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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 5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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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姮弯腰,将那株天枢草连根拔起, 放入了储物袋之中,才御剑而起,匆忙赶回了住处。

    谢姮不记得自己一路是怎么回去的。

    她被封印伤得不轻, 魔气入体, 搅得她五脏六腑钻心地疼,御剑一半已是极限,待到她赶回去, 刚泡进后山灵池之中, 便呕出了一口猩红的血。

    血中泛着丝丝魔气。

    痛感仍未消减, 谢姮抿紧唇,缓缓吸收着灵池周围的灵气, 强行压制体内翻涌的魔气。

    虽说她常年累月镇守封印,对吸收体内的魔气, 早已十分熟稔。但今日实在是超乎意料,谢姮接连被伤两次,已是有些吃不消。

    即便她已一脚跨入了道虚境。

    如今修仙界下阶修士实力等级颇多, 往上的强者,根据自身修为、所佩神剑、上古灵器、所修流派的不同,各有本事, 实力划分倒也不那么严明, 但仍然有三个沟壑分明的境界。

    其中最低等的上阶修士,便是道虚境,随后便是化臻境,最终便是归元境。

    再往上, 便是无可估量的大境界,往往便是上古神祗所拥有的实力。

    但,对修仙界来说,神族已算是极为陌生的名词,千年之前神界便日渐式微,无数真神相继陨落,上古神族逐渐销声匿迹,只有极北之境,羽山之外,才有罕见的神族踪迹。

    那些神族性情高傲,行事狂放不羁,多隐于世间,极少再插手三界之事。

    如今,即便是三个境界中最低等的道虚境,人数也不多,藏云宗便占据天下七成,乃是整个东域最强盛的势力之一,其门徒遍布天下。

    化臻境的修士更是凤毛麟角,除了几位蓬莱北海的仙尊勉强跨越这个门槛,便只剩下唯一一个化臻境大圆满的人——谢涔之。

    年纪轻轻,便能超越芸芸众生登顶至尊之位,谢涔之的天赋可以用“恐怖”二字来形容。

    世间已找不出第二个如此根骨的奇才。

    至于归元境,也不是没有,只是那些人修炼早已千年,比起与才两百岁左右便能达到化臻境的谢涔之,也算不得什么了。

    他如此之强,强得让众生甘愿俯首膜拜。

    谢姮也时常觉得自己追赶不上他,甚至会觉得,他就像是一座大山横亘在她眼前,望之可及,实则相隔千里。

    就算她天生仙骨,天赋极好,在失忆后重新修炼的前提下,历经百年,也在几天前才刚刚跨入道虚境的门槛,根基都还未稳。

    其中也不乏她暗中,无法言说的努力。

    谢姮被封印所伤,已无力再斩杀那些被魔气侵染的妖兽,她需要让谢涔之亲自派人解决,拖久了怕出什么岔子,那封印里的魔可不是好对付的。

    惦记着禁地之事,谢姮不敢疗伤太久,等到稍微恢复体力之时,便匆忙出去。

    走出灵池之时,已是两日之后。

    这个时辰,谢涔之应还在议事的明宸殿。

    谢姮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不让自己显得狼狈,便悉心包好她采来的天枢草,径直去了明宸殿。

    此刻,明宸殿内正剑拔弩张。

    右尊使殷晗正与人高声争论,神色冰冷,“只要是妖,便该杀!闯入天溟山的妖,一定就是杀了那些人的祸首!如今妖魔沆瀣一气,依我之见,便该肃清天溟山周围的所有妖!”

    “荒谬!”与他争论的老者沉声道:“万物皆有灵,在调查清楚之前,不可妄杀生灵,更何况,天溟山靠近北域神族,那些妖或许只是为了吸取神族气息修炼,若是错杀了当如何?”

    殷晗拂袖,反唇相讥,“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就算他们没有杀人,那也绝非善类,若禁地封印被那些妖解开,问虚长老可担得起这责任?”

    谢姮正好走到门口,听到这些话,皱了皱眉。

    如今三界仍不太平,仍有魔族不断作乱,大肆报复诸多仙门,想要解除封印,救出鬼都王,许多地方都陆续发生了蹊跷之事,有许多人惨遭毒手。

    近来人心惶惶,想必最近又出了什么事。

    谢姮跨进门槛,扬声道:“禁地有我看守,右尊使是看不起我么?”

    她一说话,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包括上方,背对着众人、负手而立的谢涔之。

    今日他着一身玄衣,墨发玉瞳,身披鹤氅,金丝蓝袖淡淡垂落,望之高不可攀。

    谢姮和谢涔之对上了视线。

    一见到他,她的心便倏然暖融融一片,化成了一滩水。

    她扬起唇角,水亮的眸子落在殷晗身上,笑道:“只要我还活着,封印是不可能破的。”

    用命去守护封印,便是她的职责。

    殷晗面色一僵,又不悦道:“谢姮长老太过自信,话可不要说的太早,将来若是封印破了,你可要为自己说的话负责?”

