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二度同榻而眠
季薄情的夸赞非但没有让玉长生露出笑容, 反倒让他抿紧双唇,流露出隐隐羞耻的神情。
玉长生:“我没有做好准备,已经打草惊蛇了, 下次再想偷偷潜入, 难度会增加很多。”
他蹙眉,似乎对自己竟然造成了这样严重的后果感到很不满。
季薄情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也无妨。”
原本她还担心他自傲于自己的武功,会在犯错时不在意, 没想到他做的比她想象的要好。
季薄情温声道:“能够瞒过长生你,提前布置好,若不是此人比你武功高,便是他计谋之深,不是你能抗衡的。”
“长生你的武功已是当世第一人, 即便有人能够与你武功相当,也不会有人能超越你, 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可见此人或许早就预料到会有人暗探自己的府邸, 除了裴家家主裴宗之, 朕想不到别人了。”
“其实,长生此行已经大有所获,让朕了解到朕要面临着一个潜在的敌人,这件事应当记你大功一件。”
玉长生露出无奈的神情,“陛下, 你无需这般哄我。”
他注视着季薄情, 轻声道:“我虽不下山,但也没有脆弱到这种地步。”
季薄情:“哎哎哎,非是朕哄你,而是朕爱惜你, 怕你一时想不开。”
“能够知晓裴宗之此人深不可测,难道不是一件重要的事情吗?”
季薄情:“之后,朕与你一同前往越国国都,还是避开此人为妙。”
玉长生:“陛下若是要寻旻灵溪,我一人即可。”
季薄情:“朕想要探一探越国的虚实,而且,朕推测玄衣郞也会前往越国国都,长生你需要多多保存精力,留待不时之需。”
玉长生:“抱歉,我给陛下添麻烦了。”
季薄情笑道:“之前出逃时,都是朕在依仗着长生你,如今你也可以依靠朕,你我之间何须说这样的话?”
季薄情认真看着他,情真意切道:“朕只希望你好好的。”
她的视线凝在他的眼角,那一滴朱砂点,竟让他矜贵清冷的面容多了一丝柔情。
“长生,你那时究竟是怎么想的,竟然直接以身挡之?”
玉长生看着她,浅淡的眸中透着一抹疑惑。
他似乎疑惑陛下为何会发出这样的疑问。
玉长生想了想,缓缓道:“陛下,我虽名长生,却并非苟且偷生之人,陛下待我极好,委我以重任,‘士为知己者死’,我当为陛下死。”
季薄情神情一震。
漂亮话谁都会说,然而,实际上能做到的又有几人?
大周尚未败落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大臣嚷嚷着为她而死,可大周败亡,他们却各奔东西,自寻前程去了,而那些不这样说的,反而殉国而死。
季薄情能够看出来,说出这句话的玉长生并非是在奉承她这个帝王,而是真心实意这样想的。
玉长生摇了摇头,“我这样的想法反倒是在事后才想到的。”
“事发之时,太过紧迫,我根本没有办法想太多,身子就已经动了起来……”
他说到此处,稍稍抿了一下唇,似乎在苦恼要怎么继续往下说。
季薄情却将自己的手盖在了他的手背上。
季薄情轻声道:“白日里的时候玄衣郞虽然逃走了,但我怕他会再次回来,不如你我同榻而眠,也好互相照应。”
玉长生环顾四周,“请陛下移驾到我的房间来。”
季薄情好笑道:“你与朕的房间难道有不同之处?”
玉长生:“我的房间都是按照我在家中的喜好摆设,虽然陛下房间所用之物也贵重,但不及我常用的。”
季薄情:“……”
你这样说出来,真的不会伤害朕的感情吗?
季薄情无奈道:“长生,你以后切莫与他人如此说话,而且,换成其他任何君王听了你这话,都不容你。”
玉长生:“我只与陛下说话,他人我本就甚少理会。”
季薄情摇摇头,又无奈又好笑。
两人从季薄情的房间中出来,正撞上酒馆的老板。
酒馆老板哀怨地望着玉长生,“小公子,请您给我一些时间,东家吩咐过,只要您出现,我们都要好好打探您的情况,汇报上去。”
他看了一眼玉长生眼角的红痕,“您遭逢此劫,重要让家中知道啊。”
玉长生却不领情道:“家中知道,又要大动干戈,不太妥当。”
老板都要哭出来,“小公子,您也要我们考虑一下,若是知道您生命垂危,却不报上去,我们这些人还能活吗?”
