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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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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乡下人吃晚饭都很早,不到五点,郝传根就坐在高脚四方小桌旁,从桌子角落里拿出一个瓶子,然后慢悠悠地拧开将里面的酒水倒到面前的小酒盅内。

    儿媳妇崔丽勤将烧好的一大碗油渣炖白菜送进来,郝传根夹了一筷子白菜慢慢咀嚼。他牙口不好,吃不了硬的东西。

    “丽勤,小斌呢?怎么还不回来吃饭?”他问厨房间里的儿媳妇,这油渣要热了好吃,冷了就冻住变肥腻了。

    “放学后就出去玩了,爸你先吃,等我烧好汤就出去找他。”

    崔丽勤的声音伴随着老虎灶内麦秆燃烧的噼啪声传来,有点远。

    但郝传跟是做竹篾手工的,他除了牙不好外,眼睛和耳朵却好使的很,当下也不多话就自己喝起黄酒来。

    “哈~”一口酒下肚,快了似神仙。

    说来现在日子越来越好过了,家家户户有饭有衣穿,像他这种有手艺的,在镇子上开了一家竹篾制品点,每个月赚的钱和一个工人差不多。想吃猪头肉就自己买,想喝酒就自己打,再也没有这么自在的日子了。

    可惜自己那两个隔房哥哥没福气哦,早早的走了享不到这个福气,不然自己两个哥哥也是勤快人,活到现在手里有钱下有小辈不要太开心啊。

    “爸,卫卫的考试结果要出来了吧。”

    一会儿工夫,手脚麻利的媳妇将烧好的白菜豆腐汤端上来了。

    “上次回来说腊月十三出成绩,今天都十四了,应该出来了。”郝传根有一子一女,儿子和他一起做竹工,娶了手脚勤快的崔丽勤,现在孙子都四岁了;女儿郝卫前几年嫁到隔壁镇上,生了个男娃现在两岁多。

    儿子老实本分,女儿却从小机灵,嫁人后自己不声不响自学医术,这两年陆续考过了几门,只差这最后一门就能去镇上的卫生院当医生了。

    一开始村上人知道后都来恭喜,不过一两年过去也没看到个结果,大家也就当热闹听了过了。

    这最后一门其实不难,卫卫上次回来偷偷透露里面有门道,让他们安心等着。想到家里就要出一个医生了,郝传根更是舒畅,他们老郝家总算不是土里刨食的了。

    要说大哥家的郝建忠,在他这学了竹篾手艺,一开始在他店里打工,后来他老娘,自己隔房嫂子总觉得建忠在他这里拿的工钱少,就让他自己出来干了,现在过得日子也不富裕;大哥的二女儿郝彩芬是个厉害的,人长得水灵又嘴甜,读初中自己相中了个镇上人,人家家里还是世袭那个什么厂的职位的,现下日子倒挺红火的。

    而他二哥死的早,他走的时候家里只出嫁了个大女儿,留下还在上学的两个儿子。当初自己还担心谢桂花这个从不下地干活的二嫂怎么撑得起家,毕竟家里两个男丁还没成婚。

    好在建国十分孝顺,没读书早早出来支撑门厅了。其实他很可惜郝建国,多好的读书苗子啊,比他弟弟建军强多了,要不是二嫂又哭又闹说家里没米揭不开锅要活不下去了,他都准备帮上一把了。

    俗话说救急不救穷,他能借建国一年的学费,以后呢?哎,算了,多事命啊。幸好建国自己争气,跟老赵那家伙学了木匠,手艺就连老赵也夸要饿死他这个师傅了。后来家具厂招工他顺利进去了,还娶了厂里同事的妹妹当媳妇。这隔房侄媳妇虽然无父无母,可也贤惠。对谢桂花这个刁钻婆婆也万般忍耐,不错不错。

    正想着,忽然他听到外面隐约传来小孩的哭喊声。

    “舅公,舅公。”

    “这么晚谁找我?”

    郝传根迟疑了下。

    “哎,这不是郝甜的声音吗?”崔丽勤仔细辨认了下后马上反应过来。

    “哎呦呦,这是出什么事了?”她连忙放下手中碗筷,急忙去看发生了什么事。

    她才刚刚拉开门,小女孩已经哭着跑了进来。一张小脸都哭花了,被风一吹才一会儿工夫脸就皲了,看上满脸红血纹。

    “郝甜,怎么哭得这么厉害?”

    崔丽勤拉住她,一抹她的脸,冰冰凉。

    “婶娘,我奶她…她…”郝甜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的说话,可说了好几次都没有说清楚。

    “叔公,你快去…快去我家看看吧。”她对着郝传根哭道。

    郝传根有点头疼,和谢桂花扯上的事情他都不想管,总归吃力不讨好。可作为他们郝家这辈中唯一的男丁,有些事他不得不去撑场面,尤其是孙辈都哭上门来的时候。

    “郝甜啊,别急,家里出什么事情了,告诉叔公啊。”他尽量用平时哄孙子的口气来哄这个堂侄孙女。

    郝甜知道自家奶奶在家仗着长辈的身份就胡天胡地的作,可要说辈分的话,整个老郝家谁也没有眼前这个堂叔公的辈分高了。

    堂叔公这人虽然懒得管别人家的事还经常和稀泥,但真要求到他头上,他也会顾着面子出手。而今天这事往小了说家务事,往大了说是整个老郝家的事。

    “叔公,奶奶…她要把我们赶走,她…她不许我们住现在的房子。”郝甜哭的话都颠三倒四了,只是重复着:“我们要没家了。”

    崔丽勤听着赶紧和没听懂一样,刚刚郝甜说了啥,谢桂花要将儿子一家给赶出去。

    “这…这…怎么可能啊?”郝建国夫妻多孝顺啊,对谢桂花一直千依百顺的,怎么会有做娘的这么对儿子的?

