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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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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折玉”

    汐姮失声叫他。

    那少年仿佛没听见,头也不回地钻进光影中,一片强劲的灵力风浪将他的背影淹没,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汐姮身子猛地晃了一下。

    流昆剑支撑着身子,握着剑的手太过用力,手背上青筋凸起。

    四周风声太大,那距离不算遥远,但她却无法上前一步。

    “小殿下。”

    青羽面色虚弱,费力地伸手去拽她衣角,低声道“不必管我们你快去救他,神族已经死了那么多,我们几个的性命又何足挂齿,只要其他族人都不再陨落”

    汐姮垂头,睫毛盖住了眼底的神情。

    “正是因为神族已经死了很多。”她轻轻道“剩下来的这些,都必须给我好好活着,一个都不能少。”

    “可是。”青羽摇头,急得胸腔起伏,像是要喘不过气来,“如果失去这一次机会,我们这么多年来的心血岂不是”

    汐姮静静地望着她,眼底酝酿着暴风雨前的宁静,“如果在失去哥哥之后,又失去从小伴着我长大的青羽,对我又算什么”

    “”

    青羽一怔。

    她沉默片刻,缓缓收回手,露出一个带着泪的笑来。“好,我听小殿下的。”

    汐姮抿紧唇,收回手中的剑,弯腰扶起青羽,再一一扶起其他族人。

    卫折玉既然是在帮她。

    她就不能辜负卫折玉所牺牲的一切。

    这个时候她不能迟疑,更不能慌乱。

    她闭上双眸,眉心金纹闪烁,缓缓吐纳着,推出一道极淡的结界,将青羽等人罩入其中。

    “不怕,我先送你们出去。”

    而上方,那光球仿佛已有意志,排斥着第二个人的加入,将卫折玉竭力往外推。

    但卫折玉还是冲进去了。

    少年眸色极黑极沉,酝酿着不顾一切的癫狂,手中的剑拼了命地砍向谢涔之。

    谢涔之毫无防备,被他砍伤了手臂,但伤口连血都来不及淌出,就飞速愈合。

    再下一剑挥来时,他轻轻挥手,隔着虚空架住他的剑,神情嘲讽,“你算什么东西,也能阻止我”

    卫折玉的黑眸幽幽地看着他。

    几日不见,他似乎消瘦了不少,凸起的颧骨配着冷戾的黑眸,阴沉得如同地底爬出来的鬼魅。

    他的手剑遽然一旋,朝着自己腹部狠狠刺了进去。

    “嗤。”

    刀剑割开皮肉的闷响清晰可闻。

    血沿着刀口疯狂涌出,立刻染红了双手。

    “别忘了。”

    少年双眸通红,笑着露出一口染血的牙,“我可是你的亲弟弟。”

    血雾喷洒。

    那些白色的光影滞了一下,疯狂朝少年体内涌去。

    “我们身上流着相似的血,我还杀了很多谢家人,收集他们的血液。”

    “我炼化了天劫石的力量,每日便想着如何取代你。”

    “想让她一辈子也忘不了你下辈子吧。”

    谢涔之面色微变。

    饶是他精于算计,也没想到卫折玉会做出这么疯狂的举动。

    卫折玉笑得癫狂,风箱般嘶哑的嗓子里爆发着刺耳的笑声,像是在嘲笑谢涔之的自以为是。

    一个人能有多疯狂

    谢涔之了解汐姮,可他永远无法了解卫折玉。

    这少年,从小就被人叫作是疯子,妖怪,孽障。

    他便如他们的愿,做他们口中的“疯子”,他们越视他为邪魔,他越要成为他们的噩梦,让他们摆脱不了他。

    他们越是恐惧憎恶,他越是高兴。

    这么一个人,根本无所谓自己会不会死,他对自己的狠是别人想象不到的,连汐姮都被他瞒住了,不知道他不顾爆体而亡的危险,暗中吸取了天劫石的力量,只是为了变得更强。

    只是因为她说,他是很重要的人。

    卫折玉从来没指望过谁会在乎他。

    可一旦有,他就像从小孤独的孩子骤然得到了喜欢的玩具,无法再放手。

    他不许别人抢走。

    无论是什么形式上的。

    “我们一起死吧。”卫折玉死死抓着谢涔之,张扬的黑袍如风雨中飘摇的浮萍,“你能为她做的,我也可以,不妨我们来比一比,究竟她更在意谁”

