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 68 章
建筑物一楼比之二楼要显得更加冷清一些, 玛丽薇尔绕了一圈，只在桌子后面找到了一沓陈年的纸张，瞧上面的字迹, 记载的似乎是三年前的新兵日常记录，字迹虽有些模糊, 却也能隐约看出字体不错，光从字体辨认, 执笔的人出身绝非平常, 应该是哪个贵族之后。
上面话语寥寥, 时间跨度挺长, 将近一年。
“三月十二，海面平静，海岸线训练。
三月十三, 海面平静。魔力训练, 专注力训练。
……
四月二十, 魔兽暴动, 第七小队全队阵亡。
四月二十一，十五人申请抹除军籍, 编号：……
四月二十二，打扫战场，海岸线训练。送别仪式。
……”
短短几张纸，载了不知多少人的汗水、荣光与死亡。
玛丽薇尔一字一句地将之读完, 那字迹从青涩稚嫩到沉稳锋锐，原先还能从字里行间的运笔之中窥得执笔人的情绪，到后面已然尽数敛在沉重的笔锋之内了。
直到最后一页。
“……
二月五日，新军打散重编，余五百四十一人, 最高军衔为中校。远海计划终止，记录结束。”
纸张右下角，静静落了署名：“记录人：费利克斯·霍德恩”。
玛丽薇尔意外。这是，霍德恩那一届的新兵记录？
记录之下，便是一摞厚厚的训练记录，记载了这些新兵每日的训练内容，训练量，训练效果。还细细地将每个值得注意的人都做了相关的记录，字迹与前面如出一辙，也是出自霍德恩之手。
霍德恩能成为帝国最年轻的上校，所有人都一致认为他应该是建立了十分卓著的功勋，可单从这份资料来看，似乎与这所谓的“远海计划”有关。
远海计划，到底是什么？
玛丽薇尔将那些纸张又好好放回原处，坐在原地想了会儿，才抬脚往楼上走去，刚走到一半，大厅处厚重的大门又再一次被轰隆推开，在隐约的夜色照耀下，显现出门外的十来个身影来。
那几人都沉默着，推开门走了
进来，最当前的少女习惯性地朝着楼上看去，结果正好与楼梯上的玛丽薇尔视线撞了个正着。
——赛迪拉。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所以她身后的那些也都是王都皇家的学生？
门口的少女看起来算不上清爽，身上不知为何竟沾着湿漉漉的水渍，短发贴在脸颊脖颈上，竟有几分狼狈。
赛迪拉看见玛丽薇尔面色算不上好看，只是看起来也没力气说什么，只是沉默地往楼上走去，与玛丽薇尔擦肩而过。
玛丽薇尔耸了耸肩，也没有凑上去的意思，自顾自上楼回房。
房间里，贝伦琪和尤朵拉都已经各自收拾妥当，见她进来，贝伦琪抬眼看过来。“怎么这么晚？”
“去逛了逛。”
贝伦琪本也就是随口一问，点了点头，不再多问。“我先睡了，你也早些休息。”
玛丽薇尔换下衣服，刚掀开床铺，房门却传来了几声轻响。
这下就连尤朵拉都忍不住抬头看了过去。
玛丽薇尔打开门，门外，站着已然整洁一新的赛迪拉。
玛丽薇尔：？
她脸上的疑问之意不言而喻，赛迪拉抿了抿唇，解释道：“只剩下你们房间还有空床了。”
“……进来吧。”
剩下的那张床正巧在玛丽薇尔的对面，两人坐在各自的床上，四目相对，无言的寂静在小小的房间里扩散开来……
她们本就不熟，又交过手，说上一句互相看不顺眼也不为过，谁想到不过是一转眼，竟成了室友。
半晌，还是坐在一边看着两人沉默的贝伦琪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怎么会来这？”
“霍德恩上校的安排。友谊赛王都皇家还会继续参加。”
她回答得一板一眼，但态度却也不算差。
玛丽薇尔掀开被子钻了进去，顺口问了句。“你们干什么去了？”
“……去战场了。”
“战场？”
此言一出，就连尤朵拉也忍不住将目光转了过来。
赛迪拉迎着三人的目光，脸上没什么表情，一个翻身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闭上眼睛道：“没什么好说的，明天你们自然也会去。到时候就知道了。”
也是。
玛丽薇尔三人对视一眼，各自翻身躺下，闭眼睡觉。
友谊赛第二天夜里魔兽集群攻城，直到第四天他们才被带去前线，玛丽薇尔本以为情势也不至于那么严峻，然而直到直面的那一刻，她才真切地理解了何为战场。
距离他们所在的边防线不到千米的距离，便是魔兽集中攻城的地方，也是战况最为激烈之处。只是不到千米之遥，一边是风平浪静，一边却是巨浪翻涌，猩红染海。
城墙根下，是密密麻麻的魔兽尸体，还有无数小型魔兽正试图踩着同类的尸体朝着城墙上爬去。
而稍远的海域之中，大型的魔兽与高阶的魔兽挤作一团，深深浅浅的蓝色魔力不断朝着城墙上轰击而去。在不断翻涌的波涛深处，还是更为庞大的阴影潜藏在海面之下，只透出一层令人恐惧的暗影来。
