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梦到过一个日期
“啊!”
一个鲤鱼打挺,邹彤从极度的绝望中惊醒,喉痛撕痛,满身大汗,耳边回响剧烈的心跳声,又快又急,好像下一瞬就能从胸膛处破体而出,炸裂开来。
“宝宝!宝宝!宝宝!”
赵洋叫了半天,邹彤没有任何反应,他打开夜灯,看到昏黄灯光中的妻子脸色蜡黄,嘴唇苍白,脸上是从发丝里淌下的汗水,一滴接着一滴,滴进睡衣领口,握住空调被的双手紧紧蜷着,手背上青筋凸起。
深夜里,这幅样子的另一半,着实令人不安。
邹彤从几乎令人窒息的惊恐中慢慢平息,不确定地问:“哥?”
这声音嘶哑干涩,她扁桃体炎快一个月了,期间反复发烧,最高时达到过41度。
这是什么时期,她第一次发烧的时候,就被领导劝退了。
这噩梦也做了近一个月,隔三差五就会被惊醒,却没有哪一次比今晚的梦境更令她感到恐惧。
“是我。”
她松开僵硬的手指,抓住赵洋的胳膊。
“哥,我又做噩梦了!”
“我知道。”
赵洋不仅知道,还很疑惑,为什么每一个梦,邹彤都能记得那么清楚,照理说,人在深度睡眠状态下做的梦,醒来后是不会全部记得的。
但邹彤不仅记得,还能记清楚梦里别人的身体特征,屋子里的角落放了什么,室外马路上的细节……
最开始他觉得她在编故事逗他,直到后来她因为生病,吃了药夜里睡得越来越沉,惊醒得越来越突然,身体越来越消瘦。
妻子高烧反复,医院总说不是那啥,他想多了,试过所有药物依然没用的赵洋开始会在工作间隙,思考邹彤梦境的连贯性,以及梦中事件的因果关系。
怎么说呢,邹彤梦里的发生的事情,都是有逻辑的。
“这次梦到了什么?”
“我们在外城开垦荒地,傍晚正要回保护区的时候,那种东西又来了,它们进化了!邹城被它们咬死了,没一会儿也变成了那种东西,不!不对!他,他变成了更厉害的,跳起来有三层楼那么高,越过护城河,咬住了李真的后脖颈,李真只是迟疑一下,真的就一下!就也变成了那种东西,他们两一口一个,一口一个,把你,我,还有那些赶着进入保护区的人,统统变成了怪物。”
邹彤嘴里的那种东西,用另一个词形容会更加形象,丧尸。
邹城是邹彤的弟弟,李真是赵洋的表弟。
这段话嘶哑而哽咽,赵洋反射性地想,它们最终还是进化了,被进化的那一只咬过的人,会比被普通的那种东西咬过的更快受感染,大概是从十分钟变成一分钟?也或者是五分钟变成半分钟……
昏黄的卧室里一阵寂静。
邹彤平复过来,活动着依然僵硬的指节。
“哥,那些画面太真实了……”
赵洋抱紧邹彤。
“我记得你最开始做的梦里,咱们在很热的室外?”
邹彤皱眉回想。
“对,不止是热,我们是跟着社区组织的大部队一起走的,要去c市建立在某个风景区里面的保护区,出发那天,我记得是……60摄氏度,一起走的那些人每天都有得了热射病死的。
那种怪物在每天最热的几个小时会去建筑物下面乘凉,其他时间游荡在街上。夜里我们根本不敢在室外待着,只能每天正午走三四个小时的路,又要躲避零星的那种怪物,又饿着肚子,三天就死了二十多个人,二楼那家死的只剩下那对年轻夫妻了。”
他们这栋二楼有一家大户型,四世同堂,加起来有七口人。
一家子为人都很和善,小孙子还不到一岁,肉嘟嘟的圆脸上有一对乌黑宁静的大眼睛,每次在电梯里面遇到,邹彤就忍不住逗弄他,小朋友堪称天使宝宝,家里人说他好带,面对外人逗弄也不会哭唧唧。
室内又是一阵寂静,突然两人先后拿起手机,打开天气预报页面,上面显示接下来十五天的气温赫然都在44摄氏度以上。
而最近所有人都知道,黄河沿线大部分城市,已经连续42摄氏度以上一个月了,全国无降雨也已经持续一个半月。
大家都说,这阵势比七年前还要恼火。
邹彤心脏怦怦跳,那种极度不安的感觉又翻涌上来,随之而来的是她好不容易降下去的高烧,又烧了起来。
赵洋手忙脚乱地拿药喂给邹彤,然而最近邹彤已经产生了抗药性,这种状况之前不是没有过,医院只说不是那个病毒,也不会传染,可能是人体自己在杀菌排毒,只要及时退烧就不会有事,医院这种地方,让他们不到必要时刻少去。
赵洋从冰箱里翻出冰格,把冰块都倒进前几天用毛巾缝合的布口袋里,敷在邹彤的额头上,又从冰箱里端出来一盆冰水,把帕子浸进去,再拿出来给邹彤擦身体。
一来一去的功夫,邹彤额头上的冰口袋就已经在往枕头上淌水了,裸露在外的皮肤在白炽灯下显得绯红刺眼,甚至能看到从毛孔里冒出来的稀薄雾气。
明亮灯光下映衬着这奇异的一幕,赵洋僵站在卧室门口不敢动。
这不是正常人发烧能到的程度,他甚至不敢拿温度计去测量邹彤此时的体温。
他慢慢靠近,拿冰帕子一遍一遍擦着那些发红的肌肤,没一会就被蒸发,赵洋拿帕子的手止不住颤抖。
因为太热睡在客厅的李真被声音吵醒,揉着眼睛分辨了一会,实在好奇,走到门户大开的卫生间门口,就看到赵洋摆了个装满冰块和水的盆子,正往穿着短袖短裤的嫂子身上浇冰水。
那水寒气逼人,李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二哥!”
