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番外8
永丰五年, 春和景明，李府有喜。
继两个儿子之后，李夫人诞下一位娇娇女儿, 李太傅取名为“妩”, 愿小女儿如烂漫春花般美好动人。
小姑娘甫一诞生，就成为全家人的心头肉, 李太傅每日一下朝就往家跑，李家两位小儿郎也都成日将“我家小妹妹”挂在嘴边。
许皇后听闻李府添女, 也特地准备丰厚贺礼, 让太子前往李府道贺。
那一日春光明媚, 隔墙桃花正盛，粉白娇丽。
年仅五岁的太子裴青玄锦袍玉冠，与李家父子见礼后，便随他们一同往后院探望师母与刚出生的李家小妹。
李夫人还未出月子, 坐在榻边与小太子问过好, 便吩咐身旁的婆子：“阿妩可喂饱了？抱过来给小殿下瞧一瞧。”
“应当喂得差不多了。”婆子应道：“夫人稍候, 奴婢这便去。”
那婆子躬身离了屋，李砚书和李成远站在太子身边，一个九岁，一个四岁, 一个话少, 一个话痨。
虽然父兄再三提醒过在太子面前话别那么密, 但李家小二郎憋了一路, 临到屋里到底没憋住，伸着个脑袋在裴青玄面前炫耀：“殿下, 你抱过小孩子吗？宫里那几个小公主虽然是你妹妹, 但你应该没抱过吧？”
“没关系, 你待会儿可以抱抱我妹妹哦，我妹妹超可爱的，皮肤特别白，糯米团子似的，谁见了她都夸，我敢保证，你肯定也会喜欢她！”
看着这个只比自己小一岁，但好似永远三岁的李家二郎，小太子微微一笑：“好。”
说话间，方才那婆子就带着奶娘进了屋，那奶娘怀中抱着个襁褓。
“妹妹来了！”李二郎高兴喊道。
婆子“嘘”了声：“小郎君小点声，小娘子吃了奶，刚睡着了。”
说着又将鹅黄色襁褓小心翼翼放入李夫人怀中。
李砚书和李成远走上前，见小妹妹睡着，不约而同屏住气，生怕呼吸搅扰了妹妹清梦。
裴青玄并未上前，说实话，他对小孩子的兴趣不大，何况还是个小女孩——宫里有五位公主，四个是妹妹，虽非一母同胞，但也都唤他一声哥哥。
于他而言，做哥哥不是什么新鲜事，宫里那几位妹妹他都不怎么在意，何况这李家小妹妹和他半点血缘关系都无。
思绪纷飞间，李成远转过头，一脸期待道：“殿下，你快过来看看啊！”
裴青玄这才提起一些笑意，抬步走去。
明净的春光透过窗棂洒在锦缎襁褓上，那的确是个很可爱的小婴孩，正如李成远说的那样，雪白一团，小小脸蛋虽未长开，依旧可瞧出眉清目秀的轮廓。
裴青玄看了看，心说这小女婴大抵是李家最好看的，远胜过李砚书和李成远两人。
见他看得入神，李夫人笑道：“太子可要抱一抱阿妩？”
裴青玄一怔，下意识拒绝：“孤没抱过小孩，万一摔着妹妹就不好了。”
不等李夫人开口，李成远兴兴头头道：“我妹妹很轻的！我都抱得动，殿下肯定也能抱得动。”
“二郎，你小点声。”李砚书小小年纪就已老成，皱起眉道：“妹妹都被你吵醒了。”
闻言，众人齐齐朝着襁褓看去，果见方才还安静熟睡的小女婴皱着两道淡淡的眉，而后张着嘴巴哇呜哭了起来。
哭声一起，屋内顿时变得嘈杂。
李夫人哄着孩子：“阿妩乖，不哭不哭。”
李砚书埋怨着李成远：“都怪你，大嗓门！”
李成远委屈地撇撇嘴：“我也是想让殿下抱抱妹妹嘛。”
他的妹妹这么可爱，他恨不得叫全天下的人喜欢上她。
一旁的裴青玄听得李家两个小郎君的对话，再看那哭得眼泪汪汪的小女婴，薄唇轻抿，朝李夫人道：“师母，孤可以抱一抱她么？”
李夫人错愕：“可她还在哭……”
“没事。”裴青玄抬起手，佯装拍孩子般拍了拍空气：“孤可学着你的样子哄她。”