    谢涔之皱眉“你在胡说什么”

    卫折玉漆黑的眼珠子定定地看着他,许久,露出一丝古怪而诡异的笑容,“你还在装傻么”

    如果可以选择,卫折玉情愿他什么都不知道。

    可他偏偏知道了全部来龙去脉。

    十几日前,他潜入藏云宗后山秘境,带走了谢涔之的师尊道云仙尊。

    道云仙尊伤得很重,却并不危及性命,卫折玉料定他定然知晓什么,才会被谢涔之囚禁至此,便对他施以酷刑,逼他开口。

    但一介道法大成的仙尊,岂是之痛所能逼供

    卫折玉去寻了一个秘宝。

    便是那个秘宝,让他几近半月杳无音讯,待到回来之时,已听闻谢涔之即将献祭灵根的消息。

    卫折玉猜到汐姮会去。

    若是平时,他定然不顾一切地冲过去了,可他当时偏偏强行冷静下来,先去找了道云。

    大抵在这个时候,冥冥之中他已预感到了什么。

    以秘宝抽取道云仙尊的魂魄,卫折玉搜寻他的记忆,看到了一幕很久远的画面。

    那是谢姮刚“死”的时候。

    当场入魔崩溃的谢涔之,像发了疯一般去质问自己的师尊。

    “那把灵渠剑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阿姮要去秘境寻剑为什么她被逼迫到宁可剜心自杀,却不肯让我保存尸身复活”

    他浑身是血地跪在他的师尊面前,魔纹爬满了整张右脸,眼睛血丝弥漫,额头和脖子青筋突起,几近声嘶力竭“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师尊你们到底隐瞒了我什么”

    道云仙尊冷漠地看着他,“涔之,你看你这副狼狈的样子,成何体统”

    “要什么体统”

    男人怒吼起身,死死地抓着师尊的肩胛,血红的眸子盯着他,“师尊,阿姮也是你的弟子啊她差点就死了啊”

    他不理解

    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步,他们却还在说什么体统

    他的嗓音越来越脆弱沙哑,像是凭着最后一口气,寻求一个结果,“是不是从一开始,你们都在欺瞒我,利用她为了什么只是为了我为了藏云宗”

    他连声质问,因为喘气太猛,唇角涌出血来,连成一道蜿蜒到颈间的血线。

    道云仙尊冷眼看着他这副失态的样子。

    “是为了这三界”

    道云仙尊猛地拂开他的手,谢涔之站立不稳,往后踉跄几步,摇摇晃晃地看着他。

    “你可知你自己到底是谁”他恨铁不成钢地甩袖,沉声道“你是万年前的天衍神君如今这一切,只不过是一个为了拯救三界而设的局你如此在意谢姮,你可知她是为了覆灭天道而生我藏云宗万年来立派之本,便是那把灵渠剑”

    “那把灵渠剑”

    道云仙尊抬手他,气得面色青白,手抖个不停,“是万年前你的佩剑你只要握住那把剑,便能觉醒成神,直接杀了她为师与你父亲筹谋了数百年,替你安排好了一切,甚至瞒着神族挖了她的心,让你自幼修习无情道,便是为了这一日你能下手杀了她而你,却为了她成了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你简直、简直是”

    谢涔之脸上癫狂的神色渐渐平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黑眸平静得可怕。

    说到这个地步,他还有什么不懂的呢

    阿姮是他们一开始就安排好的牺牲品。

    她本来不属于这里,本来应该是身份尊贵的公主。

    却被他们强行留在藏云宗两百年。

    让她留在他身边,成为他名义上的未婚妻,根本不是有意让他们相守。

    而是在考验他的道心坚固与否,以确保将来,他能对她下得了手。

    可那个傻阿姮。

    她一直相信她能嫁给他,等着他接受她的一天。

    她努力融入这个地方,从来不说任何委屈,每日仅仅是站在角落看着他的背影,便能开心地笑上一整天。

    她不知道,自己凝望着的人,是将来要杀她的人。

    她何其无辜

    最可笑的是,他一直按着师尊安排的轨迹前行,也成了伤害她的凶手之一

    谢涔之眩晕般地一晃,扶住身侧的石壁。

    他睫毛低垂,不住地喘着气,唇畔鲜血淅沥。

    “是么”