玉长生:“他虽然严厉,倒也不会拿你们生命玩笑。”
老板噎了一下。
这位小公子还真是难搞,简直是软硬不吃,油泼不进。
没办法,老板只好将希望寄托在季薄情身上了。
他一脸期盼地望着季薄情。
季薄情低笑一声,对玉长生道:“看这位掌柜一脸为难的样子,长生,你别让他难做了。”
玉长生应了一声。
酒馆老板:“多谢这位公子了。”
季薄情摆摆手。
酒馆老板目送她离开,心中却又忐忑起来。
为什么他们杨家的小公子竟然对这个人如此尊敬?
老板低声询问玉长生此人来历。
玉长生冷淡道:“你要与我讲的就是这个?”
他看了一眼远处,迟疑道:“她是我……的主……”
他并未将后面的君字说出来。
老板闻言脸色骤然大变,看着玉长生欲言又止。
可不管他如何旁敲侧击,玉长生都不做理会。
老板脸色越发愁苦了。
他可怎么跟杨家人说啊……
……
季薄情原本以为自己的房间就已经足够奢华,可到了老板为玉长生准备的房间,她才知晓何为贵与奢。
房中所用皆非俗物,摆设多是古董,价值千金的香料被抛洒在香炉中,随烟而逝。
这哪里是在烧香料,分明是在烧钱。
床榻更是用黑檀木所做,被子褥子选用的布料也极为讲究,很多都是原本作为贡品的。
季薄情当真是亲身领会到了这个“大隐隐于市”的杨家究竟是如何富可敌国的。
玉长生过惯的日子,竟然是连她这个帝王也很难能体会到的。
季薄情坐在床榻上,苦笑道:“如今朕算是知道为何天下人尽恨商人了。”
她当时支持商业,解除海禁,是为了民富、国富,如今看来,民未富,国也未富,富起来的反倒是这些商人。
季薄情正想这些事情的时候,玉长生回来了。
他撩起衣袍要下跪。
季薄情扶起他,“朕之前许你在朕面前不跪,你如今这样做,可是要为杨家求情?”
玉长生低声道:“让陛下为难的事情,臣不会开口,不过,此屋子的布置归根究底还是源于杨家的家主,与这间酒馆的老板无关,他也不过是讨生活之人,求陛下不要加罪于他。”
季薄情笑了起来,“那朕岂不是要怪罪你父亲了?你难道不觉得自己不孝?”
玉长生默然无语。
季薄情并非是要他为难,她捉住他的手,笑道:“此事朕自有主张,你若是为了杨家好,应该让他们站队了,杨家人即便无罪,怀有奇珍异宝也是罪过了,更何况,他们并非无罪。”
季薄情只是稍稍暗示一番,并没有过多说什么。
她是要杨家财富的支持,但并非是她求来的,而是要杨家主动献上的。
玉长生领会到她的意思,低声道:“臣明白了。”
季薄情笑了,“好了,忙了一整天,咱们也该洗漱就寝了。”
已经同床共枕过一次的玉长生神情平静安然。
这间房子还连着一间浴室,浴室里摆放着一个全新的大木桶,木桶是用一种含香的木材制作而成,被热水蒸腾润湿,爆发出沁人心脾的香气。
第一个沐浴的自然是季薄情。
玉长生欲言又止。
季薄情对他如此神情颇感好奇,“长生,你在想些什么?”
玉长生纠结之色隐下,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
轩昂玉立宛若白鹤一般的道士低下头,轻声道:“陛下,臣为陛下更衣。”
季薄情愣了一下,“你是不是看了什么?”
