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许哥一伙是倒卖磁带的,随着南方沿海一带的经济日益开放,再加上广州、深圳与香港仅隔一江,香港的许多时髦玩意就传播进了内陆。
这时候香港四大天王、玉女周慧敏、青春组合小虎队、花样少年林志颖等的歌曲在广东各大城市的大街小巷传唱,而作为东部沿海的江南苏杭小城,c城赶时髦的人也很多。
许哥他们就从广东搞到了一大批《香港十大金曲》、《香港流行歌曲》、《四大天王成名曲》、《青春玉女》等磁带,销售给c城的歌舞厅、卡拉ok厅等。
郝建军在安镇上学时经常会跟着钱瑜那帮镇上的小姑娘们去卡啦ok、溜冰场,这些地方放的都是时下最流行的音乐,而学生中要是有谁得了这么一盘磁带,肯定被大家追捧,都想借过来听一听。
后来在钱家的小百货摊帮忙的时候,他也发现了磁带销量最好。可惜钱家的磁带都是一些内地的歌手混合辑,里面偶尔夹杂了一两首港台歌曲,但即便这样的磁带,等着它到货的人都排起了长队。
说起来能认识许哥还是因为他上次去古玩店里打听那套连环画的,他看到脖子里挂着大金链子的胖男人找老板要上次他委托找的东西。
郝建军被那厚厚一叠崭新的十元钞票给晃了眼,什么东西要一千块?
待看清老板拿出来的是一个灰扑扑不起眼,但是又有点眼熟的瓷茶盅后,他的脑子活络了起来。
他跟着胖男人到了外面喊住了他,“大哥,你收旧货吗?”
胖男人回头,见一个穿着灰蓝格子细棉布衬衫的年轻人喊他,扯着嘴亮出里面的大黄牙:“小伙子,你可知道这是什么?我要的可不是旧货。”
“我知道,你要的是那种玩意。”
郝建军经历过文ge,看过□□冲进家门砸东西的场景,所以不敢把古董两个字挂在嘴边。
男人眼睛亮了下,但很快就消失了。“是吗?你手头有货?”
刚看见他在店里,原来是来卖东西的,“好东西我自然要的,不过丑话说前头,你要是敢那假货糊弄我,可要小心这个。”
说罢,扬了扬自己拳头。
这年头收旧货的人不少,卖旧货的人也不少。可经历了那么些年的浩荡,普通家庭里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少之又少,即使偶尔有个碗碟也是近代货,不值钱,何况还有些人要浑水摸鱼。
这个人的江湖味很浓,郝建军被他的铁拳吓得咽了咽口水,“大哥,我可不敢糊弄您。在我们乡下,很多人不懂旧货的好,把那些东西当垃圾一样随便扔。实不相瞒,我刚好有点渠道,可这店压价格压得太狠了,刚看您那么爽快,我就想干脆直接和您交易,省得被店家抽了份子。”
胖男人这才饶有兴趣地正式打量他,见他紧张地双手都不知道放哪,眼珠子一转“哈哈”笑了两下。
“小兄弟,来,许哥请你去喝杯咖啡。”
咖啡这种舶来货在c城可不多见,有且仅有一家咖啡店,爱时髦的年轻人走过都要往里面张望一下,停在门口闻一闻那味道。
虽然闻着又苦又涩,可闻过的人还是很陶醉的和别人吹捧它味道有多特别,要是有人反驳它味道怪,那就是个大土冒。
郝甜蹲在河塘边的土堆堆上用小树枝有一下没一下的掘土,今天妈妈带她到舅舅家吃晚饭,大人们都在一起商量事情,让哥哥于淮川领着她出去玩。
已经上六年级的小大人于淮川一出门,就和小伙伴去河边钓鱼了,他们从土里挖起了一条条又肥又长或青或红的蚯蚓,放在小桶里面当鱼饵,而郝甜则在第一条蚯蚓出土后就吓得蹦到了一旁。
“于淮川,她没事瞎叫什么呢?”一个和于淮川差不多年级,穿着海魂军蓝白条棉毛衫的男孩奇怪的看过来。
“她怕虫子。”于淮川让妹妹站远点。
“女生就是麻烦。”那个男生说道。
另一个土黄色棉毛衫的男孩也跟着附和,“就是,我姑家的表妹,动不动就哭哭啼啼,我妈还以为我欺负她,抓着我就要揍,烦死了,我可不要和女生玩。”
于淮川皱着眉,手里动作飞快,很快又抓起一条不停扭动的肥蚯蚓扔进塑料桶里。“你们别欺负她,我妹很乖。”
他朝着郝甜那看了一眼,小姑娘已经不叫了,就是胆小的站得远远的。
“郝甜,你去河边等着,我们马上就来。”
郝甜听到话后,问清楚了是哪条河后就跑去了。
穿着土黄色棉毛衫的男生看了看,对于淮川道:“你妹妹好像还挺听话的。”
于淮川自豪地挺直了背,“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的妹妹。”
海魂军棉毛衫男孩吸吸鼻子,“哼,再乖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要嫁人,有什么用。”
他是家里的第二个孩子,家里还有一个姐姐,从小他妈就和他说了,他姐以后总是要嫁出去的,不需要读书,早早赚钱给他攒钱以后娶媳妇,家里只有他才是根。
身着土黄色衣服的男孩再次呲溜了一下鼻子,瓮瓮地说:“老师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而且我们班上的那些女孩都和母老虎一样,才不和你说的那样。”
“那是她们家里没有男孩子,要是有就不一样了。”
见两人又吵起来,都要互丢泥巴了,于淮川大喊一声:“行了,别吵了!”
