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青袍
蘅娘竟此时也缓缓睁开了眼睛,一见到林淙,她眼中立刻蓄满了泪水,哭着就抱住了他:“公子,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老郑听到动静停下马车看向车内,只见蘅娘在林淙怀里哭的梨花带雨,他看了一眼立时回头赶起了马车,小六想回头也被他给拍了回去。车内的徐轸则是直接闭上了眼睛。
只有林淙周身僵硬,他忐忑不安的安慰着蘅娘:“你伤还没好还是好好歇一歇吧,”
蘅娘闻言也渐渐止住了眼泪,林淙沉下气,再次搭上她的手腕,而这一次那霸道又杂乱无章的脉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肺腑伤重的微弱脉息,正符合她刚受的那一掌,伤及肺腑心脉却并不致命。
但林淙确定刚才那绝不是错觉,那便是眼前这个人可以掩盖自己脉息,若是连脉息都能掩盖……
林淙心中如被浇了盆冰水,她武功如此之高还要装做那么柔弱的样子,要替他挡那一掌,她到他们身边究竟有什么样目的?
“公子你怎么了?”蘅娘擦了下眼泪奇怪的看着他。
林淙扯出一个笑:“没怎么,不过是有些累了。”
说着他将头靠在车壁上闭上了眼睛:“我有些累了,你伤还没好先睡一会儿吧,等到了前面镇子上给你和徐校尉找个郎中看看。”
林淙闭目的同时脑中也在飞速运转思考:她既然如此行事,一定是在他们身上还有所图谋,若是此刻拆穿可能会让她恼羞成怒,他们这一行人老的老小的小,中间的他和徐轸都有伤在身,不一定是她的对手,反倒不如将计就计,先看看她要干什么再做打算。
几人在中午休息了一会儿便又接着赶路,终于在当天傍晚到了益春东南的寺台镇。
寺台镇太小,郎中大多表浅看不了内伤,老郑按照徐轸的药方给蘅娘也抓了些药,可惜还有几味药镇上没有,林淙看着老郑抓的药方,在药铺现有的药材又添了几味。
老郑凑过去看着药方不禁问道:“这是干什么?”
“没什么,加几味药。”林淙淡淡道。
林淙送药过去时,蘅娘正面色苍白的靠在床上歇息,见他来了,她挣扎着坐起。
他将药放在床旁的桌案上,忙道:“你伤还没好,先别急着起身。”
即使是虚情假意林淙也尽量的表现的像真的一样,她既然愿意演,那他便不拆穿,陪她继续演下去。
蘅娘抿了抿唇未再有动作,她看着一旁的药碗,眼神中满是的惆怅。
“公子……我……”
林淙顺势坐到她床边端起了那碗药:“你受的内伤很重,这药是我专门找大夫开的,快喝了吧,喝了伤好得快。”
说着他舀起一勺药送到了蘅娘嘴边。
“来,喝吧”
她犹豫半晌,见实在躲不过去了才试探的喝了一小口,谁知刚入口便是一阵呕。
林淙赶紧将药碗放到了一旁给她拍背。
林淙皱眉道:“这么难喝吗?”
蘅娘神色痛苦的“嗯”了一声,紧接着又呕了好一阵,直呕的得眼泛泪花。
林淙一直给她拍着背,直到她平复下来才拿起了药碗:“乖,把剩下的药也喝了吧!”
蘅娘:“……”
蘅娘一只手放在唇边掩着咳嗽,另一只支撑着身体的手则是暗暗握紧了拳
林淙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快喝吧,一会儿凉了还得重新热。”
过了好半晌她才放松下来,抬起头又见她眼眶中蓄满了眼泪,看上去是无比的委屈,语气更是几近哀求:“我能不能不喝它,慢慢养行吗?”
“不喝药病怎么会好呢?”
林淙声音清润温和,同时又不容置疑的舀了一勺送到她嘴边。
就这样一碗的药喂了一个多时辰,林淙前前后后去热了三次,硬是将一碗药喂地见了底。
待结束时已经月上中天,过了不多时林淙再次敲开了蘅娘的门。
这次来林淙竟然是抱着行李来的,在蘅娘惊愕的目光下,他泰然自若地将行李放到地上打起了地铺。
蘅娘震惊的看了好半晌,才道:“是……是客栈没房间了吗?”
林淙笑笑:“不是,你伤的重,夜里一个人我不放心”
蘅娘面有难色:“其实也没有那么……”
“诶,不可掉以轻心,徐校尉都尚且修养那么久,你这么弱不好好养岂不是会落下病根。”
“不是……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清者自清,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吧,不要在意太多。”
说着他已将被褥铺好,止了灯和衣躺下。
他将手枕在脑后,轻声道:“好好睡吧养伤要紧,”
蘅娘强压着掐死他的冲动,咬唇看了许久终于面朝里面躺下,摆给林淙一个后脑勺。
两人皆是一宿没睡,林淙还好,白天靠在马车上睡了一路,蘅娘则是眼眶淤青形容憔悴,偏小六那个不长眼的盯着二人脸看了许久,欠嗖嗖问道:“林大哥,蘅姐姐你们没睡好吗?”
“没有”
“睡得很好”
二人几乎同时开口。
林淙没忍住笑了。
蘅娘却以为他是在故意挑衅,怒气更甚,早餐没吃几口便上马车等着了。
就这样过了两天,老郑最先受不了了。
暮落西山,几人到了益春便找了一家店投宿,林淙将马卸下牵到马厩喂上草料,这期间老郑安排好了食宿,随便找了个借口将小六支走,一路跟着他好一阵欲言又止
林淙知道他要说什么,又见他不好开口,便问道:“郑叔这是有什么事吗?”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老郑见他发问,咬咬牙索性把想说的全倒了出来。
“公子这几天你整天都围着那女子转,几乎是寸步不离,就连……你都……,即……即使你喜欢也不能如此啊,且不说这女子来路,你怎样也要先禀明老爷和夫人,你们……这这这……于理不合啊!”