话说到这份上，李夫人看了眼李太傅，李太傅朝她颔首：“让太子抱吧。”
李夫人这才将小女儿放在裴青玄怀中。
说来也是奇，上一刻还哇哇哭着的小女娃，到了个陌生怀抱非但没哭得更凶，反而睁着一双泪盈盈的大眼睛盯着这张陌生面孔。
这是裴青玄第一次抱孩子，还是个未满月的小丫头。
她望着他，他也在打量她。
小婴孩的脸白白嫩嫩，剥了壳的鸡蛋白，水当当的嫩豆腐，看着就很好捏的样子。
他想去碰一碰，但这毕竟是别人家的妹妹，他不好失礼，只能低眸朝她轻轻笑：“阿妩妹妹，孤是太子，是你父亲的学生。”
“你也可喊孤一声哥哥。”
小婴孩盯着他。眨了下眼，小小嘴巴也动了动：“呜……”
一旁的婆子笑道：“看来小娘子很喜欢殿下，殿下一抱，她就不哭了。”
李夫人心下也纳罕，再看太子眉眼低垂望着阿妩的模样，只觉这一幕赏心悦目，也不禁笑了：“大概是殿下生的好看，阿妩喜欢好看的哥哥抱她。”
这话听得李成远不服
气，撅着嘴巴道：“阿娘的意思是，我和大哥不好看咯？”
李夫人挑眉笑：“我可没这样说。”
自家两个儿郎虽也端正俊秀，但论起容貌与气质，远不能与龙章凤姿的太子相比。这不，连小女儿都做出选择，更喜欢太子抱。
当日傍晚，裴青玄于凤仪宫用晚膳。
许皇后问起李家小女儿：“模样如何？可否乖巧？”
裴青玄忆起小婴孩在他怀中乖乖熟睡的模样，淡淡的奶香，雪白的小脸，像一只柔弱又漂亮的小动物，他都想带回家养。
“她很乖。”裴青玄答着，沉默一阵，又看向许皇后：“母后，我也想要一个妹妹。”
许皇后愣了下：“你不是已经有好几个妹妹？只是你不大与她们亲近……”
“我不要她们那样的妹妹，我想要个……属于我的妹妹。”
脑中又浮现小阿妩那张脸，她在他怀中停下哭泣的那一刻，他心里有种说不上的惊诧欢喜。
就好像在这个小妹妹眼里，他是个与众不同的存在，他喜欢她这份对自己的“特殊”。
可惜她是李砚书和李成远的妹妹，不是他的，不然他就能把她带回宫，天天抱她，教她喊自己哥哥。
许皇后听出裴青玄的意思，面上有些窘迫。
她又何尝不想再生个孩子？只是自丽妃入宫，陛下已许久不来她宫里，便是按照宫规，初一十五来了，也只盖着被子睡觉，鲜少行那事。
但这种私密事，她哪能对儿子说？只得挤出个笑容道：“太傅是你老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若喜欢阿妩，将她当做你亲妹妹来看也是一样的。”
“可她有哥哥了。”小太子皱眉：“还有两个。”
许皇后道：“那有什么关系？”
“我岂不是在跟李砚书他们抢妹妹？”
“这叫什么抢。”许皇后觉得好笑：“多个人对她好，这是件好事呀。”
裴青玄听得这话，静静地垂下眼睫，这是好事？
所以只要对她好，她就会将他当哥哥……
嗯，那他会对她好，成为她最喜欢、最独一无二的那个哥哥。
春去秋来，旧岁更替，李家小娘子也从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的婴孩一点点成长起来。
大哥沉默寡言，与她玩不到一块儿，二哥调皮捣蛋，会揪她小辫、与她吵架斗嘴，她对他又喜欢又烦，而隔三差五便来李府探望陪伴的小太子，温柔耐心，处处出众，跟他一比，两个亲哥哥都显得逊色。
“太子哥哥从来不会凶我，也从来不会欺负我，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带我一起，我最喜欢他了！”