他在小伙伴中还是很有威信的,一句话就让两人停下了争吵。“女孩子怎么没用了?我姑说我妹本事大着呢,帮了家里好多忙。”
“本事大?什么本事啊?”海魂衫不服气,一个女孩子有什么本事还能帮上家里的忙。
于淮川也是刚刚出来前偷听到的,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关你什么事,还钓不钓鱼了?”他假装不耐烦。
郝甜蹲得久了,脚有点发麻。可是她不敢太接近水边,上次的落水让她对池塘产生了轻微的畏惧感,尤其一个人待在河边的时候。
忽然,她感觉什么从池塘里跳了出来。
什么东西?
“哗啦”,又一下,那东西又从水面跃出。
可她终是少年心性,耐不住好奇地凑近去看。
刚凑近,“哗啦”第三下,这次她看清楚了,是一条小金鱼,就和城里公园里池塘中养的那种一样,那条金鱼浑身闪着金亮金亮的光芒。
不过这次小金鱼没有安稳落入水中,而是落在了不满苔藓的石阶上。
郝甜连忙跑去,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掬起那条金鱼,然后想将它放到池塘中。可那鱼到了水里后嘴巴一张一合的躺在她手心中,就是不肯游走。
郝甜不敢撒手,生怕一撒手后它就会沉入池底。
“小金鱼,你要和我回家吗?”
小金鱼继续一张一合着嘴唇,一双眼睁得大大的。
“那我就当你同意了。”
郝甜一直想要一条这样的金鱼,当即兴奋极了,她就要有一条自己的金鱼了!可是手中的水不停的漏,从这里到舅舅家还要一段路,怎么办?
忽然,她的视线被池塘边的竹林里一只随意扔在那的小碗吸引了,有了!
她双手捧着金鱼,快快地跑到林子里,将鱼放进去,又去池塘里面加上了水。池塘的清水注入碗底后,小碗上的泥脱落了,是一直青花瓷小碗,碗底的图案也变得清晰了,是一幅鱼戏荷叶的图案。
郝甜看得心喜,这下不用另找鱼缸了。
“郝甜,你蹲着在干嘛呢?”
于淮川喊她。
郝甜正饶有兴趣的盯着那小碗里的小鱼欢快的摆尾巴,金红色的鱼尾一甩,水花溅起,珠玉飞崩,游了两下,它就停下来吹几下泡泡,好像在诉说这自己的欢快。
她看到表哥和另外两个大哥哥走来,下意识的就用双手捂住碗口。
“没什么。”
哥哥他们爱耍又下手没轻没重的,曾经就将钓起来的小鱼玩死过。她要好好保护自己的小金鱼,不能让它被捏死了。
“我先进去了。”她倏地一下站起来,护着小碗往屋里走。
于淮川奇怪的看着她,今天怎么了?平时不是很爱粘着自己吗?难道是讨厌这些?他低头看了下桶里的一团团扭动着的活蚯蚓。
屋内
张少娟提起热水瓶给于成兄妹、郝建国的茶杯添上热水,嘴里还不停地说着:“要我说你们就该马上和郝建军分家,这也是为他好,要是说出去二十的人还老和哥嫂一起生活,还怎么说亲?”
于玲点点头,但马上又摇摇头。
“他妈不肯。”
郝建国一脸惭愧,“是我连累了小玲。”
于成打断他,“这些话都不要说,你妈的性格咱都知道,不能怪你。”
想起那个满脸深沟吊眼瘪嘴的老太,张少娟忍不住撇了下嘴。那老太婆太可恶了,从没见过那么偏心的娘们,不把大儿子当儿子,眼里只有一个郝建军。
于玲虽然是自己的小姑子,可她在家当姑娘的时候,自己和她相处挺好的。当然这大半是因为于玲话不多又温顺,自己这个新嫂子过门后她一直待自己和和气气的,直到出嫁也没红过脸。
本想着丈夫给她找了个住得近又脾气敦厚的老实人,虽然家贫了点,但过娶好好干也马上能过上好日子,谁想到那老虔婆连像样的聘礼也不肯出,最后还是郝建国自己接私活勉强凑了一辆自行车一台收音机。
她当时就要和谢桂花理论,哪家娶媳妇家里老人不掏钱的,何况郝建国的所有工资都上交了。
还是于成劝住了她,说建国这人真不错,诚心诚意娶小玲,为此还接了一年多的私活。那么算起来是两人一认识,他就在准备了,看来也是个有打算的。
要说这从头就能看到后来,小姑子嫁过去后,日子更苦。不仅跟着郝建国一起上交菜金,包揽了家里所有的家务,有次她得了盲肠炎那婆娘竟然是一分钱都不肯拿出来,差点痛死在家里,最后是郝建国跪在地上村邻怎么拉都不肯起来,她才掏了手术费。
小姑子怀孕的时候孕吐厉害,人瘦得只剩一把骨头,那懒婆娘还要他们夫妻下地干农活,自己和那小儿子则躲在一旁纳凉。
幸好郝建国还知道疼人,什么事都自己揽,硬是在农忙假时一个人没日没夜地将所有的地都侍候完了。
可怜哦,双手双脚都泡烂了,人也黑得和炭条一样,夫妻两人活脱脱和非洲难民一样。
更不用说郝甜生出来的那些种种了,整个大队就没见过那么可恶的死老太婆了!
“我看他的样子,又要问我们要钱了。”
于玲叹气。
她是真不想再给了,救急不救穷,而且这钱给出去就是打水漂。他说得好听说是借,但哪次还了?
“大哥,你说我怎么回绝呢?”于玲今天和郝建国就是来讨主意的。
郝甜在外听了一会,摇晃着小脑袋,用手指戳了戳碗里的水。
小金鱼啊小金鱼,我怎么才能帮到爸爸妈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