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第 99 章
从看似有些狭窄的楼梯走下去, 迎面而来的不是预想中昏暗逼仄的地下室。被魔纹放大了空间，又被附加了诸多功能分区的房间已经俨然是一个合格的研究室了。
房间正中，刚被送来的关着冥狱之犬的笼子正放置在那里, 旁边是拥簇着的法阵，确保它就算突破笼子也绝无逃出的可能。
那只冥狱之犬正焦躁地瞪着笼子里的地面, 一双眼睛通红, 看起来比她之前在山脉中捉住它时更加暴躁了。
听到渐进的脚步声, 在旁边工作台上忙碌的玛丽薇尔头也没抬。“别催, 最多明天。”
半晌没听到预料之中艾迪伯特的回应，她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却也只是一瞬，很快便又继续。
“阁下还有事？”
“没有。”莱斯洛走近了几步, 看向她的工作台。
和她之前在学院的研究室没什么差别, 看似凌乱却又不失条理的桌面上摆满了各种纸张或是书籍，手边有绘制魔纹的墨水和笔, 还有各种稳定魔力的辅助道具等，不同的是旁边的位置上还放着一套刀具，折射着地下室的冷光。
“既然是我将冥狱之犬送来的，留在这里防止它出现什么意外也是正常吧？”
玛丽薇尔的动作一顿，转头看向他。“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这只魔兽是我抓捕的吧？”
“……维拉, 你该知道这件事有多冒险。康德拉连军团都敢动手，又何况一个艾迪伯特？一旦这件事泄露, 你的安全将很难保证。亚多兰德人多眼杂……”
“我知道。”玛丽薇尔抬头看向他。“但是阁下想来忘了，我不是一个单纯的学者。在实力上，我绝不是个需要处处保护的弱者。”
那怎么能一样……就算她不弱，却也不代表她就就能心安理得地让她身处险境之中。
可是, 这却本不该是他来担忧的事情，追根究底，不过是因为那是玛丽薇尔罢了。
莱斯洛轻轻叹了口气。“就当我是来执行任务的吧。军团听说了你的事，非常重视，我留在这里，也好把你的成果第一时
间带回军团。”
“那我明白了。”玛丽薇尔点了点头，转身走向冥狱之犬的笼子。
既然他愿意留下那便留下好了。
地下室一时之间陷入了安静。
玛丽薇尔仔细检查着冥狱之犬体内可能出现异常魔力的地方，待到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转头才发现不知何时莱斯洛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她垂了垂眼，走到一旁的工作台边，俯下身把刚才找到的几处异常记录在图上。
从侧面看，只能看到她下意识抿直的唇角，可如果再向下看去，却能看到她手中的动作渐渐放缓，最终停在纸面上。
其实从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便再明确不过地认知到，那些贵族与她是不一样的。出身、想法、行事……过于悬殊的阶级差距造成了他们之间的鸿沟，不单单是某一件事而已。
而莱斯洛，就是贵族中最为顶端的一个。
她早知道。她早该知道。
所以到底在恼火什么？
是因为他很强？因为他看起来很好说话？还是因为他是第一个赏识她的能力而选择相信她这个特助生的人？
玛丽薇尔有些懊恼地抬手拍了拍前额。
怎么偏偏犯了感情用事的忌讳。
算了，这也不是他的错，为了一时意气和金主爸爸关系闹僵，不值得。毕竟人家位高权重的，自己说那两句明显不甚客气的话都没生气，也算是不容易了。
想通这些，玛丽薇尔长长吐出一口气，不再纠结，动作迅速地标记好地方，带着东西走出了地下室。
她这回耗时不少，从海岛回来的时候还是上午，现在已经是下午了，早已过了午饭的时间。
小屋外面空无一人，连这么久以来一直巴巴地等着她的结果的艾迪伯特都不见了人影。
玛丽薇尔摸了摸空荡荡的肚子，正打算转进厨房吃点什么的时候，一股不知名的饭香幽幽地飘了过来，飘进玛丽薇尔的鼻腔。
循着香味往里走去，厨房的桌子上上，一股温热的火苗漂浮在半空，将一份饭菜托在半空中
，热度不断涌进饭菜，散发出阵阵香气。
视线一转，厨房的后门通向的外面的院子里，一道身影正斜倚在院子里那张破破烂烂的椅子上，手里举着本书看的入神，明明是再松散不过的姿态，身形却依旧挺拔，莫名将这个院子破败的院子都衬托得规整了起来。
正是莱斯洛。
他头也没回，却好像已经看见了玛丽薇尔的到来似的，直接道：“小伯爵准备的饭菜就在桌子上。中午的时候谢利和菲尔德回来了一趟，听说你在忙没有叫你，让我转告你他们下午要去海岛域更东，晚上大概不回来了。艾迪伯特回城中去准备收网了，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
他语气冷淡，内容却是絮絮叨叨，玛丽薇尔忍不住勾了勾唇。
“啪”的一声，莱斯洛合上手中的书站起身来，几步走进来。
“这个时候出来，是有结果了？”
待走近了，他才注意到玛丽薇尔嘴角挂着的一丝不明显的弧度，神色不由得怔了怔，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玛丽薇尔点了点头。“是的。”
她抬手把笔记放在桌子上，头一转，看向桌子上浮在空中的饭菜。“饿了。”