    他的嗓音平静下来,“弟子不肖,枉顾师尊期望。”

    道云仙尊看他冷静下来,以为他稍稍想通了,叹息着拍了拍他的肩“涔之,为师并非有心欺骗你,只是时机未到,事关重大,若贸然将真相告知于你,也许会酿成严重后果。”

    谢涔之慢慢抬头,用手背拭去唇角血迹,“师尊不妨说说,万年前的计划,到底是怎样的。”

    道云沉吟片刻,终于说了全部的来龙去脉。

    “万年前,天道出现裂痕,所有神族意欲摧毁天道,天衍神君却选择了阻止他们,不惜与好友为敌。”

    “天衍神君虽为天道所生,却绝非是为了一己私利才阻止神族,而是他那时便知道,若强行摧毁天道,非但神族会死伤过半,这天下生灵必然绝迹,彼时天地一片荒芜,后果不堪设想。”

    “他闭关卜算许久,方才算出真正的两全其美之法,乃是在万年之后。”

    “于是他设下一个局。”

    他决定当那个恶人。

    故意与好友北颜帝君反目,站在所有神族的对立面,将他们逼到了北域。

    他抽出自己一缕元神,将剩下的元神封印入神剑中,与北颜帝君生死一战,借由彼此最本源的力量,融合天道之气和上古烛龙之力,凝结成全新的力量,用万年的时间来温养。

    万年后,神剑中的元神转世,必将引起新的神族降世。

    那降世的神族,的确是毁灭天道唯一的人选。

    同时,她也是天道最想要的养料。

    所有的神族都没料到,天衍保留了自己的元神,只是为了在关键时刻献祭这个神族,将她封入天道之中,只有这样,天道便会停止吸收神力,所有神族便得以存活。

    只是所谓的无情道和剖心之计,是秉承天衍意志的修士们,为了实现这个大计所做出的选择。

    “若要追溯因果,她根本就不该降生”

    道云仙尊字字恳切,紧紧按着谢涔之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涔之啊,现在已经到了这一步,只要你握住那把无渠剑,觉醒成天衍神君,将她封入天道之中,这一切便结束了。”

    “你若不忍心”

    道云仙尊急急道“阿姮她是个善解人意的孩子,你告诉她解救神族之法,她未必不愿意牺牲自己,我们固然亏欠她,可牺牲一人拯救千万人,我们别无选择”

    真可笑。

    口口声声说她善解人意,却是为了杀她。

    谢涔之自小便知要坚守正道,可是很多时候,即便是冷漠坚定的他,也会怀疑到底什么叫“正道”。

    是以少换多的买卖

    他静静地凝望着眼前这个便教导他长大的师尊。

    嗓音很轻,“是吗”

    他忽然微微弯唇,笑了。

    道云的表情凝固在脸上,不知道他在笑什么,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正要出声,忽然感觉腹部一痛。

    他低头。

    一把剑贯穿他的腹部。

    谢涔之缓缓抽出那把剑,在道云难以置信的目光下,又狠狠刺了进去。

    “对不起,师尊。”他脸上魔纹妖冶,眼底汹涌着惊心的疯狂,“无论我是不是天衍,至少我现在是谢涔之。”

    “我自然会握住那把灵渠剑,可是我会封印天衍的元神。”

    “想利用我杀她,做梦。”

    他凝望着虚空,仿佛在透过这里看着心爱的人。

    道云吐出一口血,轰然往后栽去,惊骇欲绝地望着眼前满身是血的男人,谢涔之提剑睥着他,眼角俱是嘲讽,“我会用自己的方式解决这一切。”

    “在此之前,便委屈师尊一直呆在此处了。”

