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第 123 章
克莱门特的阶位不低, 比之玛丽薇尔也才差了一星罢了，正巧与对方这一轮派上来的人同阶。
阶位相同，克莱门特又占了元素之便, 而他的身手玛丽薇尔是足够了解的。
这一局, 本该没什么疑问的。
本该。
场地边缘, 人体重重地摔在地面上, 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那个来自普雷顿的少年脸色平静到诡异, 动作却快到近乎捕捉不到，竟一跃而起, 深红色的魔力在他手中的武器上吞吐着，眼看着就要从上而下直直劈砍在克莱门特的头顶——
砰——
一声闷响, 那棍状的武器被一只白嫩的掌心拦下，看似弱不禁风的纤细手腕竟牢牢地抓住了武器的顶端, 任凭那人再怎么暗中发力也动弹不得。
那人抬眼看过去，那黑色的袍角还沾着些许场内的水渍，身量纤瘦，然而朝上看去, 那张刚才还被他们仔细打量的脸庞上尽是冷色。
少女的嘴唇微抿, 垂下的碧眸里一片深邃的冷意, 让直视这双眼睛的人下意识打了个冷战。
但他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正待使力，面前的少女掌心骤然一松。
他的力道落了空，难以自控地往后踉跄了两步, 有些狼狈。
不等他开口, 玛丽薇尔便开了口。
“两国比试，点到即止，阁下穷追不舍, 下这般死手，是想与我帝国结仇？”
她的声音平日里并不似这样，简直像是极地的冰块扔在了地上一般清脆作响。
那人被她这话吓住了一瞬，不着痕迹地回过头，对上一双肯定的眸子，顿时便有了底气，挺直了腰杆，冷嘲道：“贵国的武道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比试未完，竟能就这么闯入结界，干涉比试。”
“是吗？”玛丽薇尔丝毫没有被他的话所吓住。
这种场合，谁嘴皮子利索谁就占了理。
“比之贵国比试之中要置对手与死地的武道，我小小的违规还真算
不得什么。”
她是破坏了比试不假，但是如果她不动手，那一棍下去，克莱门特不死也要重伤。
更何况……
她回过头看了一眼还在地上一时竟难以起身的少年。
明明就在刚才，克莱门特还牢牢占据了上风。
他不是那种一时得意便会忘形的人，战斗风格稳扎稳打，绝对不可能是因为一时疏忽被对方反攻。就算是，那克莱门特也不该一击之下便受伤至此，看他动作骤然凌乱，玛丽薇尔更倾向于另外一个猜测。
而刚才那人看向普雷顿使者的那一眼，旁人或许没有察觉，可心生怀疑的玛丽薇尔却尽收眼底。
对方恐怕，是用了什么不光彩的手段。
然而他的动作实在太快，就算玛丽薇尔已经早做准备，让系统录下了他们对战的情形，却也不能肯定就能发现不对。
没有证据，她便没法说什么，只能咬死了对方欲置克莱门特于死地这一点不放。
克莱门特的对手切齿道：“战斗比试，本就有所风险，若是怕死，不如不要做法师。”
玛丽薇尔冷笑：“便是死，那也该死于保卫帝国。死在比试中对手的暗算，那可亏大了，便是帝国勇士再悍勇，也没有这么白白送死的说法。”
她有意语有所指，对方果然乱了阵脚，眼神飘忽。
“什，什么暗算，你不要血口喷人。”
眼看自家的学生就要此地无银三百两，普雷顿的使者连忙站了起来，打圆场道：“我们的学生一时下手失了轻重，是我们的不是，若非这位阁下相救，恐怕酿下大祸。”
使者对那人使了个眼色，嘴上斥责道：“还不快道歉？”
那少年张了张口，面上多有不服。与其说是不服，玛丽薇尔倒觉得更像是没能得手的不忿。
但不管如何，他仍是开口道：“是我错了，还望阁下原谅。”
倒是听话。
玛丽薇尔心下冷嗤，嘴上倒没有不依不饶。
对方的反应已然证
明了她的猜测，想必席上的一些人也能看出不对，她便也没有咄咄逼人，待上面的太子殿下也开了口，她便顺势下了台阶，扶起了克莱门特，待他亲口认了输，便搀着他走了下去。
这一通这么一闹，比试先暂停了片刻，玛丽薇尔趁机带着克莱门特走到不远处的地方，明面上说是检查身体，实则两人压低了音量说着话。
