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我爱你，你爱我吗？
苏玟用最柔软的语气说着令人窒息的经历，没有卖惨，更没有一点想要博取顾源同情的意思。
众生皆苦，唯有自渡！苏玟有切身体会。
她年纪轻轻，就已经尝尽了人间冷暖，体验了大喜大悲，心态上来说，早就无坚不摧了。
已经结痂的创口没必要再撕开给别人看，可如果不把这些切实的伤害说出来，顾源永远无法理解她对李岚的冷血无情是因何而来。
这个夜晚，权当是最后一次发泄和释放……唯一的聆听者看上去非常的配合，也让苏玟有了倾诉的欲望。
“你知道跟自己的原生家庭斩断关系有多难吗？那是个万分受煎熬又反复的过程，我时常会陷入一种自我怀疑和无价值感的束缚中做困兽之斗，幸好，挣脱了……”
“我时常逼着自己正视一些我不愿意承认的事实，比如，我来到这个世界是不受欢迎，不被祝福的，我的爸妈，我的亲人是不爱我的……”
“越是缺失的东西，长大了就会拼命的想去填补，我不想承认自己缺爱，那显得很懦弱又可怜，可事实就是如此，我曾经渴望过他们的关注，用笨拙愚蠢的方法想要在那个家里找到一点存在感，结果发现，不管我做的多好，在他们眼里，永远只是个可有可无的边缘工具人。”
“失望多了，总会清醒的，我永远都不能理解，作为一个母亲，怎么能对女儿说出那么恶毒的话？在她眼里，我不是一个需要被爱的女儿，而是他们的移动血库，必须无条件，无怨言的去供养他们，才能得到想要的半点认可。”
“我只恨自己醒悟的晚，没有快刀斩乱麻，在很多不确定的关系上游离不定，给自己带来了那么多的负面情绪，我就是这样一个纠结的人，不给致命一击，就没办法彻底清醒。”
苏玟眼神暗了暗，回忆带来的痛苦和压抑又一遍席卷而来，她可以试着忘怀，可曾经受到的伤害在记忆中却是刻骨存在的，不仅如此，还将贯穿伴随她这一生。
“世人赞美母亲，只因这个身份，多可笑？你知道在碎玻璃渣里找糖吃有多卑微吗？只要想到她曾经对我一丁点的好，就会自我攻略，原谅她的不完美……”
“我的父亲，沉默寡言，他不打我，不骂我，在所有人的眼里，他是个老实人，大好人，就是这样的父亲，他默许别人“虐待”我，选择无视……
顾源隐约记得，当年决定跟苏玟同居那会儿，去她出租房搬过一次行李。
零零碎碎的东西太多，让她扔了重新买，死活不愿意。
大包小包把后备箱塞的满当当的，顾源粗略扫了一眼，就没一样值钱的。
连二手的电饭锅和电磁炉都带上了，在他眼里与废铜烂铁无异。
后来吵架离婚的时候，听说都当垃圾扔了，问她怎么舍得的？
苏玟说:“你让我立马搬走，没办法，只能扔了！”
每回想起，顾源都悔不当初，恨不得重新回到过去，把一切都纠正回来，苏玟当时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和期待跟他住在一起的？
辞了工作，洗手做羹汤，每天开心的像个孩子。
她大概以为自己找到了家，有了依靠的人，可自己又一次碾碎了她的期待。
一点都不奇怪，苏玟后来为什么选择了钟汉林，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更不难理解，她为什么会陷的那么深，连命都不想要……
那个男人给了她一直想要的极致情感，填补了她内心的缺失和空洞，一旦失去，无异于剜心剔骨。
而他呢，成了苏玟黯淡人生中曾经亮过又熄灭的那盏灯，从救赎变成了进一步的加害。
顾源一直好奇，苏玟如今是用一个什么样的心态跟他在一起的？
从她眼里看不到曾经的眷念，更像是抱着随遇而安的心态，彻底放弃了挣扎。
又好像爱情这个东西不再是她生活的重心，变得可有可无。