    谢涔之说完,便转身离去。

    在道云的记忆里,第二次见到谢涔之,他已脱胎换骨,成为了天衍。

    “师尊,别来无恙。”

    男人把玩着手中的灵渠剑,笑容微冷,“我来此,是告诉你一个消息,天衍的元神已被我彻底炼化,只是出了点儿意外,阿姮居然将它吞了下去。”

    “所以你是来向我询问如何救她”道云冷冷道。

    男人歪了歪头,笑意扩大,温声道“如果她被天衍的元神灼烧而死,天道不就彻底没希望了吗师尊忍心看到这样的结果吗”

    道云沉默。

    谢涔之是一个绝佳的统治者,他算计人时,总知道如何抓住别人的命脉。

    道云咳了咳,哑声道“用血。”

    “你若用自己血喂养她,或许能救她一命。”

    男人笑容一敛,迅速转身离去,道云看着他的背影,急急道“你最好想清楚一旦如此,你或许会彻底改变她”

    “她体内有了你的血,也便有了天道之气,倘若天道将她误认成你,你又要如何收场”

    谢涔之在门口停下。

    石门关闭的最后一刹那,他回头看向道云,目光清澈而坚定。

    “正合我意。”

    “我所做的这一切,就是要和她换命。”

    看到这里时,卫折玉已想到了什么,眼底掠过一丝慌乱。

    不可能。

    谢涔之怎么可能会牺牲这么多他明明是在伤害她

    可是所有的细节,已经不受控制地在卫折玉脑海中连接起来。

    汐姮与谢涔之最大的区别,是一个是天道与混沌之力融合所生,一个是至纯的天道之子。

    要换命也不难。

    北荒帝君陨落,谢涔之夺走北荒帝君的烛龙之力,他的天道之气便不再纯净。

    他将自己的血灌入汐姮体内,让她脱胎换骨,这样她便成了他。

    移天换日。

    甚至没有人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神族至今仍在恨他,汐姮也以为他只是为了留下她。

    没有人去思考其他的原因。

    这也正中谢涔之的下怀,他激怒汐姮,让她在天道面前杀了他,在别人眼里,是她为了拯救天下将他封入天道,他为了变强不惜牺牲万千弟子的性命,她杀他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

    多好的安排。

    从头到尾,好像是两个人的故事,一个为了爱人自我牺牲的故事。

    卫折玉垂着头,怔怔地站在原地。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

    “那我算什么”

    他喃喃着,眼角充斥着血色,“我口口声声要保护她,却什么都没为她做到”

    不是晚了一步,便是太弱小。

    他不断地变强,终于足够强大了啊,可是最终却得知,这一切压根不需要他。

    他终究无足轻重。

    从未被人真正地需要过,连为她死的资格都没有。

    他踉跄着,剧烈地喘着气,眼底酝酿着疯狂的戾气,拔剑劈砍着这四周山石,眼角却淌出血泪来。

    谢涔之。

    谢涔之

    他从小便比不上这位哥哥

    就连他要死了,都会在姮姮心底留下不可磨灭的记忆他一定会在临死前告知她真相,看她为了他感动流泪,这样他就得逞了谢涔之就算死了,也会让她铭记一辈子,而他卫折玉,将因为谢涔之的死,永远都无法再靠近她

    凭什么

    他宁可死的是他。

    这少年越想越偏执,身子颤抖起来,身后束起的黑发在风中散开,宛若凄厉骇人的鬼魅。

    他不能让谢涔之得逞

    就算是死,汐姮心里也只能有他卫折玉

    卫折玉觉得自己疯了。

    为什么连寻死的机会,都要去和谢涔之争,他争了一辈子,好像什么都没得到过。

    眼前,谢涔之就近在咫尺。

    他已经闯入了大阵。

    卫折玉唇角淌着血,笑得得意,“你想让她内疚一辈子你休想。”

