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这是解决问题的态度吗
苏玟从铁栅栏的空隙递给安少奇一个鸡蛋，又捏捏他有点懵懂痴痴的脸蛋，
“这么晚跑过来干嘛？作业写好了吗？跟爸妈说了没有？”
安少奇饿狠了，大口吞着鸡蛋。
“爸妈带弟弟去吃席了，家里没吃的。”
这样的事情对姐弟俩来说似乎已经司空见惯。
苏玟从口袋里掏出五块钱，塞到他手里。
“你去小店里买盒儿饼干，两块五的那种，再买瓶光明牛奶，吃完就赶紧回去，别在街上瞎晃，小心遇到坏人。”
苏玟打发安少奇让他赶紧回家。
“不要!姐姐你跟我说说话好吗？”
安少奇倔强的摇头，眼眶都红了，鼻尖一颤一颤的，忍着没让眼泪滴下来。
他还穿着校服，戴着红领巾，鞋子穿的脏兮兮的，也不知道多久没洗过了。
苏玟心里发酸，伸手隔着栅栏用力抱抱他，像小时候那样亲亲他的脸蛋。
“姐姐陪你一会儿……”
安少奇再也忍不住，滚烫的泪珠顺着脸颊大滴的滑落。
两个孩子，隔着墙，一里一外，从一开始站着，到后来干脆坐在地上……
直到保安打着手电过来，安少奇才拍拍屁股撒腿朝夜幕中奔去……
那些年，安少奇在苏家屋檐下讨生活，养父母倒是不打他，因为他实在是乖的挑不出毛病，给他吃什么，给穿什么，让他干什么，几乎照单全收。
更多的是冷落和漠视。
学校需要交钱的时候，他第一个会告诉姐姐，姐姐会领着他找养父母要。
姐弟俩跟小弟的生活水准比起来过得活像乞丐一般。
中考那年，李岚很正色的告知苏玟，
“如果上不了公费高中，就尽早去厂里学个织布的手艺，我已经提前帮你找好了师傅，别指望家里会花钱让你去上那没用的的技校。”
苏爸是家里的隐形人，冷眼旁观李岚区别对待几个孩子，大概心底也是默认的，只是不想当那个坏人罢了。
幸好苏玟争气，考上了县城公费重点高中，学费还减半。
因为对父母有怨，苏玟不经常回家，偶尔回去看看安少奇，还被李岚安排带那刚上幼儿园的小弟苏旺。
三岁的孩子被大人宠的不像样子，完全不把大姐和二哥放在眼里，小小年纪脾气暴躁，鬼喊鬼叫。
苏玟没忍住拍了他的屁股，结果被李岚看见，扇了苏玟一巴掌。
“让你带个孩子都没耐心!不想回家就滚回学校去!”
当天，苏玟饭都没吃，收拾好书包，就准备走。
安少奇在苏玟后面追，一直跟到马路口。
“姐姐，妈还没给你生活费。”
苏玟看安少奇手里捏着几张百元大钞，问他:“钱哪来的？”
安少奇支支吾吾不吭声 ，脸涨得通红，
“姐姐，我说实话，你不要骂我？”
苏纹迟疑地看着他，心里咯噔一声。
“我从爸爸包里拿的，每次就偷一张，他没发现。”
“你……”
苏玟气得狠狠拍了他两下，然后蹲在地上痛哭。
她就只有一个念头，早日自力更生，带着安少奇摆脱这一切。
高考那年，苏玟终于瞧见了曙光。
她考上了江城市的一所本科院校。
一直等到开学离家的前一天晚上，李岚才把学费和第一个月的生活费交给她。
在苏纹看来，这厚厚一叠钞票拿出来，对李岚来说简直堪比剜心之痛。
苏玟丝毫不怀疑，如果没有社会舆论约束这对父母，她能不能继续读书还是未知数。
李岚让苏玟站在她面前把钞票足足数了三遍，这是打压女儿的方式，用这种极尽羞辱的方式，好像在说:“平时不是挺能的？还不是要指望我。”
苏玟那身傲骨被一点点敲碎，脸上火辣辣的。
一共八千。
刨去学费，生活费只有六百。
刚开学那阵子，苏玟过得跟狗一样。
她不知道，除了学费，还有乱七八糟的杂费。
没手机，只能借舍友的打回家。
李岚非说苏玟找理由骗钱，一气之下，苏玟再也没有打过电话回家，她腆着脸准备找老师说明情况，看能不能缓一段时间再交。