苏玟在努力经营着婚姻，却没有经营他们之间的感情，从始至终，她只是被动接受，没有拒绝而已。
有时候，苏玟的顺从很容易让顾源误以为，他们是相爱的。
他们同吃同住，聊天做爱，跟普通夫妻那般。
只是，苏玟不再依赖他，不管是感情还是金钱，她的眼里除了他，还多了好多好多其他的东西，填的满满的。
苏玟对他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我爱你，你爱我吗？这样的话，每次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害怕得到不想要的答案。
苏玟跟祥林嫂一样，一开口怎么都停不下来，她想让顾源相信，当年，李岚是真的盼着她死的。
从那之后，她才彻底从身心斩断了对那家人丝丝缕缕的念想，无爱无恨，像对陌生人那般的冷眼旁观，更不会再有任何波澜。
“我信了！”顾源捋捋苏玟额前的发丝，看着她那倔强又认真的眉眼，一种更加深刻的情感陡然滋生。
之前那些年，他对苏玟的爱，是爆发式的，浅显浮于表面的，后来又有求而不得的执念在其中，如今，更多了怜惜和珍重在里面。
当感情的厚度上升到一定程度的时候，那种患得患失的压抑便会时刻折磨着他。
想要的更多，不再单纯只满足于苏玟在他身边，抑制不住地要去攀比，比他和那个男人在她心里的分量。
这种几乎自虐的折磨居然一夜之间让他成长了，变得寡言少语，敏感多疑，同时又要时刻跟本性做极限拉扯的斗争，他知道，苏玟想要的是一个情绪稳定的男人，他在尽力做着改变。
“我想喝水！”
苏玟说到口干，终于停下来了，
顾源不禁失笑，他看了看时间，“你说了两个小时，不渴才怪。”
他下床拿来一瓶纯净水，从老远的位置就要抛给她:“老婆，接着！”
苏玟没接到，被砸到了，刚刚和谐的气氛一下不翼而飞，她“嘶”的一声，揉了揉额角。
“没事吧？”顾源紧张地走近，苏玟额头红了一片，他暗骂自己手欠，总干这种乐极生悲的事儿。
“我不是故意的！来，帮你看看。”顾源又装模作样的把苏玟圈在怀里，撅着嘴，对着她的额头吹气，在苏玟看来，这完全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的事。
苏玟没啥好跟他计较的，这人狗又不是一天两天，指望他变成熟，还不如自我修炼去接受他的不成熟来的容易些。
半瓶水喝下肚，苏玟打了个哈欠，钻进被子就是一个秒睡的状态。
因为今晚的深入沟通，不对，应该是苏玟单方面的倾诉，占用了平日里夫妻温存的时间，他们什么都没干，直接关灯就睡觉。
顾源突然发现，除了床上那点事，原来纯粹的灵魂交流也能让人得到满足。
不管怎么说，苏玟愿意跟他说这些，说明两人的关系亲密，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顾源有个不大好的睡觉习惯，两条腿喜欢夹着被子睡觉，跟苏玟睡在一起就喜欢夹着她，这人总是低估自己的力道和体重，经常把苏玟压的透不过气。
跟他交涉过很多回都无解，苏玟还买了个条形抱枕给他当替代品，甚至建议晚上一人一条被子，都没能解决这个问题。
拿顾源的话说，苏玟身上冬暖夏凉，他控制不住。
第二天，苏玟给晏芝发了一条微信，感谢她招待李岚一家。
同时，她又给管家老杨打了个电话，交代下次李岚一家不管是谁上门，都要先通知她。
杨泰满口答应，又跟晏芝汇报了这件事。
“我估摸着这家早晚都是她做主，你呀，看着办吧！我能图个清静不是更好？”
晏芝在顾长安的庇护下，没有多少与人争锋的心思，从小有父母兄长宠着她，顾长安发迹后，又把她抬得很高，是别人羡慕不来的尊贵。