凤仪宫里，五岁的小阿妩当着皇后、妃嫔、一干王公贵妇的面说完这话，就迈着两条小短腿跑向裴青玄的怀中，漆黑水眸里满是依赖：“玄哥哥，想吃糖。”
殿内的女人们被这童言童语逗笑，再看小女娃乖乖坐在太子怀中吃糖的模样，一位王妃笑着打趣：“太子与阿妩这般投缘，娘娘不如与李夫人订个娃娃亲好了。”
许皇后笑眯眯，没答应也没拒绝。
一侧的李夫人却是变了脸色，悻悻笑道：“王妃说笑了，我家女儿粗鄙娇气，哪敢高攀太子殿下……”
坐在太子怀中的小阿妩吃着糖，仰脸问裴青玄：“玄哥哥，高攀是什么意思？”
“大人说得客套话，不用去听。”裴青玄垂眸看着她，压低的嗓音满是温和：“我们阿妩好得很，才不会高攀。”
“噢。”她似懂非懂，继续吃糖。
孩子们说着悄悄话，许皇后也笑着打圆场：“都还小呢，急什么。再说现下阿玄只拿阿妩当妹妹看，兄妹的缘分与夫妻缘分还是不同的。”
她这般说了，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娘娘说的是。”
当天夜里，太傅府。
想起白日在宫里的事，李夫人翻来覆去睡不着，终是没忍住推了一把李太傅：“你说，皇后不会真的看上咱们阿妩了吧？”
李太傅睡的正香，忽然被推醒，还有发懵，等弄清事情，不由打了个哈欠：“阿妩才五岁，殿下也才十岁，不过一句戏言，何至于往心里去。”
“那万一是真的呢？”
“真的就真的，难道女儿嫁给太子，还委屈了不成？”李太傅对他这个学生无比满意，语气里都是掩不住的骄傲：“放眼满长安，有哪家儿郎能比得过太子殿下？若女儿能嫁给这样的夫婿，我能放一百个心。”
李夫人嘁了声：“你以为皇家的媳妇好当的？太子再好又如何，难道他以后能守着我们阿妩一个人过？我宁愿阿妩挑个相貌品行中规中矩的门第，一生一世一双人，没那些妻妾相争的污糟事。”
“放着人中龙凤不要，去选个中规中矩的女婿？夫人你怎么想的？”
“名利钱财都是过眼浮云，我只求阿妩过得清静舒心。”李夫人拿胳膊撞了下他的胸膛，背过身去：“算了，跟你们男人说不通。”
李太傅：“……”
他倔劲儿也上来了，刚想再辨上一辩，就听床帷最里头响起个软软嗓音：“爹爹，阿娘，你们吵什么呢？”
夫妻俩：“………”
“都怪你，把孩子吵醒了。”李夫人嗔着李太傅，拍了拍女儿的背，温声哄着：“没什么，阿妩快睡吧。”
小阿妩揉着眼睛：“我怎么听到你们在说太子哥哥？”
李夫人一噎，李太傅则是趁机问：“阿妩，你可喜欢太子？”
小阿妩毫不犹豫：“喜欢！”
“那以后长大了，你可想嫁给他？”
“嫁给他？”小阿妩疑惑：“什么是嫁？”
“就是一直与他在一起，像我和你阿娘一样，一辈子不分开。”
“哇！”光是想想，小阿妩眼睛都亮了，她可喜欢与太子哥哥待在一起了，可惜每天还要回家来。如果嫁给他就能天天在一起，那真是太好了。
“阿妩想嫁给太子哥哥，一辈子不分开！”
李太傅闻言，一副辩赢的嘚瑟口吻：“夫人看，阿妩自己说的。”
李夫人不客气白他一眼：“连孩子的话都套，你也好意思。”
说罢，也不再理他，转身搂着女儿：“别理你爹爹的疯话，快些睡觉。”
小阿妩“哦”了声，软软的身子贴在母亲怀中，阖上了眼。
虽然阿娘说爹爹讲的是疯话，但这疯话却在她小小的心灵里烙下一个印——
只要嫁给太子哥哥，她就能和太子哥哥一直在一起了。
那她想快快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