玉长生:“只是在越国听闻了一些关于陛下的事情,事情不可信,但其中描绘的陛下往日宫中生活可窥一二,陛下无人在侧侍奉,臣便为之。”
季薄情含笑道:“好啊,朕就等着长生的侍奉。”
自从下狱后,她的事情都要自己处理,没想到今日还能再次享受帝王的待遇。
玉长生随季薄情走进雾气弥漫的浴室。
季薄情转身,含笑看着他。
明明是一件光明正大的事情,不知道为何,被她这么一看,玉长生反倒心思不稳起来。
他暗暗琢磨自己修炼不到家,默念起清心寡欲的经文。
季薄情展开双臂,将自己腰带展露在他面前。
玉长生本就比季薄情要高,摆弄腰带时,越发不得劲儿。
他只能矮下身子,半跪在她身前。
季薄情居高临下地望着雪山白鹤似的玉长生,见他没有一丝不怨,心中大为快慰。
能得玉长生这样骨子里骄傲的能人如此相待,她算是被玉长生敬且爱到骨子里了。
玉长生修长白皙的手指在腰带细绳中穿梭,灵活地勾住细绳,轻轻拉扯,红绳与他白皙的手指相映成趣。
季薄情被宫中女官伺候过更衣,她们的手指柔软的像是春日杨柳,玉长生的手指虽然不及她们柔软,却别有一番韵味,就好像白皙的皮肉下尽是剑骨,连指尖都带着锋利。
这样执剑、执珠、执拂尘的手却为她解开衣带,褪下衣衫。
她看到玉长生喉结微微攒动,眉头隐隐冒出细汗,他眉心一点青痕像是青黛远山。
待脱到内衫,他停住了动作。
玉长生抬起头,朦胧的雾气中他仿佛冰山消融,连眼角的红印都带着一丝深情的味道。
他看着季薄情,眼神隐隐透着求救的意味。
他的衣衫被自己的汗水和空气中的水汽打湿,被水沾湿的布料越发透了,黏糊糊地粘在他的肌肤上,勾勒出凌厉顺畅的肌肉纹理。
“陛下……”他声音沙哑又无辜。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竟像是有团火在烧?又像是一股洪水从他小腹迸发,冲刷着他每一个毛孔,他快要抑制不住这份新奇又古怪的感觉了。
眼下他头脑混乱的很,简直头重脚轻。
他下意识向陛下求助。
他不知道从哪里起的缘由,他就是确信陛下能够救他。
季薄情低笑一声,手指轻轻蹭了蹭他额头上的细汗,“好了,接下来的衣物朕一个人就可以了,你出去歇一歇吧。”
玉长生迟疑地点头,“我的身体确实出了些问题,我先出去了。”
他站起身,低头看了一眼,双手拢着袖子挡在身前,脚尖点地,轻功运到极致,竟然转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季薄情扶着浴桶,大笑起来。
室外,玉长生听到浴室内的笑声,越发无措起来。
他好像办砸了什么,又好像做对了什么。
他无声叹了口气,有些苦恼地低下头。
他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安神静心的药丸和经文都没有作用了呢?
……
季薄情洗罢出来,玉长生似乎已经解决好了自己毛茸茸的小问题,只是神情还有些恍惚。
季薄情唤他去洗漱的时候,他甚至忘了换水,就直接泡进了季薄情用过的水中。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水面早已漫过到他的胸口。
他只觉得这股热水带着又刺又辣地融入他的骨缝,钻进他的心口。
他的心沉甸甸的,装满了热水。
他双手按在心口的位置,呼吸又开始变得艰难。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是漂浮在水面上的葫芦瓢,按下头,尾端翘起;按下了尾端,头又翘了起来。
这只葫芦瓢总是无法安安静静地沉到水下去,而是在水面上起起伏伏,扰的他心烦气躁。
玉长生洗完后,却不知道为何既想快点见到陛下,又不想快点见到。
他磨磨蹭蹭的,开始帮老板将浴室中的浴桶抬到院子里倒掉。
酒馆老板盯着两个人共洗的一桶水,神情古怪又复杂。
他缓缓询问道:“小公子,我记得杨家人说,您只用最干净的东西,像浴水这种东西,您向来是不与他人共用的。”
“我们这家酒馆虽然小,但再少一桶浴水还是能办到的,小公子,你可千万别……千万别苦了自己。”
玉长生:“虽然不惯,倒也不至如此。”
听了他的话,酒馆老板的脸色越发苦了。
等玉长生磨磨蹭蹭回到屋子里,季薄情早已经坐在床边。
烛光柔和,映着季薄情眸光温软。
他的心突然重重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