    谢姮一顿,刚想说话,便听到一道熟悉的女子嗓音,“谢姮师妹是师兄身边最信任的助手,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她这么厉害,一定能守好封印的!”

    这声音……

    谢姮一顿,循声看去,这才注意到安静坐在角落里的娇小人影。

    江音宁。

    江音宁披着厚厚的鹤氅,像是大病初愈,长发散落在肩头,小脸素白,不施粉黛,如一朵风中摇曳的出水芙蓉。

    这鹤氅……

    谢姮认得。

    这是谢涔之的衣服。

    他的所有衣裳,她都有过手一遍,会仔细在上面绣好精美的纹路,一针一线,用那只拿剑除魔的手,仔细缝制她对他的喜欢。

    在这个议事的正殿,除了谢姮,旁的无关女子,素来是没有资格进来的。

    可她……她怎么在?

    谢姮盯着江音宁,眸光颤动,一时忘了接下来要说什么,只觉得心里倏然塞了一块巨石,极重无比,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袖中的手越攥越紧。

    谢姮垂下眸子,抿紧了唇。

    下一刻,手臂却一紧。

    谢姮一僵,下意识挣动手臂,往后退了一步。

    她抬眼,正好看到挽着自己、笑靥如花的江音宁。

    江音宁亲昵地挽着谢姮,仰着小脸,一脸天真无邪的可爱,“谢姮师妹是我师兄的人,那一定是极好的人,我相信她,殷晗哥哥,你该收收自己的暴脾气,怎能这么怀疑别人?”

    原本声色冷厉的殷晗,此刻突然缓和了神色,无奈地说:“你这丫头,议事殿上,也由得你插嘴。”

    江音宁笑嘻嘻道:“那也是我师兄肯带我来的,况且,我只是打抱不平而已,谁叫你欺负我的救命恩人。”

    江音宁说完,转身看向谢姮,小脸红彤彤的,兴奋雀跃道:“谢姮师妹,是你救了我,我还未曾向你道谢呢!你那日真的好厉害啊!”

    谢姮:“……雕虫小技罢了。”

    谢姮有些不太自在。

    她从未见过有人如此亲昵地称赞她,仿佛她和江音宁,是认识许多年的朋友。

    江音宁又摇着她的胳膊,顺势道:“如果我也能像你一样斩妖除魔就好啦,你可以教教我剑法吗?”

    教她剑法?

    这一瞬间,谢姮脑子里下意识浮现师尊和谢涔之的训诫。

    她必须时刻镇守封印。

    若有违背,则是守不住道心,对不起天下苍生。

    莫说是教导旁人剑法,这些年的谢姮常年守在禁地,其余时候便是在谢涔之身边,所接触的人也不多。

    便连能说话的朋友,除了聂云袖,也再也没有旁人。

    谢姮尚未拒绝,一边有人插嘴笑道:“你这小丫头片子,能学会如何御剑就不错了,还想学斩妖除魔?以前看到一只小妖,只会吓得往别人身后躲。”

    江音宁瞪了过去,抬着下巴轻哼一声,“那是因为有你们保护我呀!我以前不会,那也是我师兄惯的,要怪也怪我师兄,我才不是学不会呢!”

    说着,江音宁朝上首看去,“师兄!你说是吗!”

    话题忽然转到了谢涔之身上,众人神色微微一变。

    气氛忽然有片刻的安静。

    江音宁这话,虽只是开玩笑,但拿到议事正殿上来说,也有些许大不敬的意味,陵山君冷漠严肃,甚少有人敢在他跟前如此放肆。

    方才大家都比较熟稔自然,此刻一提及陵山君,周围的人便下意识往上方觑了一眼,纷纷面露恭敬紧张之色,低下头去,不敢再多开一句玩笑。

    这下完了。

    这小丫头没个分寸,玩笑开过了。

    众人正焦虑紧张间,便听谢涔之淡淡道:“无妨。”

    他说无妨。

    谢姮蓦地抬眼。

    她突然想起,上次谢涔之惩处的一位弟子,便是因为在议事殿上仪容不整,出言不逊,被罚了整整面壁三日。

    但也许,就像江师姐口中的从小溺爱一般,谢涔之是这样宠她的。

    他们嬉笑着说着从前的事,谢姮却从不知晓。

    谢姮感觉有些头晕,猛地闭目。

    谢涔之又道:“阿姮无暇教你,你若想学,便让殷晗抽空指点一二。”

    殷晗无奈一笑,江音宁兴奋地点头:“师兄最好了!”