城墙上，魔法师们正动作急促却有条不紊地向着海面不断释放着大型的魔咒，而占据了更多数的普通士兵则几人一组，操控着魔法器械不断朝着魔兽群发出道道攻击。
玛丽薇尔他们的到来就好像水滴汇入海洋一样没有引起半分关注。
温德尔带着一行人穿过正在忙碌的城墙，一路最中央的某个小房间前。
推开门，显现出里面的几个身影来，玛丽薇尔能认出的就只有霍德恩和丁萨尔特。
那位大魔法师正低着头看着桌面上的什么思索着，完全没有看向他们。
霍德恩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似乎很忙，指了指更前方的某处。“那边的防线比较薄弱，带他们过去吧。接下来的事情你自行安排。”
温德尔点了点头，带着一行人朝着霍德恩指向的地方过去。
玛丽薇尔留心观察了一下。
边防线的军团里，魔法师的数量真的不算多，大多数都是没有魔力的普通人，但是训练有素，身上的气势比之大多数学生来都要强得多，在底下一望无际的魔兽潮的
面前也能面不改色，手上的动作没有半点慌乱。
而占据了少数的魔法师绝对可以称得上是现在最为忙碌的一批人。玛丽薇尔大致数了数，实力在五阶以上的堪称凤毛麟角，那些偶尔在夜空中划过流光的大型魔法多是出自于他们之手，三四阶的法师是中流砥柱，而再低一些的大多进行一些辅助工作，例如掌管少数大型的魔法攻击器械。
看着看着，她的眉心不由得微微皱起。
“你发现了？”
玛丽薇尔转头一看，原来是不知何时走在她身旁的希伯恩。
几个月以来的相处合作，他们早就培养出了默契，不必希伯恩多说，玛丽薇尔也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她点了点头，说：“太奇怪了。”
希伯恩皱着眉，同样看向那密密麻麻的兽潮。
城墙之下的海水之中，几乎已经看不见海面的空隙，魔兽们搅弄着海水，腥气直直冲到城墙之上。
特兰里斯的边防战力并不弱，城墙之下，依然堆满了魔兽的尸体，甚至已经溢出海面，然而面对着同类的尸体，竟然没有一只魔兽有后退之意，这实在不正常。
大多数低阶魔兽都没有智慧，作为兽类的天性依旧占据了大部分，面对死亡的恐惧，会退却逃跑才是正常的，可眼下竟仿佛个个都悍不畏死一般。
这怎么可能？
难道，是有什么相当高阶的魔兽驱使着兽群吗？可是，就算是迫于高阶魔兽的震慑，魔兽可能会硬着头皮往上冲，却也不可能像现在这么狂热。
没错，狂热。他们踩着同类的尸体向上爬的样子堪称狂热，好像眼里只有攻城这一件事。
他们对视一眼，眼中是不言而喻的担忧。
希伯恩轻轻笑了笑，低声道：“老师已经来了，这些事，不用我们来担心。”
丁萨尔特，八阶传奇魔法师，纵使没能查明白魔兽集群的原因，也绝不会让防线溃败。
两人正说着，突然之间，一声尖利的呼啸自海面上传来，由远及近，刺入所有人
的耳膜。
所有人下意识地循声回过头，一个黑影披着半昏不明的天色自海平面远处飞来，几个踏步踩在几个巨型魔兽的身上，一升再升，眼看就要触及城墙的高度。
不好！它要上来了！
这个念头同时划过目睹的人的脑海。
“快躲开！”
负责那一片的军官厉声吼道。
然而，躲开？怎么躲？他们的身后，便是军团后方，如果他们躲开，那么这只鸟类魔兽就能冲进防线之内，从里面带给军团更大的打击。
尚有空闲的士兵急急将手中魔法器械调转向魔兽袭来的方向，正在施展魔法的法师进一步加快了魔力聚集的速度。
然而它太快了，一切似乎都来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魔兽泛着冷光的尖利的喙朝着城墙最外侧的士兵胸口炸去——
倏忽，一道闪光划破天际，光芒一瞬间盖过了刚刚从海面尽头升起的朝日，快得像一抹流星，在所有人的视线中留下一道长长的尾，尖端则在闪念之间刺入那只鸟类魔兽的胸口。
魔兽凄厉地嘶鸣了声，身子骤然坠落，翻滚进黑漆漆的海水里，又被攀着朝上的魔兽踩进最底下。
玛丽薇尔微微睁大了眼。
太快！又太强！一击必杀，四阶的魔兽在这一击之下宛如幼崽，毫无挣扎的余地。直到身躯坠落，一道褐色魔力和一道银白电光才堪堪赶到，在半空中调转了方向，落在了下面的魔兽身上。
她转过头去，人群最前侧，少年暗金的发在初升的太阳之下仿佛披了一层霞光，随着凛冽的海风不断招摇在耳边，蓝眸隐藏在霞光的阴影之下，一瞬间竟遥远得仿佛在世界彼端。
她的眸子微沉。
这才是站在全帝国学院金字塔顶尖之人的真正实力！
她的心情似乎也被这晨风带动，漾起了丝丝激荡，战意在胸腔中沸腾，放在身侧的手下意识地微微蜷缩起来，指尖紧紧攥着衣角。
总有一天，她想与之一战！
在这群学生最前方，温德尔抱着胳膊看着这群学生的举动，嘴角挂着
抹弧度。
“帝国学院，率先得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