莱斯洛轻笑了声，拿过桌子上的资料，在她对面坐下。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那火苗渐渐减小，慢慢往下，最终降落在玛丽薇尔面前。
“你先吃饭，我看看。”
玛丽薇尔点了点头，也不客气。
本来法师消耗就大，更何况她那次在崖底精神力消耗甚巨，差点就造成了不可逆的伤害，只能慢慢调养，现在还没完全恢复过来，做那些在魔兽体内探查的精细研究自然消耗更大，之前是没反应过来，这会儿一停下，才发觉早就饿得不行了。
饭菜一入口，玛丽薇尔的动作顿了下。
饭菜温度适宜，正是适合入口的火候。如果这是中午时候就备下的饭菜，那难不成莱斯洛就一直这么精准地控制着温度热了一下午？
有些时候，他真的很不像贵族。
玛丽薇尔垂了垂眼，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埋头吃饭，旁边
是专心翻看她那些资料的莱斯洛，一时之间厨房里只剩下纸页翻动和餐具触碰的声响。
玛丽薇尔吃饭很快，只是短短一会儿便结束了战斗，抬手拉过一旁的餐巾擦了擦嘴，同时目光忍不住往旁边看去。
她的笔记很乱，并不是以往给他看得那种完整且条理清晰的报告，只能称之为草稿罢了，上面不仅有结论现象之类，还有她灵光一闪之下的很多想法，杂乱不堪。
之前艾迪伯特也好奇她的进度，还得她在旁边解释勾画半天才知道她在写什么，而现在就这么一团乱的东西甩到莱斯洛面前，他倒也就这么不声不响地看了下去，神色还相当专注，不知道有没有被她绕晕。
那少年的目光在纸张上扫着，偶尔抬眼看了下旁边，才注意到玛丽薇尔的目光。
“吃完了？”
“嗯。”玛丽薇尔点了点头，绕过桌子走到他旁边。“我的手稿有些乱，你能看懂吗？”
“能。”说着，他抬手指了指面前的一团线条。“这是什么魔兽的魔力回路？看起来应该不会低于五阶？而且是水生魔兽？”
“是黑月鲸。”
“难怪。”或许是因为玛丽薇尔已经吃完了的缘故，他加快了几分翻阅的速度，一目十行地看完了手稿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标记，这才把这些纸张放下。
“我看完了。你的意思倒是能看懂，不过从草稿上看，应该是只是理论，没有经过验证对吧？”
“理论也是刚得出来的，若没有那只冥狱之犬，我也不敢确定。”
“嗯。”他抬起手撑着下巴，目光沉思。“现在还有一项未知，那便是改造之后的魔兽究竟是否受控于改造者。”
“这一点我无从肯定，因为施法者并不在我的研究对象之中，而且这种魔法完全是一种全新的魔法，我无从推断。”
“我明白。既然这样，我们找个魔兽验证一下就是了。”
他是真的看懂了玛丽薇尔那杂乱的手稿，不仅如此，还提出了新的方向，检查出了一些连玛丽薇尔都没注意到的漏洞。上
一个能带给玛丽薇尔这种契合感的还是希伯恩。
但是莱斯路和希伯恩却又有不同。希伯恩的思维方式受到正统魔法研究的影响相当深，下意识地变回以传统的思维模式去考量。这很好，因为玛丽薇尔的思维与他截然相反，两人之间的思想争锋能够最大限度地激发出冲突。
然而莱斯洛却不一样，他的思维带着明显的个人风格，那就是锐利，不管是传统的魔法研究也好，玛丽薇尔的新想法也好，他都能照单全收，全数理解，再化为己用，找出新的思路，发现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漏洞。
和他一起研究，与其说是争锋，不如说是携手在灵感海中畅游。
不知不觉间，阳光渐渐西斜，而那份简陋的手稿也逐渐被勾画完善。
玛丽薇尔直起身子，长长舒了口气。
“既然这样，我们今晚就去验证，正好也能试着看看这种改造是否有转化的可能性。”
说完这些，两人这才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了。
斜阳从厨房的后门流入房间，不甚明亮，将两人的脸庞都照得半昏不明，有淡淡的阴影打在莱斯洛的侧脸，睫毛在他眼下透出一小片弧度来。
一旦沉默下去，这份安静就显得瞩目了起来。
良久，面前坐着的少年似乎轻叹了声。
“维拉，关于之前在山脉的那件事……我很抱歉。”他这话说得很缓慢，似乎在边说边思考着什么。
比起但是分别时那句脱口而出的抱歉，这句的分量要重得多。玛丽薇尔抿着唇，却没有打断他。这句抱歉对于凡伊塞尔来说意味着什么，她没有概念，却也知道绝非易事。
“我只是下意识地利用自己身边可以利用的一切因素，这和那因素是什么并没有关系，人命也好，金钱也好，人脉也好，都是如此。我知道你或许不能接受，但是这就是我。再来一次，我依旧会这么选择，因为在这件事上，我需要越多越好的筹码，否则行动失败，结果不是几个学生的命就能负担的。”
“我明白了。”
玛丽薇尔轻叹了声。他
的道歉并没有说到根本，但是，却也本不必说到根本。
说到底，不过是能力的差异罢了。
他有能力执棋，没有能力的自然便是他的棋子为他所用。而从本质上来看，他们也都是一样的人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四六级，祝考试的各位小宝贝都逢考必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