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 52 章
“咚”地一声闷响, 一道身影急促地在空中转过一个弯，险之又险地擦过树梢锋利的枝丫，重重地落在地上。
空地另外一边, 克洛宁眉心微皱。“达内尔你这道魔咒怎么发的？有没有准头？”
“我也是为了避开维拉嘛！”
“可以差点就打中她了！我说了，你只管打, 维拉的路线我会规划好的。”
……
玛丽薇尔一手扶着树干，一边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 一边微微喘息着以平复刚才高速移动带来的消耗。
克洛宁身后, 贝伦琪嘴角带着笑意站在后方，笑吟吟地看着两人的对话。明明什么也没说，可在她的注视之下, 一贯好脾气的克洛宁却肉眼可见地有些急躁。
玛丽薇尔低下头，脚尖碾了碾地面。
“克洛宁开始浮躁了。”一道声音从身侧传来。
玛丽薇尔点了点头。
他们训练一开始, 贝伦琪和克洛宁就指挥权的问题已经明枪暗箭地讨论过一回了。虽说最后贝伦琪退了一步，听从克洛宁的安排，可是克洛宁的心态却已经就此被影响了。
他在着急。
他急于展现自己的统筹能力, 再加上不熟悉的队员之间合作，本来就有些摩擦, 一来二去, 他的心态已经有些不稳了。
“你打算插手？”她转过头问克莱门特。
克莱门特皱着眉点了点头。“再这样下去, 情况只会更糟。我们的时间经不起耽误。”
玛丽薇尔却摇了摇头。“我却觉得，还是再看看要好一些。”
“克莱门特，你有没有想过, 克洛宁以后的发展方向？”她侧过头看向不远处的克洛宁。“他的发展十分均衡，体能，魔咒，速度, 全局把控……但是这些都不能作为他的底牌。他的定位太模糊了，否则也不会在队伍里来了贝伦琪之后这么焦躁。”
克莱门特本来脸上还带着些不赞同的神色，可是听玛丽薇尔这么说完，不赞同褪去，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
不得不承认，玛丽薇尔说的确实在理。
哪
怕是实力远不如克洛宁的贝伦琪，个人风格都十分明显。克洛宁这些年跟着他什么都学，什么都会，方方面面都涉及一些，却似乎又什么也没有精通，哪样都不能作为他的特长。
真的说起来，似乎也只有统筹指挥这一点了，可是对比以低阶实力越阶胜过伊芙和达内尔的贝伦琪来说，他的全局统筹真的足够优越吗？
不，不够的。
而等到再过几年，同龄人的能力都提升上去，晋升的难度也会随之增大，他还能做到面面俱到吗？没有准确定位，妄想全能的，这么多年以来又有几个？
别的不说，天才如凡伊塞尔，不也主攻破防了吗？
他长长吐出口气。“你说得对。”
玛丽薇尔耸了耸肩，接着道：“这一次说不定会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让克洛宁认清，自己究竟想做战场上什么角色。”
克莱门特转头看着气定神闲的玛丽薇尔，面色复杂，犹豫了一阵，终是不得不承认她的眼力确实在自己之上。
“你打算怎么做？”
她拍了拍手，往前走了几步，将空地上几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扬声道：“既然我们现在没什么进展，不如这样好了。”
她摊开手掌指向克洛宁和贝伦琪，“克洛宁和贝伦琪交替指挥，由最终效果来决定谁做我们队伍的指挥。怎么样？”
她这话一出，就连贝伦琪都愣了一下，克洛宁面色凝滞了一下，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却发现克莱门特虽然面色有些沉凝，却也没说什么，可见是同意了的。
是他太拖后腿了？
克洛宁面色一白。
达内尔微怔之后反应了过来，上前追问道：“凭什么？！”
“达内尔。”克莱门特制止他。“我们的训练到现在也没有什么进展，当然要试着换换方法，和克洛宁没关系。”
克洛宁低下头，闷闷道：“我知道了。”
玛丽薇尔心下微叹了声，转头看向贝伦琪。“既然这样，你现在来接替克洛宁，可以吗？”
“没问题。”贝伦琪点头，然后带着几分犹豫看了看
一旁明显要失落得多的克洛宁。
她原本以为这队伍里另外四个已经紧密抱团了，这是什么情况？
不过不管如何，现在就是她的机会！
贝伦琪勾了勾嘴角，张口便是一连串的战术安排行云流水般地从她口中说出。
“玛丽薇尔站左偏位，谢利和特莱维亚交错站位，克洛宁居中后方。待会儿大家先尝试一下，就是之前一直在练习的那套攻击配合，记得注意听我的指令……”
她的安排井井有条，仿佛已经在心中排练过无数次，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克洛宁向着贝伦琪投去复杂的一瞥。
随着一声令下，一道身影率先掠过空地，随即便是一道汹涌的水蓝色的魔咒，宛如一道蜿蜒的巨浪一般紧随着这道身影，扫过绝大部分的空间，使得那道本就飘忽的身影更加难以捉摸，不过一个晃眼，就失去了她的踪迹。
水色魔力逐渐褪去，露出后方的一角褐色岩壁，接着，一道红光迫不及待地冒了个头，眼看着就要撞上水系魔咒。
后方，抬手支撑着这道土系防御类魔咒的克洛宁眉头微拧。
按照贝伦琪的计划，达内尔本不该这么早就动手的。要是他和克莱门特的魔咒尾巴撞上，别说攻击，恐怕自家反而要先受到波及。
他是真的没听清楚还是故意的？