过了两天，苏玟收到从老家寄过来的快递。
打开一看，居然是小弟脖子上那块从小戴到大的金锁。
“姐姐!爸妈带弟弟赶集，人多，被我顺来了，他们以为是小偷剪的，我听说金子可以卖钱……”
安少奇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苏玟的那点道德感早就被李岚消磨殆尽了，金锁卖了八千块，她给自己买了一部千元手机，置办了生活用品。
这八千块买到了苏玟渴望已久的尊严，用一种见不得光的方式。
这件事，姐弟俩默契地没有再提。
安少奇是苏玟离家不久后被生母找到的。
当年那戏剧性的一幕因为人在外地，她无从得见。
不过网络上倒是搜到了几条相关新闻。
安少奇两岁的时候在自家超市门口玩耍被人贩子拐走，后来几番辗转卖到了苏家。
至于苏玟父母知道不知道安少奇是被拐来的，就无从考究了。
李岚在家呼天抢地，苏玟知道，她是心疼那么多钱打了水漂。
可怜安少奇原本有个优喔的家庭，因为这个变故，成了泡影 白白受了这么多年苦。
他的亲生父母因为这件事离了婚，父亲后来又组建家庭，生了孩子，据说混的风生水起，已经移民国外了。
只有生母一直坚持在找自己儿子,倾尽所有。
这些年苏玟和安少奇没见几次面，直到他考上大学，来到了距离江城不远的另一座城市，他们之间的交集才开始频繁起来。
苏纹极少在顾源面前提起自己的家庭，当然，她知道，顾源并不关心。
作为心照不宣的规矩，苏玟也从不多打听顾源的身世背景。
只知道他是某家公司的高管，年薪有百万。
既然隐婚，大概有什么不得已吧。
那几个月，两个人谈了一场没有任何人干预，纯粹到极致的恋爱。
苏玟深深叹了口气……
怎么又开始想了？
简直阴魂不散……
顾源换了几个号码打，无一例外，都被拉黑了。
邱明拿着文件进办公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夸张的画面。
办公桌上摆着不下五部手机，顾源手里还拿着一部套着镶水钻hellokitty外壳的手机，那是秘书周瑾的。
小顾总脸色阴郁，拨完电话，hellokitty的头都被他给捏成渣了。
“你手机拿过来!”
顾源不耐烦地开口道。
邱明不知原委，也只能乖乖奉上。
电话再打过去，手机里传来冷冰冰的机械语音: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啪!”的一声，手机被砸到墙上，瞬间四分五裂。
邱明内心哀嚎，赶紧跑过去捡起手机尸身，看这程度，已经抢救不过来了。
小顾总今天是吃错药了？发这么大火!
手里拿着策划部这个月的支出明细，邱明挪着步子，在离办公桌一米的地方停下来，身体缓慢前倾，再慢慢把资料搁在桌角处，眼神一直警惕地落在此时活像丧气狗子的顾源脸上，见他没动静，再慢动作回转，轻手轻脚的出了办公室。
第一时间，邱明就拿着被碎尸的手机去财务室报销了，真好，刚准备换新手机，白送这么个机会。
周瑾在外面一听到动静就给顾夫人通风报信了。
“发火？谁惹他了？”
顾夫人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冷冰冰的 ，周瑾莫明就觉得浑身凉了几度。
“不知道啊夫人，好像是打谁的电话一直没打通，邱明的手机都被顾总砸了，我还从没见顾总发过这么大脾气!”
周瑾一边压根声音说话，一边瞧着办公室门口的动静，生怕顾源这时候突然走出来，把她抓个现形。
“他身边有人了？”
“没听说啊!”