    郝传根则是立马拍着桌子站起来,他认识谢桂花将近四十年了,那个女人什么德行他十分有体会,早年兄弟几家住在个屋檐下的时候,这女人为了妯娌摘她一根葱都能吵的半个村都知道,完全不顾兄弟之间的感情,她还有什么能做不出来的。

    “叔公,我们没家了…我晚上要睡大马路了,我奶说不给钱就不能住,天好冷,我不要谁路上。我同学要是知道了,肯定会笑话我是没家的孩子,我以后还怎么去上学。”

    崔丽勤将她抱住,“不会的,不会的,我们甜甜真可爱,谁舍得让你谁马路啊。”

    郝传根最不能忍的就是他们郝家被外人说闲话,这一个村上瞒不住,不过大家牵亲带眷的说起来也会顾忌几分,但那郝甜的同学,建国两口子的厂里面,可不止村上人,到时候岂不是整个镇都知道了这不着调的事?他还怎么在镇上开店?

    “别哭,叔公马上去你家。”郝传根瞪大了眼,十分生气,“你放心,有叔公在,谁也赶不走你们!”

    当郝传根快步走到郝建国家的小院外的时候,门外站着附近乡邻,眼角忍不住抽了抽。这闹了多久了?怎么这么多人来看?

    而院内也已经站着了郝建忠一家,高琴正在劝说滚在地上的谢桂花。郝建忠见到他,连忙上前喊:“堂叔,你来了。”

    郝传根看着院子里乱哄哄的,谢桂花则和个疯婆子正一边哭一边在地上滚,“不活了,我不活了,就让我死在这口井里吧。”

    她滚在井口边,嘴里胡咧咧着。

    郝传根只觉得额上青筋直跳,恨不得将她真塞到那口井里去。

    “这是闹什么呢!这么大年纪了,不嫌丢人?!”

    他大喝一声。

    谢桂花睁开并没有眼泪的眼睛瞄了门口一眼,打滚的动作也停滞了一瞬。心中暗骂:这老家伙怎么来了?

    她本想闹一闹,快速让郝建国夫妻两人屈服然后事情就过了,最多隔壁王家知道,再宣扬出去那时候事已成定局她也不怕了,可没想到人会来的这么快。

    再看一眼哭哭啼啼被崔丽勤牵着走进来的郝甜,心下了然。她怎么忘记还有这个小兔崽子,肯定是她去撺掇人来的。

    瞧瞧,郝建忠也来的这么快,一看就知道也是郝甜那死丫头去喊的。郝建忠和建国两人从小关系就好,两个人都是一个鼻孔出气的,现在他来肯定是帮着郝建国的。

    可今天这事说出来郝建国也不占理,她闹又怎么了?她不理亏!

    郝传根让郝建国将谢桂花拉起来,自己转身进了堂屋。

    “都进来。”然后又补充了一句,“把院子门关上,吵吵嚷嚷的,想什么样子。”

    一进屋,郝传根就坐上了里面那张老旧太师椅。他沉着脸,扫了一下屋内的众人:“你们谁来说说,今天又是闹哪一出?还闹到让外面人看笑话的地步。”

    谢桂花用手撮了一把鼻涕甩在地上,带着哭腔刚要张口,就被郝传根给喝止了:“你别开口,让他们说。”

    谢桂花张大的嘴巴半天才不甘心的合上,她用浑浊的双眼瞪了郝建国他们几个,看你们怎么说。

    于玲将谢桂花要将这幢屋子给郝建军,把他们赶到老宅基地的塌屋里住事情和郝传根说了大概。

    “那你婆婆又和你们闹什么?因为你们不肯搬出去?”郝传根问。

    谢桂花终于等到了机会,又开始擦拭着眼角不存在的泪:“小叔啊,我命苦啊,怎么就生了这个不孝子啊。他威胁我要分家!分家啊!我还没死呢!”

    刚刚进来还不明情况的崔丽勤听后惊讶地用手掩嘴,这…这也太敢了吧。她用眼瞄了下前面的几人,觉得按建国两口子的性格这事不会是临时起意,肯定是有了打算才说出口的,那么今天这事,恐怕自己公公也当不了和事佬了,反而还会成为见证人。

    郝传根将大掌重重拍在桌子上,缓了几口气候才看着郝建国:“建国,你一向懂事怎么这次也跟着闹。”

    他一动,一直木着脸的于玲忽然流泪,“堂叔,不是我们要闹,而是我们不这么做,就要活不下去了。我和建国吃苦受累没什么,反正这些年都过来了,可我们甜甜还小呢,她怎么办啊。”

    说到动情处,眼泪更是大颗大颗掉,比只会干嚎的谢桂花看着要可怜多了。何况这时郝甜冲过去抱住她,跟着她一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而堂堂七尺男儿郝建国,只是走近妻女将他们搂住,用红着的眼眶看着他们。

    “叔公,我们同意将房子,还有房子里的一起给建军,甚至我爸死后的那些钱以及这些年我和于玲缴给妈的钱也全给他,我们愿意搬去前面的那个破房子,只要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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