正这时，一道柔和的女生从背后传来，温和却坚定，像是丝毫没有被达内尔意料之外的失误所影响。
“菲尔德，魔咒左移三米。特莱维亚，魔咒朝上抬一点。”
来不及反应或是思考，克洛宁在听见指令的一瞬间便下意识地跟着贝伦琪的指令去做，手臂左移，精准停在了左侧三米的位置，与此同时，达内尔的魔咒一个上抬，喷涌而出的火舌顺着土墙攀附而上，竟宛如一道火龙一般在土墙上蔓延开来，一瞬间便将后方化作一片火海，热意逼人。
按照他们原本的计划，这套配合进行到这里的时候，敌方负责速度突入的对手应该正巧越过土墙试图袭击后方。而这时便需要达内尔的魔咒，拦住对方的脚步
，最好先消灭掉一个战斗力，砍掉他们一翼。
而现在，虽然和他们预计的情况有所出入，但是不难想象，若是那人真的越墙而入，迎头撞上的便是这熊熊的烈火，效果恐怕还要更加好一些。
魔咒逐渐消散。前方的玛丽薇尔掉头回来，几人再次聚拢。
克洛宁嘴唇微抿。
这个配合他们练习了很多次，总是因为队员之间的畏首畏尾或是攻击节奏的不对应而导致失败。
可贝伦琪只是指挥了这么一次，他们就成功地完成了配合，就连中间出现的意外，她都那么轻而易举地摆平了。
难道说，他真的不如她？
不等众人说什么，他率先开口道：“卡洛尔小姐的能力比我更强。今后我们队伍，还是交给她来统筹吧。”
“菲尔德阁下不必沮丧，我也是在一旁看大家的训练看了很久，吸取了经验才能做到一次成功的。严格说起来，还这是占了你的便宜。为了公平起见，我们还是再试一次。”
“不用了！”他的音量骤然一大，接着反应了过来，抿了抿唇，用正常音量道，“我心里有数，不用再试了。”
玛丽薇尔看着明显丧气起来的克洛宁，心下不由得微叹一声。
果然还是个孩子，顺风顺水那么多年，被这么打击自信心恐怕还是第一次。不过若非如此，又该如何成长呢？不管是谁，都要经历一个怀疑自我，然后再重塑的过程，才能真正地坚定自己的道路。
夕阳落幕，昏黄的光色笼罩着学院后面的空地，树梢有风将叶子吹得簌簌作响，洒下一地细碎的光影。
夕照之下，一道身影对着白天他们练习配合的空地反复释放着魔咒，从强度来看，都是十成十的力道，水元素和土元素轮流肆虐过那片土地，留下一道道痕迹。
“还在练习？”
沉浸在自己思绪的克洛宁猛地回神，转头见是玛丽薇尔，正打算笑，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嘴角微僵，又将头转了回去。
他闷闷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其实他
更想问，她为什么会主动提出换掉他？是他真的太拖后腿了吗？
但是他问不出口。事实就摆在眼前。最开始的时候他信誓旦旦，认为队伍里多数人他都足够熟悉，绝对比贝伦琪合适。所以他才毫不退缩地与贝伦琪竞争，最后成功取得了指挥权。
可是后来……
事实证明，他才是没有自知之明的那个人。是他一意孤行太过信任自己，才会拖慢了队伍训练的进度。
他沮丧并不全是因为自己被比下去了。这甚至都不是主要原因。
他更担心的是队友对自己的看法，担心因为自己的缘故拖累团队。
“回来看你。受克莱门特之托。”
“克莱门特？”
“嗯。”玛丽薇尔点头。“他挺担心你的。今天的事，并不是他的意思，是我的意思，你不要放在心上。”
“怎么会。”克洛宁连忙摇起了脑袋。“我没有放在心上。是我不适合指挥团队。你们的决定没有错。友谊赛就快到了，我们确实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他停下了施展魔咒的动作，往旁边走了两步，在树根处坐下。
“我就是有点着急，才想着多训练一会儿。我没事。”
玛丽薇尔跟着走到他身边坐下。“在全局规划统筹这一点上，贝伦琪确实很优秀。但这只是原因之一，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提出要换掉你吗？”
“……不是因为我不能胜任？”
“不，不是的。”玛丽薇尔直视着他的眸子。“克洛宁，我们已经三年级了，比起一场比赛的得失，长远的发展要更加重要。贝伦琪擅长谋划，我精于速度，克莱门特采各种流派之所长。你呢？你想过没有，你要立足于什么地方？”
“立足于什么地方？”克洛宁无意识地低低重复了一边。
“对，什么地方。指挥吗？那不是你真正擅长的地方吧？”
“我不知道。”克洛宁茫然道，“我，我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好像没有什么可以拿出来特地说一说的，但是每一项也都不差。我不知道。
”
“你说的没错。但是往好处想，这其实是你的优势。”玛丽薇尔顿了顿，决定用木桶效应来解释。“一个人的能力上限取决于他最擅长的那一点，但是下限却是取决于最薄弱的那一点。而这一点，我们称之为，破绽。你没有哪一项比较差，那也就没有破绽。而接下来要做的，正是要选择某一个点，作为你能力中的尖刀，去做你最锋利的刃。”
“刃？”
她站起身拍了拍校服下摆，探身去拍了拍克洛宁的肩头。“虽说这是该由你自己选择，但是全局统筹这件事，并不是适合你的那柄刃。你要找到它，而不是在这些领域消耗无谓的精力。”
红发的少女直起身子。
“好好想想吧。”
她的身影在暮色里逐渐走远。
临近空地边缘的时候，玛丽薇尔远远地回头看了眼。克洛宁抱臂坐在树根下沉思的身影被夕阳拉得很远，几乎凝滞。
但她知道，他的内心想必不会如外在这般平静。