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最笨拙的珍视

    像在漫无天际的黑暗里，像在黑魆魆的暗室里，没有人在你旁边，是啊，你会歇斯底里地哭着闹着，你会哭到累了，你会恨这一切的发生，你会怨恨那个让你陷入绝境的人，可是最后在面对这种虚无飘渺的存在感的时候，你想到的只是能抓紧空气，希望能看到感觉到实在的东西。当警察到的时候，当他们停止暴打我的时候，当我硬撑着站起来的时候，我脑子里能想到的什么也没有，虚晃晃的。眼睛一黑，听到的只有警察的惊喊。

    当我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杨慕。杨慕看我醒来后轻呼了一口气,笑骂我说：\"你的命还要不要，瞎折腾什么，出什么事儿怎么办，有事儿跟我说我直接帮你解决了，只要你肯，杀人放火都做，别再把自己放在枪口上，你以为你是猫呢有九条命。一不看着你，你就出事，看看你自己身上多少伤口。\"我能醒过来看着杨慕在我面前噼里啪啦讲这么一大堆，我真的应该感激上苍了，能活过来，能有人这么一个人在乎我的死活，能有人这么拼命挽留我，可是杨慕偏偏能恰如其分的把我弄感动到痛哭流涕，可也让我心里明白这么一个人对我的真诚。

    我伸出挂着点滴的手，拍拍她的手笑着说：\"我没事的，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我不是没看到周围的白色，不是没看到吴凡躲在门口脸上的担忧，只是在我还没来得及看见我的家人对我紧张的时候，我的母亲只是坐在我隔壁的床边，没有哭喊，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像杨慕一样骂着我的自做主张。她似乎只是一具躯壳，没有血液的奔腾，没有活着的概念。我突然怕了，就好像在我淹入湖底的时候，我以为我抓住水草就能活下去了，然而在我使劲往上攀爬努力创造活下去的希望是，水草却断了。这种恐惧是一座大山，我还没来得及反抗，我已经被压死了，毫无反击之力。我像是没有思考的机器，全凭潜意识地往母亲那儿跪着，拉着她的手，针头被我拔掉的时候，杨慕她扶着我到母亲旁边，她紧紧地抓着我的手，我知道她有很多很多话对我说，我知道她知道我要干什么，我知道她拿我没办法，所以什么都没说。

    可是谁真的知道我的感觉，母亲她对我而言不仅仅是母亲，她是我活下去的支撑，没有她，我早就死了，我这条命对我来说只是母亲的附属品，本体都不在了，我为什么活着。我跪在母亲旁边，我拉着她的手，我希望她能看我一眼，我多么希望她不要妥协，不要屈服，不要放弃，可是如今的我们连怎么活着都是一道难题，我却该死的生病住院，我却还在这里哭。可是我要怎么做，谁能告诉我。然而当我突然意识到祭彬不在，就转过头来问杨慕。但杨慕只是使劲的给我使眼色不说话，然后在我看向母亲那张脸的颤抖，我终于意识到，原来你难过的对象不是我，原来事到如今一直都是我自作多情，原来即使我落到如此田地，你也不会看我一眼。

    我忽然明白了，人只是个体，无私自私都是他人不同角度的定义。我用尽一切力气想让你过的安好，我被别人威胁的时候，藏着掖着不告诉你怕你担心，在你被打遍体鳞伤，我将你护在身后的时候，我把你当作神一样顶礼膜拜。而你视我如粪土。看着母亲苍白的脸，我才意识到这一个家从来都没有我的位置，似乎一切都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也许是被刺激了，也许我也被折磨的要疯掉了。这种疯人院一般的生活我不知道我可以撑到什么时候，我不知道会不会迟早有一天，我也将会行尸走肉的活着。我突然有些口不择言。

    \"妈，这个世界不是没有别人你就活不下去的，如果你只会把希望，把活下去的念想放在别人身上，我劝你，现在就去死吧。我不再拦着你，不再恳求你好好的活着，因为你的眼里从来没有我，连个影子都没有，我头一次发现自己真可笑。还以为你有多珍视我，亏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我躺在这个医院你为我难过。结果不是。对吗。你为祭彬的离开而心灰意冷。那我也告诉你，要不是我对那个父亲一点价值都没有，我也会头也不回的跟他走，你有什么，能给我生活的保障吗，能让我吃了这顿还有下顿吗，能让我过的比现在好吗。这些你都做不到，你除了抱怨，除了无尽的担忧，除了我，谁能容忍你。\"母亲的手开始松动，她似乎是想辩解，于是我接着往下刺激她：\"所以你如果打算这样没完没了的过日子，那我告诉你我不奉陪，你是已经过了大半辈子，说难听点，你明天就死了也有可能，可是我还没活够呢，你要死也别拉我下水……\"话还没说完，母亲已经一巴掌打在我脸上，她像疯了一样扯着我的头发，嘴里不住的叫嚣：\"你个死没良心的，你良心被狗吃了，翅膀硬了，拍拍屁股就想走？我还没死呢，就算我死了，你也别想好好活着。我养你也这么久了，我的生活费不需要你给？\"