顾源保密工作做的好，金屋藏娇，瞒得密不透风。
到他面前卖弄风骚的女人确实不少，不过周瑾知道，没一个作数。
至于下班后，她就不知道了。
“行了!我知道了，你盯紧些……”
周瑾对着电话头如捣蒜般直点。
她这个藏在顾源身边的间谍，每月还能额外领几千块钱的通风报信费，她乐得喜滋滋。
办公室里，顾源无心工作，方寸大乱，心里骂了苏玟无数遍。
最后还是决定去找人。
“秦陆，帮我办件事……”
顾源捏着电话，另一只手按压着太阳穴，他耐心地对着电话那头的人交代一些细节。
“我要知道她现在的住址，记住，低调一点，别让我爸妈知道……”
他就不信了，等找到这个女人，非把她捆起来教训一顿不可。
都已经道歉了，还想他怎么样，没完没了了。
江城的大学有十几所，毕业生泛滥，特别到了年底，工作很不好找。
苏玟是真后悔一时冲动辞掉工作，当时也是挤破脑袋才进去的，好歹能混口饭吃。
现在重新找下一份工作，要浪费至少半个月时间。
吃喝拉撒哪哪都得花钱，每天只出不进的状态让苏玟愁的睡不着觉。
这每月往外交房租也不是长久的事。
有这钱还不如拿来还房贷，好歹是自己的房子，至少能住个心安。
苏玟打听过这套商住两用公寓的市场价，大概八十万上下，首付四十万，贷款期限最高十年。
相比江城那些动辄几百万，上千的房子，这个不过百的总价已经很亲民了。
苏玟翻出顾源求婚时给她的那个钻戒，应该不是便宜货，看着钻挺大挺闪的。
她对钻石没研究，一直深信不疑是商家炒作起来割人韭菜的智商税，也不知道能卖几个钱。
她也知道，市面上钻石的回收价格不比黄金，会比买入价亏很多。
那也没办法，她现在不需要这么个华而不实的东西。
钻戒是顾源送给她的，那就属于她。
所以苏玟走的时候，想想还是带走了。
毕竟顾源当时是这么说的:“拿上属于你的东西，从这个房子里滚出去。”
她只是照做而已。
这几个月，苏玟谈恋爱上头有些冷落了之前的朋友，给邱爽打电话的时候，她有点落水狗般的灰头土脸。
“爽妹子，我分手了!”
“你再说一遍!”
对方声音听上去有点颤抖。
“我分手了!”
“哈哈哈哈哈哈!”
电话里一阵爆笑，苏玟难为情地低头独自默哀。
她的痛苦成了某人快乐的源泉。
邱爽在她面前明目张胆地落井下石 ，一如既往的没有同情心。
“呵!这下清醒了吧？哪个正常谈恋爱还藏着掖着的，我跟宁宁打过赌，半年之内你们准分手。她赌的是一年，今晚宁宁请客，你来不来？”
简直是疯了，苏玟能想象这两人平时在背后没少diss她重色轻友 就等着她出洋相。
“来!你们帮我想想办法，我最近要找工作!出去赚点窝囊废总比在家窝囊好!”
苏玟指望好基友能搭条线，省的她没头苍蝇似的乱撞。
“回恒昌呗!看看能不能回之前岗位？”
邱爽跟苏纹是同期进公司的，隶属不同部门。
都说同事不能深交，可她俩都没那颗勾心斗角的心，从同事处成了朋友。
“好马不吃回头草，我要是回去不被同事给笑死才怪!”
苏玟浑身抗拒，之前辞职的时候，小领导就苦口婆心劝过她，奈何她手里捧着金疙瘩，胜券在握，一句话都没听入耳。
“现实点好不好？你出去找工作试试，至少三个月实习期，工资只够温饱，新同事，新环境还得慢慢适应。
回我们恒昌，除了丢点脸，哪里不比重新找工作强？再说了，除了我跟你们小领导谁知道你辞职的原因？大不了编个理由，就说家里有事，现在处理完了，就回来了呗。你们小领导嘴巴紧，好说话，我看能行。”
苏玟被说动了，已经在考虑该送点什么礼巴结小领导了。
“我知道了，考虑考虑，晚上见了再聊!”
挂了电话，苏玟心也踏实了。
一下子又回到了过去的感觉，脚着了地，空中楼阁美虽美矣，搞不好，就是一摊泡影。
顾源这两天变着法的打电话过来，这股劲看着像是在求苏玟回心转意，可态度依旧高高在上，苏玟不是不给他机会，奈何半句话都听不下去，
“你什么意思？我已经认错道歉了，你还想怎样……”
“你这是解决问题的态度吗？难道都是我的错？我误会你，你不能发信息跟我解释清楚吗？何至于闹到离婚这一步……”
“你怎么这么犟，不懂见好就收吗？你……”
“苏玟，你种在外面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