    谢涔之目光从她身上掠过,眼底有了星零笑意,又看向其他人,继续下令道:“天溟山靠近北域神族,情况特殊,关于天溟山之事,本君先令左尊使宋西临前往天溟山调查,今日之事,不必再议。”

    宋西临出列俯首:“属下遵命。”

    “都退下罢。”

    众人面面相觑,但谁也不敢再多置喙一句,便渐渐地退了下去。

    谢姮想着禀报禁地之事,便站着没走。

    与谢姮一起没走的,还有江音宁。

    江音宁似乎有话想说,等所有人散去,这才放开挽着谢姮的手,把身上的鹤氅取了下来,塞到了谢涔之手中,“谢谢师兄!我已经不冷啦,师兄这几日照顾我,实在是让宁儿感到过意不去。”

    江音宁说着,便愧疚地低下了头去,失落道:“都怪我没用,从前都是师兄照顾宁儿,宁儿第一回想为师兄做些什么,却反倒给师兄添了乱子,连命都差点丢了……却还是未曾从禁地里拿到那株天枢草,不能帮到师兄……”

    “我不如师妹厉害,连拿一株天枢草都做不到,真没用……”

    说着,她吸吸鼻子,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天枢草。

    谢姮突然想起来此行的目的,便将手伸入袖中,连忙要掏出天枢草。

    “我不需要。”

    谢涔之看着江音宁,淡声宽慰道:“下回不可再胡闹,也莫听旁人胡说,我不过是些小伤,并非一定要用天枢草疗伤,你与其做这些无用的功夫,倒不如好好练功。”

    谢姮正要拿出天枢草的手,就这样僵住了。

    每一次挥剑,便变得更有力量。

    力量中,又透着一丝如游丝般的滑,仿佛天地灵气皆凭意动,手心的温度似火,剑锋过处,她能感觉到耳畔的风声更重,甚至有什么朝她涌来。

    是灵火的灼气。

    她能感觉到,那些漂浮在空中的极微弱的属于火的元素,在迅速汇聚于剑尖之中。

    运功的刹那,体内的力量便以极为可怕的速度,在瞬息之间变得充盈无比,几欲冲破,十分骇然。

    与此同时,谢姮感觉许久不痛的肩,又再次灼痛起来。

    她仓促调息,发现无济于事,又褪下衣物,偏头去看,原本悬起的心,却跳动得更加厉害。

    那赤色印记更深了。

    何止更深,原本只有指甲盖大小的纹路,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整个右肩,如一大片即将生长出来的赤红鱼鳞,映着凝脂般洁白的肌肤,触目惊心。

    大有继续延伸的架势。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即便是伤好了,魔气已清除干净,却仍旧在继续生长,她一开始以为是魔气所致,现在又觉得不是。

    谢姮冷静下来,翌日一早,便决定去找女医聂云袖探探话。

    还在路上,却突然听到有弟子在议论。

    “你听说了吗?容师兄昨夜偷窥云锦仙子被发现了!今日执法堂的师兄们把他抓去了执法堂,齐阚长老说他有辱门风,意欲将他废除修为,逐出师门。”

    “啊?怎么会?容师兄平日看起来那么正直,居然也会做出偷窥这样的事?”

    “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人嗤笑一声,啧啧有声:“云锦仙子可是连宗主都偏爱的大美人,所以才让他动了邪念吧。”

    “只可惜,打谁的主意不好,偏偏要打云锦仙子的主意。人家可是蓬莱岛主的亲女儿,早就入了蓬莱门下,如今就算回来,那也怠慢不得,容师兄胆子可真大,居然敢对云锦仙子产生非分之想。”

    容师兄?

    谢姮的猛地一顿,蓦地抬头看去,“你们在说谁?”

    那几个弟子不料谢姮长老突然过来,脸色俱是一变,忙心虚地低下头去,有人犹豫片刻,还是小声地答道:“是……是容清师兄,昨夜他在云锦仙子的住处外偷窥,被发现了,人已经被抓去执法堂了。”

    还真是容清!

    谢姮脸色微变。

    他先前信誓旦旦对她说,定不辱使命,她未料到他居然会如此铤而走险,居然追到了江音宁的住处去!

    简直胡来!

    她不再犹豫,飞快地往执法堂赶去。

    那几个弟子见她急匆匆地离开,都一脸困惑地对视一眼。

    -

    谢姮亲自来执法堂,谁也不敢拦她。

    齐阚正要命人将容清拖下去行刑,突然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一抬眼,正好看见匆匆而来的谢姮,倒是有些诧异地一挑眉梢。

    他一摇折扇,笑吟吟道:“阿姮师妹今日不在君上身边,到我这儿过来做什么?莫不是也听说了这孽徒做的事,过来看热闹了?”

    一边坐着的江音宁脸色苍白,也诧异地抬头,“谢姮师妹?”

    谢姮这次做不到客气地回应。

    她先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少年。

    容清被五花大绑,被押在地上动弹不得,因为被污蔑的羞耻与愤怒,一股不正常的红从脖子漫了上来,漆黑的眸子里却跳动着火光。

    他死死地盯着江音宁。

    谢姮无奈一叹。

    她先前不让他参与此事,就是怕这样的结果,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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