    这样的母亲，我想她真的疯了，她一定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一定不知道。如果她知道她不会这么做的。我不应该只是她生活中的工具，我应该体谅了解她。可是我没有办法。我一点办法也没有，我控制不住的将事实扭曲。我近乎变态的希望她和我遭受一样的痛苦。\"你的生活费？当然是自己挣啊。自己有手有脚的又不是废人，又不是没有经济能力，以后我们各走各的。不过说到底还是你比我划算，在社会上你有你的人脉，我就惨了，认识的都是学生，所以你还真没必要跟我哭穷。\"

    我很明白这些话有多么伤母亲的心。我也知道这些话其实都是反话，但是如果我不逼她看清现实，我不逼她走出死胡同，她就真的毁了。虽然我也不知道，我的这个行为会有什么后果，但是别无他法。果然，母亲像魔障了一样，随手抓了把剪刀，朝我这个方向刺来。周围乱成一团，护士医生慌忙压住她，杨慕果断将我护在身后，吴凡打算伸进房间的脚，那担忧却强加掩饰的脸。他们这些和我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和十月怀胎生下我的母亲一一出现在我眼前。母亲的眼神里充满的是她从未想过的仇恨，是我从没想过她这样想我死。我的人生真是一出彻头彻尾的悲剧。杨慕似乎看出了我在想什么，她安慰我：\"你妈只是受了刺激，不是针对你，你别想太多、、、、\"

    杨慕的话还没说完，母亲却在旁人的压制下，怒吼：\"我看你也不过和你爸一样，过河拆桥，我没用了就打算把我扔下。我告诉你我一定要杀了你，杀了你！你比你爸更让我恨你！早知如此，我当年就不该冒险把你生下来。\"我从没想过母亲会把那么久远的事情也触及。而那对我来说还没结疤。我突然有一种深深地疲惫感：\"既然像你说的，你对我这么好，那我真的得好好照顾你。所以你就好好呆在这里等到你不疯了，直到医生说你可以走了。不要说我狠心，我一个高中生哪有钱让你住院，我还得打工养你，所以你还是知足吧，行了，我赶着上课呢，先走了。\"

    其实与其说我是走着离开的，倒不如说我是带着恐慌逃跑的。我拽着杨慕的手，看着吴凡对我安慰的微笑，坐上杨慕的摩托车，离开了医院。像是一场冒险，杨慕风一般的穿行在各个街道，直到面前一条狗受到惊吓立在那里不敢动。我们终于停在了停车场的尽头。看着深得不见底的尽头，看着杨慕从始至终一直紧握我的手。我突然觉得眼睛酸涩，觉得委屈。\"杨慕，我做错了吗，我那样说话会不会太过分？\"直到感觉到周围一切变得安静，我才开始思考我是不是做错了。

    杨慕却很不待见我这样：\"我，我告诉你，你没有告诉我你发生了这么些个乱七八糟的事，我已经气死了，你知不知道你都胃穿孔了，你身上有多少伤你都没跟我讲，害得我以为你已经没事了。\"我笑了笑说;\"我没事的，这些只是老毛病，吃药就可以了。再说我不想总跟你抱怨，搞得你是我的出气桶，我不想把你摆在这样的一个位置。因为对我来说你是我的朋友啊，今天让你看到这样一出闹剧，我已经觉得很丢脸了。\"

    我边说边不自觉把头低了下来。杨慕气得吼道：\"什么丢脸不丢脸，你这叫打肿脸充胖子，又没有人表扬你，你自己看看每一个人都说是你的错，而且你还让你妈这样把你说的一无是处，你真是吃饱了撑的。我要是你，早离开那个家了。\"

    \"可是我这么指责我的母亲，她其实也活得很累，很多时候她也逼不得已。你知道吗有一次，她把我当成箭靶让我爸打我。那次，我真的恨死她了，也想一走了之。可是我事后才知道，她有精神病，她的行为连自己的大脑也控制不住。我还怎么埋怨她。她并不比我好过。这次，也算是个契机吧，让她好好的呆在医院，好好接受治疗。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