以前年轻的时候交友不慎，也被人哄骗过，拿着顾长安仅有的钱去跟风投资，结果亏的精光，哪怕是这样，顾长安也没跟她说过一句重话。
没当婆婆之前，她对未来儿媳列举了n多个要求，还以为自己将来不可免俗会成为别人口中所谓的豪门恶婆婆。
等事到临头，才暴露了她真正的本性。
原来，所有的标准和门槛都会因为儿子喜欢这一点而让路。
甚至为了让儿子高兴，她还得面面俱到，要尊重这个儿媳的想法，只为求个家和万事兴。
杨泰在顾家干了二十多年，眼见着又将迎来一个新的女主人，还是个说话有点分量的，不免跟着上心。
半山别墅装修早已收尾，目前还要雇一批新的帮佣，各为其主。
人员的分配和培训又落到了杨泰身上，他举棋不定，正要找晏芝拿主意，
“这事你问苏玟吧，看她有什么要求，如果以后大家一个锅里吃饭，那边厨娘就不要再聘了，不过呢，分开最好，饭烧好，他们端走吃也一样的……”
晏芝话里话外是不大想跟他们整天凑在一起的，又不想说的太直白，杨泰一听就明白了。
这天出门上班之前，顾源盯着苏玟的脸老半天:“你涂口红了？”
平时素面朝天的看习惯了，偶尔化一次妆总能一下被顾源瞧出来。
苏玟“嗯”了一声，“小奇发了工资给我买的口红，还有一瓶香水。”
难掩骄傲的小表情，又忍不住炫耀，苏玟嘴角都快翘上天了。
顾源“啧啧”两声，语气有些酸，“小舅子倒是挺会做人，上个月发工资给你买的头上这个亮瞎眼的猪大肠发圈，这个月买化妆品，下个月要买什么？”
“什么猪大肠？”苏玟脸一揪，伸手拧了他一下。
“这个发圈可不便宜，打五折还要三百多呢。”
顾源这就不爱听了，手指戳戳她的头，“我给你买的一千多万的戒指，几十万的手镯，你怎么不说？几百块就把你嘚瑟的，真是不识好歹。”
苏玟手一伸，在顾源面前晃了晃:“我这不天天戴着么！”
两人挽着手出门，下楼到地下车库的时候，正看到瘸老太在那转悠，苏玟走上前去:“奶奶，今天气温高，这里热又不安全，你赶紧回屋去吹空调，别一直在外面，小心中暑了。”
“好好！”
顾源就愣在一边看，没吭声。
老太嘴里答应着，又慢悠悠的看着两人上车离开，她一直站在原地盯着车开远的方向看着……
苏玟从后视镜里看着那个苍老孤独的身影，心里酸胀的厉害。
她突然发声说:
“我决定了，搬到半山别墅我要带着你奶奶。”
顾源抿了抿唇，舌头顶着腮帮，眉头紧锁，像是在做思考状，接着身体突然放松，口鼻同时呼出口绵长的气息，
“随你！”
苏玟不满的嗤了声:“别这幅勉为其难的样子，你奶奶都快八十岁的人了，再怎么跟你爸妈不合，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跟个孤寡老人一样。”
“我了解过情况，真不是我爸妈不管她，是奶奶自己坚持要一个人过的，你要是能说动她，都听你的，反正我们以后也是跟他们分开过，互不干涉。”
顾源妥协的很快，虽说没什么感情基础，可毕竟是他奶奶，苏玟看不下去，他何尝不是？
想想顾家这事确实做的不太靠谱，最后还要靠苏玟这个孙媳妇来管老太太的养老。
他刚刚那几秒的犹豫，有些说不出口，原本想到了半山别墅，还继续二人世界，多个人，下意识就有点抵触。
他总不能把真实想法说出来，显得他很不是个人。
这些日子，顾源每天都会早起，先把苏玟送到恒昌公司楼下，然后再回中正集团，习惯一旦养成就觉得是自然而然的事儿了，钟汉晟撞到过几回，很狗腿的跟顾源套近乎:“哥，上来坐会儿呗！”
苏玟揪着一脸谄媚的钟汉晟，把人扭了个弯儿，
“你闲得慌是不是？”
看着两人渐渐走远的背影，顾源暗自皱了皱眉，他倒是挺好奇苏玟的办公环境的……显然她不欢迎自己上去。
何必讨那个没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