玛丽薇尔面色严肃。“你能确定吗？”
“当然！”克莱门特斩钉截铁道，平素都是平和坚定的目光第一次被这么激烈的情绪所替代。
他咬着牙：“应该是，精神攻击。”
精神力这个概念，最初的时候还是维拉所说的，克洛宁由此学会了魔咒掠夺，若非如此，他也不会一个照面便认出对方的手段，恐怕只会以为是自己技不如人。
“不止是精神攻击，我可以肯定，这道攻击并非来自于他自己。绝对是外力！”
玛丽薇尔垂下眼，面露思索之色。
且不说对方是怎么做到在隔绝一切外力的结界之内借来的精神攻击，单凭这一手出神入化的精神操纵，她很难不联想起一个早已覆灭的家族。
康德拉家族。
如果真的有所关联，那么……普雷顿可难逃嫌疑。
这么想着，玛丽薇尔一边检查了一边克莱门特的身体，一边让系统在她眼前反复播放对战时克莱门特突然动作失准的细节。
魔力携带着精神力在克莱门特身周游移了一圈，确保没什么暗伤，而另一边，把短短两秒的内容反复看了好几遍的玛丽薇尔沉思了会儿，吩咐系统：“能把能量具现化吗？”
“可以。”
系统毫不犹豫地应道。
这本不是系统自带的功能，是玛丽薇尔亲手做出了送给希伯恩的那副眼镜之后，系统既收录了那矿石，又有玛丽薇尔这个原作者的亲自指导，这才相当于自己给自己编了个程序，有了具现能量的功能。
那画面在她眼前骤然一变，缤纷的色彩占据了眼前。
玛丽薇尔丝毫没有被这些烂七八糟的颜色所迷惑，皱着眉径直找到了自己所想要看到的东西。
那是位于画面一角的一道淡淡的空间扭曲的痕迹，比起其他地方绚丽的色彩，这里简直比空气还不起眼，但是玛丽薇尔却很清楚，这就是她所需要找的，精神力的痕迹！
那毫不起眼的痕迹蜿蜒着爬上结界，竟然不声不响地侵入到结界里面。它一进去，速度就骤然加快，眼睛几乎都要捕捉不到它的痕迹。
玛丽薇尔死死盯住它，那道精神力直直地冲向了克莱门特的额头，转瞬隐没进去。这是精神力攻击生效的征兆，克莱门特的精神力相较于身手确实有所不足，再加上全无防备，几乎是瞬间被中招了，动作一下子便凌乱了起来。
而原本一直被他压着打的那人则抓住了这个空隙，一反之前的颓势，仿佛早有预料一般，练练逼退克莱门特，紧接着便是克莱门特被打飞出去的那一幕。
玛丽薇尔垂了垂眼，略思索了片刻，然后抬眼看向克莱门特，魔力再度朝着他的前额而去。
他们两人好歹也算是经历了数次出生入死，克莱门特看着她的动作，连后退也没有，一副全然信任的模样，任由她将魔力侵入到自己的脑海里。
这是极其凶险的事，但是两人都面色平静，仿佛这根本不值一提似的。
玛丽薇尔从那道精神攻击侵入的地方开始检查了一遍。
既然有了猜测，玛丽薇尔宁可杀错也不能放过，精神力的手段防不胜防，她必须确保对方没有后手留在克莱门特体内。
但所幸，这次是她过虑了。
收回魔力，她眉心微蹙，和克莱门特道：“接下来的一场，难免对方还会使出这样的手段。只是，赛迪拉虽然有精神攻击的手段，可她的魔力过于尖锐，恐怕会扰动这里的水元素。”
“那就让克洛宁去吧，他之前不是也学过这个？”
“可是……太危险了。”
“维拉，”克莱门特抬
眼看向她，平和的目光里有些无奈，更多的却是坚定。“边防线的时候也好，历练的时候也好，甚至到了现在，你总是试图保护我们，可是我们并不是你的责任，也不会永远待在你的羽翼之下。维拉，你总该也放心让别人去冒险一次吧？更何况，你可不要太小看克洛宁了。不信你可以问问他，看他会怎么选择。”
“我……”
克莱门特扶着她的手臂站了起来。
“我这样说并非是在不满。我知道，站在最前方的人总会承担太多责任，以前是德维特和我，后来就变成了你，所以你总是挡在我们前面。但是我们不止是你的队员，更是你的朋友。你可以试着相信我们。”
他难得这么多话，玛丽薇尔看着他含着些许笑意的眼睛，终究败下阵来，轻笑了声。
“好吧，看来是我操心太多了，连你都受不了了。”她打趣道。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玛丽薇尔拍了拍他的手臂。“既然这样，我们去找克洛宁吧。我们商量一下接下来的计划。”
……
第三场比试在短暂的中断之中终于又重新进行了。