老郑直说的脸红脖子粗,林淙不是没想过和他说蘅娘的事,但想到那脉象只有一瞬,而且老郑向来对蘅娘看法颇大,和他说了免不了又被埋怨,还惹的他提心吊胆,还不如自己扛了。
但如今老郑问起,他也不好再瞒着。
“其实……我是觉得蘅娘又问题,她……可能是周鼎忠派来的。”
老郑愣了一瞬立刻来了精神。
“问题?什么问题?我就说我早觉得她绝非善类,让你别招惹她你不听。”
林淙揉了揉额角将马车上的事跟老郑说了。
听完老郑脸都白了:“竟然能掩盖脉息?那个摧心掌恐怕都奈何不了她。”
“要不咱们趁着给她熬药的机会把她毒死吧!”
“不可”
林淙断然拒绝:“她目前没做什么坏事,还救过我,做人怎能恩将仇报?”
林淙振振有词,老郑梗了片刻又道:“那不毒死把她迷晕了咱们逃走总行吧!”
林淙沉吟片刻还是觉得不太好:“她毕竟救了我,而且……而且她若能脉息都能隐藏恐怕一般的毒药奈何不了她。”
“那怎么办?”老郑有些急了:“赶不能赶,药不能药,带走是麻烦,难道盖个庙给她供起来?”
林淙想了想:“她现在没下手估计是不确定东西在我们谁身上,只要到了中都咱们把东西交上去她便再也奈何不了了。”
“你想的容易,若她存了心,又怎会让咱们活着到中都?”老郑气的在马厩前来回踱步。
“赶紧套车,咱们连夜就走。”说着他解下马缰将马从马厩中强行牵了出来。
“又要赶路吗?”蘅娘蓦然出现在门口,她声音柔柔的却让老郑打了个冷颤。
林淙一愣,不过转瞬又笑着迎了上去:“怎么脸色不好,是走累了吗?”
蘅娘摇摇头,轻轻道:“若是着急赶路我也可以不用休息。”
林淙笑着道:“不急,刚和郑叔拌了几句嘴,他说要不管我了,现在气消了正要去准备晚饭呢!”
说着他回过头眼神示意老郑赶紧离开。
“额……对……我这就去去准备晚饭。”老郑木木的点点头,将马缰重新系在木桩上连忙出了院门。
看着老郑着急忙慌的背影,蘅娘神色茫然:“郑叔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还不是让你吓的。
林淙上前扶住她的胳膊:“不用理他,我先送你回房。”
晚间,各怀心思的几人闷闷的吃完晚饭,之后林淙扶着蘅娘回房,照旧搬了行李睡在地上。
止灯后二人各自睡下,林淙躺在外间却总觉得有道冰冷的目光在注视着自己,他觉得有些不舒服,便翻了个身背对着床侧躺着。
那道冰冷的感觉存在了一会儿便消失了,之后便是长久的沉寂。
林淙太累了连日的奔波让马车上仅有的休息时间都显得弥足珍贵。蘅娘似乎精力好的出奇,尽管脸上难免倦色,但即使是在马车上能得到的休息时间,他什么时候看向她都是睁着眼睛的……
他这么想着思维慢慢变得朦胧起来,整个人恰似漂浮在云上,连呼吸声都渐渐远离了他。
午夜冰凉的风灌入脖颈,林淙陡然惊醒,才发现自己竟然睡着了。
他连忙向床上看去,垂纱帷幔之处空无一人,而一侧的窗子竟然是开着的。
蘅娘不见了。
城西竹林,一个青年站在林中正望着眼前的一棵湘妃竹出神。
一阵清风拂过眼前的竹叶,微微颤动,一袭白影在竹林中隐现。
“师妹你来了”
青年回头看向白影的方向,年轻俊秀的脸上满是笑意。
她简单的“嗯”了一声。
“可还顺利?”
“出了点意外。”
蘅娘抿了抿唇。“因为仇辛,他们对我起了疑。”
他诧异道:“你可从没失手过”
“可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你体内真气可能会反噬本体,到时候极易走火入魔……”
“我知道,我不会失手的”蘅娘倔强的加重了语气。
“好吧,”
那青年叹了口气继续道:“用不用我让自横帮你?”
“不用他……”蘅娘不假思索就拒绝了。
那青年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那师妹你好好照顾自己,有困难随时通知我,我能帮的尽量帮。”
“嗯,”
青年刚走出几步却蓦然停下,他偏过头对着某处被风拂过的竹子皱起了眉。
“师兄你快走吧,有事我会知会你的。”她忽道。
见她主动开口,青年眉宇终于放松下来,上前他拍了拍她的肩,温笑着道了句:“那我走了”说罢转瞬便消失在竹林中。
直到他的气息全部消失,蘅娘才慢慢走向益春城。
她推开门进到房中林淙正睁着眼睛躺在地上,见她回来开口问道:“你去哪了?”
蘅娘惜字如金:“如厕。”
“哦?”
林淙用手支着头侧躺着看她:“可真够久的。”
她没理他,回床上躺着了。
过了许久,久到她以为他睡着了,林淙却突然轻声笑了起来。
在里间的蘅娘秀眉微蹙,冷声道:“你笑什么?”
“哈哈哈,没什么……”
好一会儿他才止住笑意,认真的说道:“你比我想象的要丰富……丰富的多,真是个有趣的人。”
蘅娘:“……”
这个人怕不是有毛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