自己要依靠她,不能将关系搞僵。
他看向季薄情,“可你在此时竟然还不忘气我!”
他不满道:“我尚未加冠,你都如此年纪了,为何总是要以大欺小?”
季薄情摸了摸下巴,“大概是因为你生气的样子十分生动?比你一脸高深莫测的时候,更像是个少年人。”
她笑道:“少年人总该有个少年人的样子嘛,别怕,这世上还没有什么是我解决不了的。”
吴人美别过脸。
就连他父皇都从未对他说过这种话。
他幼年失母,少年逝父,虽然年纪小,却地位崇高,人皆仰望,从未有人如长辈一般,告诉他只要躲在他身后就好,其他的事情自有长辈来为他解决。
他少年便登上高位,知晓自己要喜怒不可表露,心思要深藏于心底,可他也想像其他平民稚子一般在父母怀中玩耍,与兄弟姐妹一同嬉闹。
只是,他既然在此位,就不得撑起自己的威势。
吴人美看向季薄情的目光中多了一丝神采,他强撑着病体笑道:“希望如你所说吧,我真不知道你是真有这个本事,还是又在胡说八道了。”
他深深看着她道:“每次你说的话像是顺口胡说,可仔细一分析,又颇为有道理。”
“每当我要郑重对待你的时候,你又搞出一副玩世不羁的模样,让我气得吐血。”
“你简直就是上天派来磨练我心志的。”
他摇了摇头,努力坐起身。
吴人美摆正自己的姿势,郑重道:“楚先生,如今朕遭遇危机,您可有办法为朕解决危机?”
“若朕能回宫,定然为先生加官进爵。”
季薄情:“你看我像是在乎那些的人吗?什么功名利禄……”
吴人美:“……宝物金银随先生取用。”
季薄情一脸正色反口道:“……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关键我这个人就特别喜欢雪中送炭。”
吴人美:呸!
季薄情看向吴人美,“我只想问你一件事,你现在急着回宫,能够保证宫中尽是自己人吗?”
吴人美呼吸一滞,不由得深思起来。
他父母皆亡,年少登基,登基不过数月,宫中人还没有尽数收拢好。
吴人美长长叹息一声,“先生分析的不错,朕现在回宫,非但于事无补,反而会落入圈套。”
季薄情目光闪烁,在火光中格外耀眼,“那你觉得谁才是造成如今局面的罪魁祸首呢?”
吴人美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