或许是因为上一场的不愉快，这一场开始最初，两方便说明了点到即止的规矩，可能下重手，而同时则也禁止了无关人员干扰比试的行为，两边各打八十大板，倒也没人说什么。
玛丽薇尔依旧坐在最前面，顶着对方使者那看似隐晦的打量，甚至还把身下的椅子往前挪了几分，那隐含的意思相当明显，看得对方忍不住嘴唇抿了再抿。
然而玛丽薇尔调整自己的位置可不仅仅是为了给普雷顿的使者添堵。
无形的庞大精神力早已无声无息地圈住了整个场地，随着结界的升起而覆盖住整个半圆形的结界，将那一小片空间笼罩得密不透风。
她的精神力远在众人之上，而何况如今法师知道精神力的已经寥寥无几，更别说修炼
到一定境界，再加上还有系统加持，庞大的精神力就横在他们面前，玛丽薇尔却自信绝不会有人发现。
这些精神力外放并无什么用处，想要像上一场幕后使坏的那人一般攻击他人也无法做到，几乎没有办法影响实体，但用来拦住捕捉同样没有实体的其他精神力却是再顺手不过。
她就不信，在场的人里面还有能够突破她在她面前向克洛宁下手的人！
她靠在椅背上，看似在专心看向场中的比试，实则还分出一缕心神时刻注意着自己的精神力。
克洛宁的实力并不如他的对手，他前段时间也才将将突破五阶，而他的对手确实已经五阶二星，他并没有玛丽薇尔那出类拔萃的作战意识和身手，因此实力差距所带来的影响十分明显，几乎已经有了落败之势。
对面的普雷顿使团几乎已经难以自制地露出了得意的笑意，就连小皇子修斯莱尔都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他是败了不假，但是如果自己国家的人能够争气，倒也能让他宽慰几分。
而帝国这边，看着克洛宁似乎不太乐观的局势，不少人已经忍不住皱起了眉。
玛丽薇尔身后，一个身影悄悄地贴了过来，赛迪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我以为你让克洛宁上场是早有安排，结果居然是这样？那还不如让我去！至少我可不会让帝国在这种场合丢人！”
她话说得不客气，但是玛丽薇尔早就见识过了，这会儿却也不至于有什么表示，只是笑着道：“我既然选择让克洛宁去，那他就不会输。你就放心好了。”
赛迪拉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打算说些什么，但目光看到前面玛丽薇尔嘴角的弧度之后，抿了抿唇，又退了回去。
算了算了，反正这人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总归还没出过差错。
姑且就先相信她吧。
在他们最上方的位置，德维特的眼睛还在看着场中，余光却已经飘向了学生
那边。眼看着赛迪拉面色不善，却又被一句话打发了回去。不知为何，嗤笑赛迪拉没用的心情还在脑海里，然而在那情绪之下，竟好像微微松了口气。
感觉到这份变化，德维特的脸色不禁沉了沉。
为她松口气？
她的声望有损，对自己来说只会是好事。
同一个时代，人们眼里只能看到一个天才，什么时候她陨落了，自己才能重回从前的高度，才能夺回那个无可挑剔的形象。
只是，看她的模样便知道她早有准备。她的行事风格，可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指望靠这个让她失手，自己也真是昏了头了。
几番思绪过去，他面上沉着脸，看上去似是万分不高兴的模样，令他身后的侍从都忍不住把腰弯得更低了些，生怕惹怒了面前这位。
克洛宁先前随着克莱门特，也练了一手剑术，因此武器是一柄细剑，继承了他相对灵动轻巧的战斗风格，虽然看起来节节败退，实际上进退有度，并不为难。
这也是他们之前所商量好的。
之前他们对克莱门特下手，被玛丽薇尔坏了好事，这一回难免会行事更加小心一些。但是这毕竟是关乎结果的一战，普雷顿肯定不会放弃，务必要确保取胜，但若是能够靠真本事取胜，对方想必也不会冒险出手。
