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告别
萧綦点了点头指着地图上两个相邻的地方，说道：“榆霜本是个军镇，距易州二百里，而距幽州只有不到一百里……”
孝桓帝在距幽州三百里的易州放置靖安军尚且令他昼夜不安，若是能进驻榆霜相当于将在周鼎忠眼皮子底下安营扎寨，他的一举一动都将被朝廷探知。他只需和胡戎演一场戏，再放出风去说幽州被困月余，榆霜城破被胡戎洗劫一空，那位好大喜功的皇帝自然想要趁此机会取得榆霜。
而距离榆霜最近的朝廷的兵马正是靖安军。
“陈召接到的应该不止是圣旨，还当有皇帝令他取得榆霜后就按兵不动的密信……”
林淙不禁发问：“一座空城？周鼎忠会让人钻这么大空子？那陈召就没觉得这是个圈套？”
“圣令难违啊！”
萧綦缓缓道：“即使他知道是圈套也要出兵，因为这是圣令！”
“这算哪门子圣令？”
林淙义愤填膺，他一掌拍在桌子上：“圣令就是让五万人去送死吗？”
“林二哥你是江湖人，不懂朝堂……”
说罢他重重叹了口气。
林淙也慢慢冷静了下来，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蘅娘说她是周鼎忠派来的，而又一直未对他们下手，为什么那日在山洞她会那么毫不犹豫的杀了仇辛，因为仇辛是朝廷的人，真正想杀他们的是朝廷，是皇帝。
靖安军进驻榆霜的指令绝密，除了周鼎忠这个始作俑者，知道的内情可能也就只有皇帝和身边的几个心腹。
可能陈召临死前是真的想问问皇帝，当时下决策时是怎么想的？
孝桓帝就没想过他这个草率的决策会致使五万英烈埋骨疆场吗？而徐轸则是误会了陈召的意思所以他才会带着圣旨和兵符一路南下中都。
易州和幽州必然有朝廷的眼线，所以徐轸一南下孝桓帝便知道了。他进京无论是状告周鼎忠还是质问皇帝，都会造成朝廷无法收场，毕竟圣旨和兵符都是真的。
圣旨还好说，兵符最难办，即使是朝廷也无法在两块兵符都不在的情况下再造一块出来。若是想悄无声息摆平，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徐轸进京的路上就将他灭口，抢走圣旨兵符，将靖安军出兵的过错全都推到陈召身上。
而周鼎忠更希望他们平安到达中都，所以才会派她一路跟着他们保护他们。
倘若不是太子中途管了这么一档子事，倘若不是他昨晚扣住蘅娘，倘若昨夜兵符不被抢走，恐怕今日三法司会审必将延期，拖延个一日两日还好，时间一长流言蜚语必然甚嚣尘上。
周鼎忠最希望看到皇帝失察致使靖安军全军覆没的消息传扬出去，孝桓帝就会继二十多年前胡戎南下失去军心后再失民心……
林淙缓缓坐到了椅子上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他的思绪一片混乱。辛苦一遭，不知道究竟什么才是对，什么才是错。
两人一时都没有言语，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开始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林淙抬眼看了看窗外，时候已经不早了，萧綦估计还要去衙门，他站起身僵僵的与他告别。
萧綦也没有多留，两人冒着雨出了房门，走到门口时老张连忙从门房中出来，他打开伞遮住萧綦，又递上了一把伞递给林淙。
林淙淡淡的看了一眼，只道了句多谢，却没伸手拿。
萧綦知道他心情不好赶紧冲老张使了个眼色，老张拿着伞退到了一边。
“林二哥万事小心，若有困难随时知会我，”萧綦道。
林淙微微点了点头，同他告别后转身而去，萧綦站在门口目送他出了巷子。
他刚拐出巷口，蘅娘就撑着一把油纸伞出现在他面前。她衣裙下摆浸了些水渍，看样子是等候多时了。她淡淡道：“你们谈完了吗？”
“谈完了。”林淙如实回答。
看他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她估计他已经知晓了真相。
“你比我想象的聪明一些……”
林淙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我是傻的，也许当初真的该听老郑的话不趟这趟浑水，现在……现在我不知道自己是对是错，好像怎么都是不对……”
她听罢秀眉微蹙，似是不快：“哪来那么多对错，你们名门正派的人太过矫情！”