    原本汐姮救走族人的那些时间,足以让谢涔之吸收全部的力量,这也是他故意利用神族威胁汐姮的原因。但被卫折玉一打断,生生慢了不少。

    属于谢涔之的力量开始往卫折玉体内涌去,只要他体内的神力强大到一定地步,便会被天道当成神族,灰飞烟灭。

    这样也好。

    反正这条命,也是她救的他当年跌入悬崖的时候,就该死了。

    卫折玉从未被人铭记过,如果她能因此日日念着他,他宁可让谢涔之活下来。至少死的是他的话,她大概还不会太难过

    四周地动天摇,地面出现裂痕,天道之气往上席卷而来。

    空中两人俱是晃了晃,元神仿佛要被撕裂了。

    快来不及了。

    谢涔之面色冰寒,抬手将卫折玉往外推“卫折玉放手”

    卫折玉生扛着他的攻击,就是不走。

    他挑衅地看着谢涔之,“你以为只有你可以”

    “卫折玉”

    一段清叱打断了他。

    浩瀚的剑光掠了进来,汐姮一剑将他们二人分开,冲进来拉住卫折玉。

    少年的眸子有一瞬间的慌乱和茫然,迟疑地看着面前的人“姮姮你”

    汐姮冷冷道“你以为我傻吗”

    她刚刚安顿好族人,正要迅速往回赶,却发现这四周的大阵不对劲。

    这山峰中心的天道之气已经被惊动,正在往上涌去。

    仿佛它要杀的人不是她,而是这上方的谢涔之。

    谢姮暂时没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只知道,现在留在这阵眼中的人,必然命在旦夕

    卫折玉不能留在里面。

    汐姮顾不得一边的谢涔之,拉着卫折玉往外逃,卫折玉静静立在风中,慢慢掰开她的手指,带着笑看着她,“姮姮,这次总是要死一个人,如果为你而死的是我,而不是”

    汐姮心头火起,“卫折玉你是不是有病”

    “”

    卫折玉一僵。

    她几乎不会骂人,显然是气急了,明亮的眸子恶狠狠地瞪着他,却也没什么威慑力,“不管是什么原因,我都要你好好活着你要是再胡思乱想,在这里给我发疯求死,我就、我就”

    卫折玉垂着眼睛,抬手轻轻握住她的指尖,贪恋着她的暖意。

    “你会知道的”他道“姮姮,我希望为你牺牲一切的是我。”

    “你以为我会在乎”

    汐姮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定定地看着他。

    卫折玉不料她这么说,整个人怔住。

    “别跟我提什么牺牲,我不稀罕之人,做得再多也不过是自作多情,我管你什么因果。”汐姮冷笑“我只知道,我要你活,要他死。”

    要你活,要他死。

    她已经把话说的这么决绝了。

    卫折玉呆呆地望着她,散开的黑发落在肩头,像收敛了爪牙、不知所措的小狗。

    汐姮抿紧唇,拉住他的手,却被他反手扣紧五指。

    “走。”

    骤然炸开的天道之光震天撼地,将整座山峰夷为平地。

    谢涔之静静站在那片光中。

    “我要你活,要他死。”

    这不正合他意吗

    他笑着,嘴里涌出大量的鲜血,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

    与北荒帝君临别一面,那人提醒过他。

    “吾妹性子决绝,你若如此,绝无半分与她和解的可能。”

    谢涔之看着眼前的人渐渐变得透明。

    “帝君不与她告别吗”

    “即使告别,也留不住。”

    那不如不告别。

    男人缓缓阖眸,黑发雪容湮没在无尽的浪潮中,风自遥远的北方而来,卷走一片跌落的尘埃。

    那一日,藏云宗几乎被夷为平地。

    很多人到很久以后,都没弄清楚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天道突然不伤害神族

    为什么陵山君谢涔之突然消失了

    而那神族公主,又为什么会在谢涔之献祭灵根之时出现

    没有人知道答案。

    只是渐渐有一种确定的说法传来。

    汐姮杀了谢涔之,将他封入了天道里。

    不管前因后果如何,是汐姮救了这个天下,所有人可以重新修炼,人族也不必再担心会被神族伤害。

    那件事之后,齐阚成了新一任藏云宗宗主,聂云袖重新回到宗门做了长老。而舒瑶,则被父亲带回宗门,决心自此之后潜心修炼,不再拖旁人后退。

    容清与汐姮告别后,回了无垠之海,不过十年便接替了家主之位。而白羲本想跟随汐姮身边,奈何汐姮身边的魔头太过凶残,便还是留在容清身边,成了他的得力助手。

    每个人都有了应有的结果。

    汐姮回了北域。

    其实神族根本不需要什么领袖,当年哥哥带领全族避难,只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天下太平了,大家各归其位,想做什么去做便是。