因此玛丽薇尔特意嘱咐了克洛宁，前面只管做戏给别人看，让他们自以为胜券在握，等到后面形势逆转，普雷顿绝对会坐不住，到了那时候，情急之下出手，或许他们就能一举捉出是谁在外面搞鬼。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克洛宁终于摸索清楚了对方的魔力构成，转眼之间，水色的魔力一拥而上，迅速将对方的魔力吞噬大半，进而壮大声势，直直地扑向对手。
胜负，就在这一击之间了！
玛丽薇尔精神一震，看似只是为了场上逆转的局势而振奋，实则精神力将整个结界包裹得密不透风，就等着那人坐不住出手。
有什么东西结结实
实一头撞上了玛丽薇尔的精神力屏障。
她直接站了起来，精神力瞬间反扑过去，顺着那道外来的精神力的痕迹直直朝着它的主人而去。
两声巨响接连响起，结界之内，克洛宁的魔力直接吞没了对手，汹涌的水浪将他的身躯直接拍飞出去。
不知道是否是巧合，那人飞出去的距离和位置正巧与克莱门特一模一样，就连仰面朝上的姿势都完全一样。
他刚想起身，削铁如泥的利剑已经对准了他的胸口，顺着剑身朝上看去，那平滑光整的剑刃上，正倒映着克洛宁一双泛着冷光的眸子。
而与此同时，外面，普雷顿的使者猛然发出一声惨叫，身子向后倒去，连带着椅子一起重重摔在地上。
修斯莱尔面色一变，立即起身走了过去，蹲下身。“雷尔卿？你怎么了？”
“怎么了？”一道清亮的声音自对面遥遥传来。“作弊不成，反受反噬。也不知道使者大人敢不敢回答殿下？”
普雷顿的使者只觉得头痛欲裂，精神力的攻击不比其他，否则克莱门特也不会一击之下半天都回复不过来。
修斯莱尔看着靠着椅子面色苍白的使者，眸子渐渐冷了下来，但是语气依旧如常。
“雷尔卿，你可要解释？”
雷尔怎么会不了解他们这位皇子陛下，说好听了那叫做矜傲正直，实则顽固不知变通，否则陛下也不会诸多事情都瞒着他做。
这样的场合，他必然不能承认。
“殿下，她在诬陷臣啊！”雷尔咬牙道，“臣观战在一边，看得好好的，怎么有工夫出手？反而是特兰里斯的小姑娘，暗中偷袭，反咬一口，到底是什么居心？！”
他这一番话说得理直气壮，可惜玛丽薇尔早有准备。
她勾着唇冷笑了声。“是吗，既然如此，那不如就好好检测一下，看看结界上是否有阁下的魔力残留？”
若是上一轮，他准备万全之后再出手，自然不会有魔力残留，但是这轮不同，克洛宁
的反攻之势来得太过突然，他仓促出手，自然难免有魔力残留。
便是没有，可是这会儿的普雷顿使者，敢赌吗？
他的脸色刷地白了下去，嘴里结巴着，却一句像样的反驳都说不出来。
这样的场合，若是真的查出了他出手干扰比赛结果，那么别说是这一场，就是前两场的战绩，也将受人质疑。
那才真是出大丑了。
显然，修斯莱尔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的面色瞬间便难看了下来。
“你竟然真的敢做这种事？蠢货！”
作为明面上最受普雷顿国王重视的皇子，他最恨自己的实力被人质疑是因为身份而来，久而久之，对于别人可能会误解他并非是真材实料这种可能都深恶痛绝。
而眼前这个蠢货，违背了对战道义，被人抓住丢了王国的脸不说，连带着自己的实力也要受人质疑……
他的脸上已经是阴云密布，看得使者几乎稳不住自己的身子，要发起抖来。
正在现场的气氛凝滞的当下，一道低沉的声音从上面传了来。
“好了，一点小事，不值得这般费劲。”上首，不怎么说话的皇帝摆了摆手。“既然胜负已分，那就让它过去吧。”
纵然脾气不好，他却也知道这里不是适合把普雷顿的脸面扔到地上反复踩的场合，虽然他挺想这么做的。
事已至此，但凡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是怎么回事。普雷顿偷鸡不成蚀把米，更可笑的是，都使出了手段却依然没能取胜，庆典之后，不知道有多少国家要看他的笑话。
既然如此，自己倒也没有必要让事情继续发酵下去。
毕竟也只是学生比试，说到底也不能拿对方怎么样，最多道义上谴责一下，实际的好处是半分也拿不到，还不如场面上放他一马，也免得有人非要鸡蛋里挑骨头，说他们咄咄逼人。
得不到好处还要担风险，这样的事也他可不会做。
更何况……
人已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