林淙认真地想了想：“你这句话确实有些道理！”
见蘅娘面上阴晴不定，片刻后他无声笑了笑：“我害的你任务失败了，昨晚多有得罪。”
“你的确是个变数，不过我们昨晚准备晚了，兵符早就被他们转移走了。”说到这她冷哼一声：“哼，贼喊捉贼，可惜我们准备了很久。”
“所以你现在是要杀了我吗？”林淙抬起头忽然道。
她一怔，随即冷笑：“假若杀了你能换回兵符，我倒是愿意一试。”
林淙先是愣了愣，绽出一个真诚的笑容：“能活着倒确实是一件好事，在此多谢姑娘了。”
她没再说话，撑着伞转身欲走，林淙连忙叫住了她。
“先等等”
说话间他又从怀中拿出了哪个木盒：“这个给你，就当……就当是为昨晚赔罪吧！”
她瞥了眼木盒又将头转了过去，神情依旧是冷淡的：“你自己留着吧”
“那以后还能再见吗？”林淙又问了一句。
这次她连头也没有回：“最好是不见。”
她看着没有跑却速度极快，直到走出巷子好远才停下来。她抬起手，一只素簪出现在掌心。若是林淙来认定然能看出，这是她作为蘅娘时总戴的一只，她手中握那只素簪看了片刻，随手一扬，那木质的簪子立刻没入面前的青砖之中。
她轻轻重复了一句：“最好是不见。”
这时曲自横不知从哪跳了出来：“嘿，姜白怎么样？那个混蛋死了吗？”
姜白淡淡道：“没有，我等了好久没见他来就出来了。”
“唔”他挑挑眉，冲着姜白安慰道：“那就以后再说，他要运气好就别碰上咱们七杀阁，见到我横七必让他死无全尸。”
“嗯，别提他了，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走吧。”
“等等”曲自横叫住了她：“你急什么，师父又下了新任务，咱们暂时还不能走。”
姜白皱了皱眉：“又干什么？”
“这可是戴罪立功的好事，怎么还不耐烦了？你还想不想活？”
见姜白没说话，他凑过去在对她耳语一番。
“到时候功劳算咱们两个人的，怎么样？”
见她还没说话，曲自横上前一把攀住她的肩：“嗐，别愁眉苦脸的了……”
姜白柳眉一竖，忽然一把掐向他手腕的麻筋，曲自横抬臂躲开，原地跳出三尺远尚未站定，她紧接着又是一掌打了过去，曲自横再次闪身避开，回身抽刀向她砍去。
二人你来我往打了几十招，最后曲自横气喘吁吁的跳到一边，双手一摊：“不打了，你这人脾气怎么这么差，是三句话不到就要动手，哪个男的敢娶你，哦，对，也就是云青瞎了眼才会……”
“闭嘴”她骤然打断了他的话：“谁让你说我愁眉苦脸了？”
曲自横一脸嫌弃：“一句玩笑，至于吗？”
说着他收刀回鞘，将胳膊再次搭到她的肩膀，姜白瞪了他一眼倒也没再说什么。
曲自横笑的贱兮兮地：“你这次问了吗？这一路上有没有哪个大户人家丢了儿子的？”
姜白翻了个白眼，心道：又来了，每次出任务回去曲自横必问这句话。
她这一路被林淙盯得紧，哪有时间问这些个闲事，她心里不耐烦面上还是道：“问了几家都说没有。”
“噢”
曲自横流出几分失落，不消片刻他又开心起来：“这次在中都可以多待几天，我正好可以去打听打听。什么地方消息灵通呢，茶馆酒肆？还是秦楼楚馆？我得盘算一下这几日去哪好……”
姜白一阵无语，想到要在中都多待几天她确实有些心烦，不知怎么她并不太想见到林淙，她知道林淙来中都是为了给梁先义祝寿，必然会在中都待一阵子……
她想着想着就走了神，曲自横说了一堆，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曲自横见他心不在焉用胳膊肘怼了她一下：“我说话你听见了吗？”
姜白这才回过神，认真道：“听见了”
曲自横一百个不相信，双眼紧紧盯着她，似乎想从她毫无波澜的外表下看出一丝端倪：“我刚刚都说了什么？你在想什么？信不信我告诉师兄？”
姜白：“……”
她静静的想了片刻，一本正经道：“我刚刚在想……你说的这些地都不是什么打探消息的好地方。”
“啊？”曲自横一愣，似是没想到她能这么说。
“想打探消息你不如攒点银子去明月楼，在那有钱什么问不到？”
他恍然大悟：“对哦，我怎么没想到，姜白你真聪明，我曲自横没白认你这个兄弟。等我找回爹娘一定奉你为座上宾，我跟你说我家可有钱了……”
姜白一听他说这些，顿感头痛欲裂，她紧走两步跳上了一侧的房顶逃一样离开了这里。
曲自横在一旁说的唾沫横飞，再一抬眼姜白就只能看到个白影了。
曲自横气的鼻子都歪了：“姜老八你这个不讲义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