    汐姮坐在梳妆镜前。

    少年站在她身后,笨拙地帮她扎头发。

    扎了一上午了,还没扎好。

    外头的青羽等不及了,第无数次过来敲门,“小殿下,好了吗要不还是我来”

    “滚。”

    话没说完就被少年暴躁地打断。

    青羽耸了耸肩,声音远去了“算了你们慢慢折腾吧,小殿下也是脾气好,居然让这小魔头这么折腾”

    卫折玉死死瞪着手里的发带。

    他非常想不通,平时什么兵刃都能得心应手的他,居然学不会扎头发。

    不就是一条发带几根钗子么

    汐姮透过镜子,看到表情阴沉得想杀人的卫折玉,有点想笑。

    “要不,下回再试试”

    “不行。”

    卫折玉偏要给她绾发。

    这魔头突然抽疯,只是因为前一段时日容清送了一堆礼物来,这魔头见状,好端端的突然发病,也跑去凡间要去给汐姮买礼物。

    谁知这一去,又意外瞧见凡间夫妻是如何相处的。

    丈夫替妻子描眉,妻子为夫君绾发。

    他们并未成婚。

    但卫折玉在心里,已将汐姮认作他的妻子。

    每日相伴,只是少了夫妻间的浓情蜜意,在他眼里已是足够。

    这少年兴冲冲地回来要为她描眉,第一次笑得如此粲然,汐姮眼看着他要对她的脸下手,简直是头皮发麻。

    若是让他得手,她八成没脸见人。

    好在青羽在场,趁机说绾发也是一样,汐姮只好让这魔头折腾了她一上午。

    她无法回应他的感情,因而在这些事上,她会尽量配合。

    到了夜色降临,汐姮的头发才勉强被挽起。

    适时正有人来报,说慕则求见。

    “慕则”汐姮回忆了一会,才想起来,“是广隐的弟弟”

    “他来做什么”卫折玉懒洋洋地支着下巴,坐在一边,“容清那小子与你有几分瓜葛,但这个慕则似乎与你不熟吧,这个时候跑到这儿来,能有什么要紧事。”

    汐姮想起上次见到这个慕则,还是在蓬莱之时。

    那时她正要前往不周山,谢涔之被她所擒,关在密室里备受蹉跎。容清突然找她,说谢涔之要见慕则,她谅他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便默许了。

    汐姮陡然起身。

    “我先出去一会,很快便回来。”

    说完她便消失在了原地。

    慕则独自站在崖边等了很久。

    听到脚步声,他回头,将手中的锦盒双手奉上。

    “这是什么”

    汐姮的手指,慢慢触摸上锦盒的纹路。

    慕则抬眼,淡淡道“这是谢涔之的心。”

    她眉心一跳,蓦地缩回手。

    仿佛是碰上了什么烫手山芋。

    慕则低声道“殿下恕罪。在许久以前,在下便已暗中受他所托,若他日尘埃落定,便将此心交给殿下,此心完全契合殿下的身体,若殿下想重获七情六欲,只需将此心重新移入即可。”

    汐姮眯眼看着他,许久不语。

    慕则拖着锦盒的手一直僵在空中,就在快要酸痛难耐之时,忽然听到她喜怒莫测的声音。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何必做到这个地步。

    慕则说“他说,他欠了您一段感情,如今正好还给您。”

    只要她有了心,她便能和卫折玉两情相悦地在一起。

    他没有给过她的,卫折玉能给。

    她从前有过的喜欢,亦能有所回应。

    如此,才是对她最好的结局。

    慕则静静地等着。

    汐姮沉默许久,将那锦盒收下,收入袖中。

    她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慕则完成使命,站直了身子,看着她孑然一身,踏入漫天风雪。

    “如此,才算和解吧。”慕则笑了笑,亦转身离去。

    自此。

    天地广袤,山高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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