赵洋双眼通红。
“真哥,去把车开进来停在楼下,快点。”
为了节省停车费,他们的车一直停在小区外面的马路边。
李真答应一声就要去拿车钥匙。
刚抬起脚,就整个人定住了,见鬼一样抬头看着赵洋,他没看错吧,那桶冰水,凭空消失了!
大半夜的,这可真是见了鬼了。
攥着帕子僵住手臂的赵洋被邹彤一把攥住。
“别去,医院,哥,我没事……我好像,不太对劲。”
话音才落,赵洋感觉眼前一花。
短暂的晕眩过后,眼前竟然出现了一片绿草地,空气干爽清新,风吹动不远处的树林与竹海,沙沙声随着微风一起传来。
不同于空调带来的凉爽,赵洋喟叹一声。
又听见潺潺水声,他顺着远处曲折蜿蜒的溪流低头,看见自己正站在分岔的溪流旁,身后就是两条大约两米宽的溪流,沿着微倾的地势缓缓流淌,清澈水流底部有许多看起来大小不一的石头,在自然光线下一闪一闪的。
“这……”
“好像是……我的精神世界,哥,在这里我感到好轻松。”
邹彤注视这一片天地的眼睛里满是迷茫,几乎是呢喃般说出。
唯物主义的赵洋很难接受眼前的一切,说不出话。
而他眼前的邹彤脸色白里透红,唇色粉嫩,哪还有什么不正常的高烧导致的绯红,看起来比以前亚健康的时候还要健康。
甚至变好看了???
邹彤牵着赵洋,带他沿溪流走动。
“哥,我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这里的一切都让我觉得奇妙,好像在这片空间我可以操控一切。”
说着,溪流上凭空架起一座木桥,簇新结实,邹彤兴奋地拉着赵洋跑过桥,往树林奔去。
她的速度很快,赵洋几乎是被他拖着飘了过去。
没错,赵洋低头看见自己确实是飘着的,脚没着地。
夫妻二人在这片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探索了好一阵,在再一次走进树林大概直径二十米的深处后,两人又瞬间回到了最初的起点小溪边上。
“哥,你说这是不是小说里的空间啊?”
邹彤心脏怦怦跳,这个月的噩梦越来越真实,不光热的要死,她还梦到一年后地球冷得像个大冰窖,然后她和赵洋穿着里三层外三层的短袖短裤,被保护区里恶毒的幸存者抢走了唯一的一条毛毯,因为对方和保护区里的食堂经理是亲戚,其他幸存者没人敢帮他们。
赵洋、邹城、李真三个人跟对方打起来,另一个人把她推到在雪地里,踩着她的手不松脚。
漫天雪花,她光胳膊光腿被人摁在雪地里,那种像尖针一样刺到骨头里的冰冷,直接把她冻醒了。
醒来时手脚在暑伏天里像个冰棍一样,你敢信?
她早就猜测自己是预知梦,不久后世界就会天灾不断、丧尸横行,然后自己真切地经历一遍梦里发生的所有事情。
但她不敢这么说。
只是每次想到这些,邹彤都觉得要不干脆发烧烧死自己算了吧。
那种恶劣的生存环境下,活着干啥,给丧尸送菜吗?
但,要是有空间那可就不一样了啊!
邹彤的心情快起飞了,眉毛一颤一颤的。
最近听完了邹彤所梦内容的赵洋,也恶补了几篇热门末世小说,对空间这个东西有了解。
排除一切可能,那么最不可能的就变成了可能。
人发烧都能烧到五十几度还没凉,能有什么不可能的。
“应该是,咱们试验一下就知道了。”
“好大啊!”
“嗯,大概两亩地那么大吧。”
赵洋从小在农村长大,小时候是十里八乡干农活最多过的最苦的孩子,对土地习惯以亩来丈量。
“所以到底是多大?”
邹彤虽然是农村的,但小时候在首都和自己父母在外面一起长大的,对土地没概念,她估摸着这个空间可操作的面积大概是小区篮球场三个那么大,然而看上去这片空间却是无边无际 ,森林、溪流、草地都延伸到视线的尽头,远处还有山脉高耸的轮廓。
会不会这是一个可以升级的空间?
“一千三百多平方吧,宝儿,这个世界可能真的要乱了。”
邹彤点头,沉默,一个月来她的状况,自己是最清楚的,她也很害怕,又好像逃避什么一样,没有就这些荒唐梦境可能指向的东西和赵洋深入讨论过。
她在离得近的这条小溪旁蹲下来,用手划拉溪流。
“哥,这水有温度!”
赵洋闻言蹲下来尝试,果然,水温大概比体温高一点,正是最适宜的温度。
邹彤下水,侧头笑看赵洋。
“哥,要不咱们在里面泡泡澡吧,边泡边讨论一下接下来的事情。”
赵洋心里着急,看着邹彤轻松的样子,又不忍心了。
邹彤这一个月高烧不断,又睡不好,已经很久没有露出这么轻松的神情了,最终他还是从了邹彤。
两人在看起来能落脚的溪水底部站定,邹彤意念操控,在溪壁上变出一大块光滑的石头,彼此依偎着坐在上面,当整个人除了脑袋全部进入溪水后,他们齐齐发出一声喟叹。
这水,好像把人的疲惫和脏污都冲洗掉了一样,真神奇。
“哥,我梦到过一个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